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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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氏祖上是做航运生意的,地地道道的天津人,当时天津还是九国租界,一艘艘巨轮驶向河岸,十条船里有四条是英国的,三条是法国的,两条是美国的,一条是陆家的。
  陆家先祖留洋海外,西学中用,将先进的造船技术钻研改进,掌握了比较成熟的制造工艺,之后和官办的企业合作,一直到改革开放都是整个行业的领头羊和动力军。
  陆司南的名字和他父亲的名字都是他祖父起的,希望子子孙孙世代绵延,为航海事业贡献力量。
  陆司南铭记祖志,给旗下的子公司取名司南明航。
  名字虽长,但在业内是响当当的,主营业务是生产各种各样的船舶零件。
  还有一间实验室,专门用来研发潜水用具。
  陆氏的员工福利令人羡慕,除了带路标牌的独立园区和主建筑的透明穹顶,集团还可以提供乘坐叉车环游工厂的神奇体验。
  别的公司开年会是在陆地上狂欢,陆氏开年会是在自家船上撒野。
  三层游轮漂泊江上,宴会厅摆满各种冷餐、甜点、中西热菜,以及酒水,请意大利管弦乐队奏协奏曲。晚上连续放一个小时的焰火。路费给报销。
  为了每年年会,年会前一天公司集体放假。年会一般选在周五,加上周末两天法定假期,就是四天假。
  小白领们这点旅游钱还是出得起的,在天津玩一天,游轮上玩一天,再去天津周边逛逛,也算在寒冬里有了一次不用在机场火车站挤来挤去的旅行。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白色巨轮行驶在万里晴空下。
  船舱里掌声雷动,主持人正微笑着宣布中奖名单,让中奖者上前领取礼物。
  抽完奖,陆司南上台致辞,对过去的一年发表总结讲话。
  姜郁站在人群里洗耳恭听,默默学习演讲稿的文体结构,了解公司的近况和未来的发展趋势,但她无法阻止别人的交谈往耳朵里灌。
  其实两个人应该算窃窃私语,只不过离她太近,又口无遮拦,所以她听得清晰又完整。
  “虽然我们陆总老板着脸,但真是酷毙了,特别是这样讲话的时候,超性感!!不管要纳多少税,我愿擦干眼泪陪他睡!!”
  “能不能矜持一点?陆总有未婚妻的。”
  “我知道,我就幻想一下,把春梦里看不清的脸和陆总的脸拼凑一下,非常完美。”
  “陆总那个未婚妻很恐怖的好吗?之前公司不是有个工大的博士生吗?听领导安排给陆总打了个电话,被那个女人接了,结果那个博士当天就被辞退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工作。你想啊,辛辛苦苦读了二十年书,空有才华没有施展的机会,多惨哪。”
  “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骗你干嘛?都闹到网上去了。”
  “结果呢?”
  “说那个博士偷了公司的东西,现在还在查呢。”
  “那也得真不干净才会这样吧。”
  “呵。”
  “行行行,你自己阴谋论吧!不要跟我讲,不听不听!”
  “我才懒得跟你说!”
  姜郁无声远离她们,想继续听陆司南讲话,他已经下台了。
  她意兴阑珊地到旁边吃了两片紫甘蓝。
  陆司南致完辞,正跟子公司的总经理聊天,苏清淼的秘书突然过来,说苏清淼要见他。
  总经理说了两句客套话走开。
  苏清淼在船上的房间里等他。
  房间里摆着橘黄温暖的电烤炉,苏清淼纤细笔直的双腿上只穿了条黑色打底裤。
  她瘦,外衣罩在她肩上,显得格外宽大,却露出嶙峋的锁骨,胸线丰润饱满,隐隐挤出一道深沟。
  她长腿交叠,坦白地说:“我们索性说明白吧,我是你未婚妻,这是圈子里都知道的,你不能让我掉面子啊。听说全公司都在议论你和那个一年之内扶摇而上九万里的财务总监。哦,不,现在应该叫首席财务官,纠缠不清。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但你平白无故提拔她,说你和她没私情谁信?”
  “没证据的事,请你不要乱说。”
  “行。”苏清淼放下左腿,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你说你们俩没事儿,那好,你把她调来我这个子公司,让我看看她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人物,让你这么看重。”
  “海狄让你管成那样,没点起死回生的本事还真不行。”
  “没点起死回生的本事,值得了八十万?”
  陆司南面不改色:“我让她过去,你把厉纯野的位置给她坐。”
  苏清淼眯眼:“你想架空我?”
  陆司南不知道女人吃起醋来怎么这么不讲理,头疼地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希戈,叫姜郁过来一下。”
  姜郁过来前已经料到了会是什么场面。
  陆司南叫她,总不会是想让他们独处,他也不是喜欢占用员工非工作时间谈正事的人,再结合同事分享的瓜,一猜就知道是自己惊动了陆总那位未婚妻。
  扪心自问,她问心无愧,但她有个处处关照她的男上司也是事实,要是给她安一个欲加之罪,那也是百口莫辩的。
  路上她一直在想,是换个工作永绝后患,还是争口气不负所托,结果到了两人面前她也没想明白。
  苏清淼看她极其不顺眼,明知故问:“你就是姜郁?”
  姜郁不卑不亢地和她对峙:“看来您听说过我。”
  苏清淼心想她还有脸提:“可不是,全公司都知道你。”
  姜郁镇定自若:“我也久闻您的大名。”
  苏清淼扬着音调“哦”了一声:“听说我什么?”
  姜郁直言不讳:“说您是妒妇。”
  一瞬间,苏清淼的脸色可怕得像要吃人。
  两军对垒,火花四溅。不知是较量还是较劲。话里话外暗流涌动,倒真像在抢男人。
  姜郁也是有脾气的,她对长辈领导毕恭毕敬,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摆在那里,苏清淼既不是师长,又不是老弱病残,她没必要忍气吞声,也没必要一直拐着弯骂人。
  故作清高或是忸怩作态都很恶心。
  她不屑于靠另一种关系的确定来否认这种关系的可能。
  “让二位老总因为我闹得不愉快,我有责任,但全推给我恐怕不合适。我一直认为只有懂得尊重下属的领导才能让公司良性发展,也始终以为陆总对我的调遣是从大局考虑的。如果您能找到取代我的人,我收拾东西马上走,如果不能,这个决定做得是否清醒,就有待考量了。”
  苏清淼弓背坐在桌子的一角,势如猛虎,眼如恶兽。
  但姜郁这番话说出来,弄得她很烦躁,好像是她没有眼界,见识短浅似的。她用尖细的鞋跟磕了磕桌腿,态度不大好地说:“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了?”
  何止?
  姜郁高傲不屈又不失风度地说:“是盖棺定论,憋死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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