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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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楠攒了局,本意是想请公司的几个股东喝顿酒,续续交情,结果由于平时大家情报共享,哪家馆子做得不错,呼朋引伴口口相传,熟人遇到了一起,热热闹闹拼了一大桌。
  人一多就变得闹哄哄的。
  席漠燃调侃蔺楠会挑地方。蔺楠无奈:“人老板聪明。”
  这家餐厅开业不过半年,已经有口皆碑。
  地段不是什么繁华地段,但贵在它楼上是一家五星酒店的标间。
  酒店大门朝南,餐厅大门朝东,坐落在十字路口/交汇处。
  顾客来住店,看到的是酒店的广告条幅,进的却是餐厅的门,不小心误入,闻到菜香四溢,忍不住要点几道尝,恰称了老板的心意。
  只要请几个不错的厨子,不愁没人光顾。
  这年头会做生意的,个个儿是人精。
  餐厅老板是,桌上的也是,一个赛一个精明,酒肉穿肠过,吹牛压根不打草稿。
  这个说,我哪哪都有朋友,你到哪玩儿,跟我说一声,我安排人照应!
  那个说,一会儿我买单,谁都别跟我抢,今儿个高兴,谁都别扫兴!
  有钱的炫富,没钱的哭穷,吵吵嚷嚷,好好的聚餐就这么被人搞砸了。
  散场后再看,只有一面之缘的两个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醉醺醺地说着浑话,在马路边上等车。
  蔺楠也喝多了,酒劲上头,看人都是虚的,揉揉太阳穴,问席漠燃:“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把那账要回来?”
  他口中的账是苏清淼欠的。
  他当时不知道苏清淼是陆司南的未婚妻,准确地说,是不知道那个女的是苏清淼。
  那女的真他妈是个尤物!身段窈窕,眼神勾人,还会媚笑,偏偏清高,谁看了不魔怔了似的往上扑,席漠燃提醒他当心仙人跳,他没放在心上,转眼就被借了九百多万。
  立了字据,算不上诈骗,可这年头欠债的是爷爷,讨债的是孙子,哪里要得回来?
  蔺小爷的一世英名啊,就这么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席漠燃怨他不听劝告:“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幼儿园就五六个女朋友的人,都谈到钱了还没戒心。”
  这位蔺小爷,打小儿就是招猫逗狗的小窝囊,长大也学会了拈花惹草,一肚子花花肠子,靠着老子的家底浑噩度日。项目是好项目,人不是会挣钱的人,席漠燃跟他合伙做生意就像一场豪赌,好在他肯下注,也服输,经营经营也走上正轨了。
  蔺楠听了直喊冤:“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我看她也不穷啊。看那包包,看那皮鞋,看那天天不带重样儿的珠宝首饰,每次见面开的车都不一样,我还当投资呢。”
  席漠燃嗤笑:“你也不怕是别的男人送的。”
  蔺楠欲哭无泪:“失策啊失策!怪我太年轻,着了她的道!我再也不信女人了!”
  出门挣点血汗钱不容易,席漠燃看在大家一起种过地的份上,最后还是决定帮他一把:“你查查她常出没的地点,有什么资产,背后有什么人撑腰,查到了我给你要。”
  蔺楠眉开眼笑地抱拳:“多谢少侠,大恩大德,他日必将报还。”
  席漠燃听他说多少回了,半个字都不信:“少来。”
  ——
  喝了酒不能开车,席漠燃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来接,先把蔺楠送回家,司机老吴扭过头问:“漠燃,去哪儿啊?”
  “回家。”席漠燃燥热地扯掉领带,靠在后座,单手去解扣子,半天解不开,用双手,双手也解不开,低头解,发现低头并看不见扣子,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醉了。
  他的酒量谈不上好,也不算差,卡在临界点上就是现在这个状态,清醒,有记忆,但是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已经困难了。
  酒量是养出来的,他在部队总要站岗执勤,明令禁酒,所以到现在都没长进。
  那天他和姜郁都很尴尬,他看得出她还心有余悸,滑胎的经历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阴影。
  他问过原因,姜郁说是过度紧张,不是身体的问题,激素和抗体都检查过,宫腔镜也做过,没发现异常,流产以后很快自愈了。
  她暂时不想做,他也不会强迫,喝了酒再去找她,心思就太不纯了。
  他说的回家是回父母家,一套不到三百平米的独栋别墅,搬了很多年了。
  席振群孝顺,有好东西先想着父母,给老爷子买房花光了八年积蓄,他们家一度过得十分拮据。
  考上军校的那年年底,席振群给他打电话说搬家了,他说知道了,胡新梅陆陆续续透露家里添置了什么东西,他也说知道了,没放在心上。
  结果放假回家,胡新梅把他从车站迎回去,他诧异地问,这房子谁家的?
  胡新梅笑吟吟地说,你家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领略一把“一夜暴富”的滋味。
  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快睡着了,老吴喊他下车,他使劲搓了搓脸,把刚才顺手扯下来的领带塞进兜里,打开门,一阵冷风吹过来他就清醒了。
  老吴走前还问他:“脚脖子不冷啊?”
  他低头看了看光秃秃的脚脖子笑了笑:“回去穿。”
  席漠燃觉得自己丧失了父母的宠爱是从结婚的时候开始的。
  结婚以后胡新梅就不给他留房了,把他原来那屋改成了一间花室。镇宅的摇钱树有地儿放了,席振群那些宝贝盆栽也有地儿放了,他和姜郁回去只能住客房。
  胡新梅说客房也挺好的。
  他就问,那怎么不改造一下客房呢?
  胡新梅答,你房间采光好啊。
  他说,阳台采光更好啊。
  胡新梅说,阳台太小了放不下。
  他又说,院儿那么大地儿呢。
  胡新梅瞪了他一眼,冻死了怎么办,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多好。
  第二年他再回去,房间不但没给他腾出来,还放了一对摇椅,笼子里养了两只八哥,高高挂在屋檐下。
  老俩口也快六十了,听个小曲儿,晒晒太阳,日子过得滋润又惬意。
  他看着是放心的。
  他今天回去家里又进新货了。
  胡新梅一口气买了六十多盆多肉,见了他问:“你要不要养两盆?”
  席漠燃反问:“我养这干什么?”
  “陶冶情操啊。”胡新梅早就选好了几盆长势不错、健壮可人的,笑盈盈地说,“你送给姜郁,姜郁肯定喜欢。就你死心眼,遇上日子也不知道送玫瑰,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讨女孩子喜欢还要人教,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席漠燃听了直笑:“您放那儿吧,改天我开车了来拿。”
  胡新梅听他没开车,顿时知道他又喝酒了,念到他耳朵长出茧来:“少喝点,别钱没赚到先学会了应酬。”
  “行。”席漠燃敷衍了一句,回头看了眼钟,“您早点休息吧,这都几点了。”
  “不着急,我织两件毛衣,等过年你堂妹他们来拜年,送给你小侄女儿穿。”胡新梅说着说着想起件事儿,“你和姜郁怎么样了?不是说和好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复婚?你这个年纪也该要个孩子了。现在我们还没老,可以帮你带带,到时候我们带不动了,你们两个又忙,分不出精力,难免会耽误孩子的教育。这两年要时候最好,生完了身体容易恢复。等拖到三十岁,又难又危险,会让姜郁多吃很多苦头。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说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可从来没有上过心。”
  席漠燃没避重就轻:“您知道姜郁之前没过一个孩子,您得给我们一点时间。”
  胡新梅语重心长地说:“你还是问问她,不想生,我们不勉强,总归是她自己的肚子。要是想生,还是准备着,考虑周全了,免得匆匆忙忙怀上,不好应对。没滑自然好,万一滑了又想要,岂不是更伤心。”
  席漠燃想了想:“等我们把证领了再说吧,她连证都没时间领,哪有时间备孕,更别说养孩子了。”
  胡新梅不急于一时,说:“你们自己商量吧,我去给你冲杯蜂蜜水醒酒,你这样睡下,明天头该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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