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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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及官高位,眼前人面容冷硬,与过去那个芝兰玉树的男子相对不上,很是陌生。
  丫鬟捧着披风来,裴云祁接过动作温柔给面前人系好,牵着人往外走,“大嫂一介宅院妇人,这些话不过是街巷小贩乱说的。姝儿难道还不信我吗,兄长一有消息,我定当告知你,决不食言,若是欺了你,定叫我被天雷劈了。”
  惯会说赌咒发誓的话,漆黑眼瞳定定看着他,她不会猜人,如她清澈眼眸一般,单纯如清澈见底的溪水,一颗石子落地,便能溅起涟漪,最能受到伤害。
  “诶!”贺玉姝惊得噎住,欲言又止,而后只得一句,“都多大的人还发这么狠毒的咒,仔细折寿。”
  终还是信他。
  “姝儿最是心软。”裴云祁眼角笑意更得逞,薄唇微微扬起,反手捂住软玉,“今日我带你瞧个好地方去。”
  庭院深深,据悉国公府历两百载,经几世修葺。
  辗转回廊水渠楼阁,一片爬满绿皮虎草的石墙,荫浓出推去,竟是一扇被遮掩的门。
  入目前面被一片树林遮掩,个个高大粗枝大干。
  额头渐起薄汗,听得身边人说着,“当年祖父胜定突厥,先帝赐了此处宅院。后头有一大片荒置田园,本是皇家别苑,父亲倒有颗隐士之心,去不得深山老林,便将其买了下来,派人种了树木在里头安了一座竹屋过过瘾。”
  “小心些。”裴云祁扶着人略过小泥坑,嘱咐着。
  走进里面,没有人引路,就倒是入了一片没有章法的迷阵。
  忽而树林里走出小童子,穿着合身道袍,瞧着聪明伶俐:“国公爷,小人引您们进去。”
  竹屋四周用篱笆围了起来,推门进去,药香扑鼻而来。诺大的院子里,有四五个大大的架子,每层上面都摆放了药材,里头跑出两个小孩。
  贺玉姝倒认了出来,是裴婈和她的小未婚夫,两人撒腿扑手急慌慌跑出来。
  “四叔,婶婶,你们可来了,凇王殿下正在配药,方才正要拿我面两个小孩试药,婶婶救我!”
  裴婈跑过去扑在婶婶腿上,圆溜溜眼睛下挂着泪珠,可怜兮兮控诉着:“婶婶,太吓人了。”
  小丫头哼哭抱着腿,贺玉姝往后退了一步已成了习惯,耳边掠过微弱的风。裴云祁长臂一伸,掌心抚在她腰后,正着脸色对裴婈说着,“婈儿,不可冒冒失失的。”
  声音沉沉威严,裴婈眨着水灵眼睛,“四叔,我就抱一抱婶婶,又不抢你的,你急着做甚。”
  裴云祁不禁挑眉,悠然说着:“倒是不急,只是庶吉斋的酥糖有人急了。”
  一听酥糖,裴菱心头较量两下,最后不舍松开婶婶,乖乖站在一边。顾巡清跟在裴婈后面死死低头,想到那日便不敢去看国公爷的眼睛。
  只得寻机会悄悄告知小婈儿下次不要冒冒失失去抱国公夫人,如果想抱的话,那就抱自己好了~
  走进屋子,窗外一片竹林,衬托屋里更是阴凉,地上散落竹叶,里头桌椅散乱,草药味更浓。
  一个眉清目秀的蓄发小童子见到来人,不慌不忙行礼,拱手道,“国公爷稍后,我家主人去后院取药材了。”
  随后麻利地将桌椅扶好,请客入座。将炉子上刚烧好的水提来,为二位斟茶。
  执杯,贺玉姝颔首,一股子热腾清香,碎碎茶叶慢慢蜷缩舒展,浮沉于晴天色杯底,有二三小条俏皮浮在面上。
  她正看得入神,热茶甘甜,小雾氤氲面上,又些舒适。
  她倒没有注意到身边人掌心托着茶杯正含笑看着自己。
  裴婈扑在窗边往里看,与身下的人说:“顾巡清,你看四叔竟笑了。他就是想一个人霸占着婶婶。”
  顾巡清很想抚额,小声说,“婈丫头,看够了就快下来,不然待会神医又要拿我们做药引了!今日我将夫子留得功课做完了,我带你去买庶吉斋的酥糖。”
  “嗐,稀客啊,国公爷竟有空来寒舍,真是让本王这腌臜地蓬荜生辉啊。”
  听这酸刻语气,贺玉姝还没来得急喝一口,便放下手中茶杯,抬眸去看后屋进来人。
  听其声音像是对裴云祁很是不满的。贺玉姝倒是好奇,端正着身子,带着耳边的点翠南珠耳坠小幅度摇晃。
  他怀中抱着一堆发黄的枯草,头上一只木簪子,身上的衣袍略大,进来目光直瞪着裴云祁,没注意脚下,踉跄两步,还好一旁的小童子扶着他,“主人,慢些。”
  这是许是经常发生,男子骂了一句衣裳繁琐,而后弯腰自己理着衣衫,下头一双草鞋冒然露出。
  “在那领了好处,这会子是来我这炫耀……”理好衣衫边数着便抬头,屋里竟还有一女子。男子停顿一瞬,目光往前,看着四五步的女子,毫无防备的愣住了。
  随即换了脸色,“你带夫人来也不说一声,让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贺玉姝忍不住轻笑,忙低头掩唇。
  裴云祁漠着脸色,回他最前的话,漫不经心说着,“凇王殿下在此住了三年,可是一个铜钱也没给啊。”
  凇王鼓着眼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好个促狭鬼,我帮你看了五年的病,你可吃了我多少灵丹妙药,给外面那些平民看病,可知本王的诊金很贵的!”
  原来裴云祁也是个不饶人的主,微微点头,“如今凇王殿下闭关炼药,未帮上我什么芒。所以今日得闲,便带上家中夫人来收租子了。”
  凇王后盘腿坐在不远处榻上的蒲团上,一挥手,“本王倒是看错了,要钱没有,你管我皇兄要去。他若是不给,你把本王命拿去就是。”
  贺玉姝着实忍笑得厉害,贝齿咬住下唇起了痕迹,低头掩唇知瞧得她纤细臂肩微微抖动。
  前些日子这凇王殿下赠与自己的新婚玉如意礼,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怎得今日见其,倒像是个市井泼皮无赖。
  裴云祁坦然,衣袖一挥,悠哉悠哉:“不要钱也行,那还请凇王殿下为我夫人诊脉。”
  “国公爷这不是有求与我嘛。”凇王冷笑,立马变了脸色,“你给你一百两,我就给你夫人诊脉。”
  贺玉姝扭过头看裴云祁,怎得扯到自己身上了。裴云祁不答偏了偏身子,正好对上她眼眸,安抚着,“姝儿莫怕,我们只是请药圣来把个平安脉。”
  贺玉姝遥遥看来,上次隔着距离,此时看凇王,他眉心竟有一点红,看着颇为俊逸。
  凇王略为傲娇,“那是自然,以前在谷中,本王小药圣的名号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半个时辰后,小童将二位送出林中。裴云祁手中领着一大包草药,一手牵着自己夫人走出树林。
  贺玉姝眼神再次落在他那侧,也不知里头什么药。慢慢道,“我觉得自己无病,为何凇王殿下还要给我抓这么多药材,这过于铺张浪费了吧。”
  她从小不喜喝药,裴云祁道,“只有这包小的是你的,莫怕。”
  “你为何要吃药?”
  贺玉姝自小身子不好,渐大后,不知为何有了晕症,心头若是一急便头晕眼花。且这厌烦症状一到春夏便发作的频繁。这事儿自然瞒不过沈国公裴云祁。
  他眼中带着调侃笑意,道:“没病就不能吃药吗?”
  贺玉姝一时愣住,如发呆的莺儿,将他这话想了又想。忽而被逗笑了,双手捂着嘴巴,“裴云祁,你怕是吃药吃傻了吧。药可不能乱吃!”
  如此失了仪态,裴云祁含笑任由她去,衣袖一挥,将人轻而易举揽在怀中,比不想着模样让外人看见。
  她再起时,手堪堪撑着他胸膛,脸侧绯红,“那小的斗胆问一问国公爷,您是有病还是没病?”
  他笑,慢慢说着,“是凇王殿下给我开的补药方子。”
  原来如此,贺玉姝开始纠结自己,她不喜吃药。以前在贺家,二婶巴不得她不吃。她自己倒乐得轻松。如今又要过上饭不离药苦难日子,她可不要。“裴云祁,你自己吃药便是,何必拉着我。”
  裴云祁一手提着药细绳,一手牵着贺玉姝,二人闲闲漫步回院。
  隔日,红玉将一碗熬得乌黑的汤汁递在贺玉姝面前,她也苦着脸:“夫人,国公爷说,要婢子亲自看着您喝下去。”
  贺玉姝只觉得药还没喝,头便开始晕了。“现在太烫了,你先放在那里,等凉了一会儿我再喝。”
  彼时,竹林内,凇王听得童子话语,扬了扬下巴,一副‘我早就猜到这结果了’的样子。
  随后赌气将手里蝉壳放入腰间小篓,“关系越好,越不将本神医放在眼里。没向你们要诊金还浪费本王的药材,真是可恶!可恨!”
  晚些,裴云祁自外归来,问其伺候贺玉姝的丫鬟夫人可曾喝药。
  红玉低头,正要答,夫人从里面出来,抢先道,底气颇足,“喝了啊。”
  他探过来的目光,贺玉姝眼神飘忽,最后落在东侧位的八宝架上。
  好在他也没问,裴云祁走进来,嘴角噙着笑意,揉了揉她脑袋,“姝儿真乖。”
  随后进了里间换家中常服,再出来时在烛火下看书。
  红玉拎着个乖巧小丫头站在身侧,“夫人,国公爷的药婢子已派人熬好了。国公爷看书不喜人打扰,可这药凉了就失了药性,夫人您与国公爷端进去吧。”
  药碗已不烫,红玉不由分说趁着夫人不注意将碗放在其怀中。
  贺玉姝手中临危受命端着药,悄悄抬头看着旁侧,而后努了努嘴,提步过去。到他面前不过四五步,鼻息苦涩,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端过来。
  正要张口……
  “小心些。”裴云祁稳稳握住细腕,端过她手中汤药,身影将她小小身子拢住,含笑道谢:“辛苦夫人了。”
  手里东西挪走,贺玉姝蹙着眉头,“别耍嘴皮子了,快喝吧,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碗底褐色一团,他的药与自己的不是一起,可是药效闻着比自己的还苦。
  看他眉头都没皱一口气喝光了。
  瞳子不自觉映着他身影,贺玉姝好奇地凑在他面前,歪着脖子:“裴云祁,你不怕苦的吗?”
  第9章
  他抿唇,扭头看她撇眉苦着脸,伸食指轻刮她鼻子,“良药苦口利于病。”
  贺玉姝眨眼,凝想一下,恍而转身跑出去,快得裴云祁未来得急抓住她,衣角在空中撩起柔顺弧度,滑过指尖。
  手晾在半空中,温和一笑收回手。才看了一列字,一道风风火火的人影跑进来,“呐,方才婈儿派人送来的酥糖。”
  边说着,将手中东西最外层撕开,捻起其中一块,递在他面前,“去去口中苦味吧,”话语说得温柔,一双澄澈眸中盛满星河。
  方才他说不苦定是骗人的,就连兄长,经历了刀光剑影,喝药时也会如小孩撒娇,总要讨要自己的蜜饯吃。
  手伸在半空,被他看得不自在,贺玉姝催促着,又往前伸些,“你快拿着啊。我手都拿痛了。”
  两人一站一坐,贺玉姝滑落,手腕陡然被攥住,力道其大不容挣脱。身子前倾,不时落入一个温热怀抱。
  这人怎么这样,贺玉姝气得抬瞪他,呵斥;“裴云祁,你干嘛!”
  桌角燃着一盏烛火,甚是明亮,衬得怀里人脸颊多了几分明媚。
  这人得意笑之,坦然自若,“姝儿在喂我吃糖啊。”
  贺玉姝低骂一句无耻,颊边红似朝霞。
  三日后,天已明。
  二人方从素安堂给祖母请安,回院路上,被凇王身边的秀气小童拦下,“国公爷,凇王殿下来了,此时正在前头的宇轩亭。”
  一听凇王二字,贺玉姝就心虚。在裴云祁同意要去会凇王殿下时,她便推辞,“那个,裴云祁,凇王殿下给我的药已经喝完了,我也无大碍。这……我就不去了吧。”
  那小童看了眼面不情愿的女子,弯腰恭敬道;“我家主人今日实则是特意为国公夫人出林苑的。主人说,夫人本无大碍,用过一副药兴许有所改善,所以今日再为夫人把一次脉,再给夫人换个方子。”
  …………
  贺玉姝忐忑不安走在裴云祁身侧,手指揪着丝帕,进了宇轩亭,步子又往后挪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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