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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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头,一片欢乐声不断,红红火火地过小日子;那头,朝廷今年的“秋审”也即将结束。保康听他汗阿玛长吁短叹的,光听就心里特不好受。
  河南某县有一乡绅之子,新婚不久被杀。县令带着仵作和衙役赶去案发现场一看,人倒在血泊之中,整个命根子被人剪断,失血而死。
  这样的死法儿,一般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妻子做的。一番审问,查出来他妻子在成亲前和表弟有私情……好吧,县令认定其伙同奸夫杀害亲夫,严刑拷打,画押招供,移交巡抚,再移交刑部。
  可事实是,那位乡绅之子在成亲前也有一个私情,不光有私情,他还毁了人姑娘清白,他毁了人姑娘清白不说,他还在新婚不久还去找人姑娘,说要再续前缘,纠缠之下那位姑娘举着绣花剪刀就这么几下……
  六部三司九卿科道一起审出来,虽然高兴救了他妻子以及那位“奸夫”的性命,但对真正的行凶者怎么没有同情?
  青春年华的姑娘,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还有那两家人为了争夺一颗香椿树,从吵架到打架,再到失手打出来人命……一棵树,不说两家人因为打官司的折腾,死的,偿命的,这就是两条人命。
  保康叹气。可如果这些让他感到悲伤,那么有些案子则让他愤怒。
  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眼看自己的小厮貌美,伙同不良友人一起欺凌,小厮不甘,和家人求助,家人却说,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小厮身心倍受摧残要逃跑,却被当成逃奴,被活活打死……
  可他死了之后也不能安生,他的家人借着律法打官司,要他主家赔偿……
  第164章
  人, 总是要自救,自个儿心疼自个儿。
  顾虑亲人的眼泪不敢反抗,结果亲人对他予取予夺, 去世后还被亲人利用。
  害怕主家势力大不敢反抗, 结果受尽侮辱, 逃跑了还被主家夫人打死泄愤。
  欺凌小厮自然有个说法儿,打死人命也自然要有个说法儿,可什么样的说法能换回来自己的一条命?保康因此有感而发,可他也只能感叹一声。
  皇上瞧着熊儿子焉巴巴的模样,那就毫不客气地开始说了。
  “你看你吧, 你还要去刑部?你知道刑部审理案件,是怎么样的心情?那有时候就是这么憋屈。那天天被丈夫殴打的女子就是不吱声, 结果一动手就是杀人。你说你怎么判?”
  保康非常不乐意:“别的保康不知道。这个保康知道。这个女子要怎么吱声?她要合离谁答应?她娘家?她夫家?还是官府?不都说‘劝和不劝分,宁拆不座庙不毁一门亲’?”
  皇上一愣,随即点头:“有道理。可一还手就要了一条命, 就算官府给予宽容, 她这后半辈子也毁了, 还牵连夫家和娘家的下一辈人。太不明智。”
  “是不明智……”保康不知道怎么说,抿口茶, 干脆转移话题,“明年还是要去刑部的, 皇家匠艺学院研究出来一些新机器,太医院的研究也有了新突破,等到明年,大清国将开始全新的破案手法。”
  “可再好的破案手法, 再好的检测仪器, 都要有最完善的机制, 最公平的断案人来进行。”
  皇上眼睛一亮,随即骄傲,但一开口还是阻止。
  “汗阿玛说你不适合去刑部你不相信,你要不放心,派胤佑去刑部如何?”
  皇上也感叹:“‘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这就是断案之人的敬畏之心。做官要公正严明,办案时更要公正严明、明察秋毫,手里差一丝丝,就是一条人命。”
  “现在的官场,比以前好了很多,可还不够好。因为当官断案的人没有这份敬畏之心。人命没有政绩重要。”
  保康刚要说话,又听到他汗阿玛的下一句:“可这才是人之常情。因为人命是别人的,政绩是自己的。明白?”
  保康:“……明白——”
  “嗯,去玩去吧。记得这个要慢慢来,不能着急。”
  “记得——”
  皇上:“……”瞧瞧这惫懒模样,果然还是乖孙儿最乖。保康眨巴眼睛,从善如流地起身,去“玩”去也。
  …………
  寒冬来临,雪花纷纷。保康和胖儿子穿着厚衣服一起在雪地里玩耍,小弘晏看天上的一朵儿雪花好,想要飞高高,结果差点儿掉下来,当即着急地大喊:“阿玛——阿玛——”
  亲阿玛立即抱着他朝上一跃,看着他欢呼一声伸手抓住那朵雪花,然后眼睁睁地瞅着手心里的一滴水……
  哈哈哈,哈哈哈,亲阿玛笑得好不欢乐。
  弘晏:“……”
  最美的一片雪花没了!阿玛还笑他!
  “哇——哇——” 张嘴就哭。
  “好好,不哭,不哭。阿玛不该笑我们弘晏。”亲阿玛哄着,“你看小鹰儿的翅膀上都是雪花。”
  小鹰儿被弘晏养的奇懒无比,这个天气让它出来飞一飞,它也能飞的无精打采……可是弘晏就是喜欢。弘晏泪眼朦胧的,抓着小鹰儿的黑色翅膀,咧开嘴巴又笑。
  小鹰儿的黑豆小眼看着弘晏,翅膀扇扇,好似要扇去小主人的眼泪,“嘎嘎——嘎嘎——”
  听得弘晏开心,跟着它一起“嘎嘎——嘎嘎——”,一起玩飞飞飞。转眼间又忘了“最美的一片雪花”的事儿。
  保康看胖儿子和玩伴玩得开心,自个儿躺到一颗木兰树上,眼睛微合,仰头面对满天雪花,脑袋里浮想联翩。
  欧阳修幼年丧父,他的母亲经常对他说:你父亲当官,经常熬夜审批文书,多次放下文书叹息。我问他,他说:犯人犯了死罪,我想让他活命但是办不到啊。
  我说:能让他不死吗
  他说:刑事案件,我尽力给找线索,但是,终不能让他活下来,死者跟我没有怨仇。
  欧阳修的父亲常常想让犯人活下来但是仍然判其死,而大部分官员则是高兴于案子破了,业绩好了,顺理成章地判死刑。
  这是一个良心上的事情。欧阳修听说他母亲的话后,一生都信奉这些话。这是欧阳修的家教使然。而且,不是谁都有一个类似欧阳修母亲的母亲。
  终究要用强力有效的监督,让官员都不敢为了业绩去草菅人命。或者说草菅人命的代价,官员尝试不起……
  而这,估计就是他汗阿玛不让他碰刑部的原因,当然,也确实是,不能着急的地方……
  保康微微笑开来。
  抬手抓住几朵雪花,用内力冻住。
  雪花晶莹纯净,像一颗颗小星星降落人间,像一朵朵六瓣梅花打着旋儿,像云朵那么轻柔,像玉石一般洁白……保康,嗯,喜欢。
  “弘晏,阿玛这里有雪花哦。”
  “阿玛,弘晏和小鹰儿来了。”
  小家伙和他的小鹰儿顶着风一起飞来,看到他手里的雪花,开心得来——
  “谢谢阿玛——”小家伙欢喜地高喊,眼睛亮得来,捧着几片晶莹的雪花就朝屋里飞去。
  “额涅,妹妹,雪花啊——”
  保康瞧着他圆滚滚的身形,在冰天雪里好似大红灯笼一般的耀眼,听着他高兴欢乐的声音,忍不住乐呵。
  康熙四十七的春节要来临,不知道远在海外的大哥和太子哥哥怎么样了,保康觉得,他很有必要写几封信给他海外的朋友们。
  康熙四十七的第一场雪,嗯,应该分享。
  说做就做,媳妇儿和胖儿子正一起亲亲热热地看雪花,保康来到他的小书房,脱去雪衣雪鞋,提笔开始写信。
  亲爱的牛顿先生,你好,收到消息你在皇家造币局的工作非常顺利,被女王册封为公爵,年薪从800英镑升到2000英镑,恭喜恭喜。
  白银短缺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对于英吉利和大清都是。大清实施金本位以来效果非常好,想比英吉利也是……纸币的流通,也越发顺利……
  今天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非常美丽。弘晏要给他额涅找一片雪花,抓到手里发现雪花不见了,变成一滴水,哇哇大哭,长长的眼睫毛一抖一抖,声音不大,很有穿透力……听着让我心疼。
  总是闪亮的,散发光芒的大眼睛,世界上最美丽的黑宝石,却没有黯淡下来,依旧充满光彩,活力满满……当然,他抿着嘴,抽着小鼻子,一副好不委屈的模样,好像没有绿色装饰的春天一般,教我看了心疼。
  还有,他长的特胖,手背上有好几个小窝窝。
  师祖说,他和我当年一样胖气。他的乌库玛麽天天说,那是弘晏的小福窝,蕴藏福气的地方;还说这般胖气的人一定是从小备受宠爱,一生幸福美满,快快乐乐的,身体康健……
  不管怎么说,我是心疼了。他和小鹰儿一起玩,我还是给他做了几朵雪花出来,静态的雪花真的很美,毛茸茸、亮晶晶、蓬松松、白皑皑……他一下子笑开来。
  纯真无邪的笑容、干净纯粹的眼睛、简单活泼的美好,美好到让人看着就会忍不住微笑,保康就感觉,只要他露出笑容,保康就仿佛有融化一切的魔力。
  他是这世界上最纯洁最宝贵的存在,对不对?
  后面还有几百字。
  全是夸夸他的宝贝儿子小弘晏。
  意犹未尽地停笔,封蜡,继续写。
  亲爱的托斯卡纳大公你好……
  亲爱的路易国王你好……
  亲爱的欧根亲王你好……
  亲爱的腓力国王你好……
  算算日子,十一月十五,走快信正好在春节的时候到达欧洲和美洲,嗯,大哥和太子哥哥应该可以看到,至少一封!
  保康笑得那个欢乐,眉眼弯弯,嘴角上挑,一看就是要欺负人的小模样。
  阿弥陀佛。信件漂洋过海,弘晏小娃娃的“圆滚滚、胖嘟嘟、肉乎乎……幸亏眼睛大,世界上最美好的笑容,最胖气的小手,最有福气的手窝窝……”也都漂洋过海,广为人知。
  十二月三十,刚从美洲出来到达直布罗陀的直郡王和太子,一干皇孙们,正准备在直布罗陀过春节,今年换防驻守直布罗陀的水师大将岳钟琪找来,犹犹豫豫地送来一封信。
  太子接过来一看,眼泪花花的。
  直郡王接过来一看,眼泪花花的。
  弘皙、弘昱、弘晟、弘晖……一干皇孙们看完,也是眼泪花花的。
  他们的弘晏侄子/弟弟都两岁半了,过完两岁生日了,师祖说,他和他阿玛当年一样胖气。皇太后说这是福气,他们好想。
  京城的第一场雪,他们好想。
  而他们的保康弟弟/伯伯/叔叔,一定会和弘晏一起,穿着一身红通通的厚衣服在雪地里翻滚。他们看不到。
  “哇——哇——”弘晖第一个哭出来,紧接着,其他的小皇孙们都哭,想他们的额涅,想他们的阿玛,想他们的家人。
  太子也想哭,可他不能哭。
  直郡王眉心紧皱,想呵斥一声“男儿郎怎么哭哭啼啼的”,到底是说不出来。
  …………
  晚上的时候,大哭一场的孩子们都洗澡睡觉,看模样倒是不用担心。太子挨个孩子看完,提着酒壶站在直布罗陀的院子里,喝一口当地的葡萄酒,忍不住对着夜色感叹:“哭出来也好,这些日子,他们都忍着,让人心疼。”
  直郡王摸出一个酒壶喝一口,可还是皱眉。
  “他们都这么大了,不要求多能干,可我们这个岁数,都去打仗了。”
  “时代不一样了啊。”太子又是一句感叹,“大哥你不想家吗?虽然我们在直布罗陀,大清的地盘,可总感觉,这和我们去打仗不一样。”
  直郡王一声嗤笑:“哪里不一样?多愁善感。”
  太子大度地不和武人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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