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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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话把官家说懵逼了,“嗯?什么意思?”
  “您想啊。”玲珑开始一本正经讲道理,“我同意入宫前,与您素昧平生,不知道您长相如何,只知道比我大了二十岁,二八年华,嫁个三十几岁比我爹年纪都大的人,难不成,您以为我是怀着一腔爱恋入宫的?那样的话,官家未免也太自恋了。”
  官家的一颗心霎时间被扫射成了马蜂窝。
  “所以……就这样嘛。”玲珑摊摊手,“我只是不想在相府待了而已,换个地方也是一样的,官家若是哪天对我厌烦了,想去什么卢贵妃梅嫔宫中了,使敬事房知会我一声便好。”
  从来左拥右抱被人争抢的官家,生平头一回听到自己的妻子说无所谓愿意与他相敬如宾,一时间人生观都被打碎了,站在原地傻了半天,终于从玲珑的长篇大论中提取出了中心思想:爱谁谁,老娘不伺候。
  他快步追上已经走远的小皇后:“你、你怎能这样跟朕讲话?”
  “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官家又不是不知道,想要面子,我相信卢贵妃、梅嫔、赵嫔等人一定愿意捧您的臭脚,您去试试嘛。”
  都这语气了还说没生气呢?成武帝心里又生出一股子喜悦来,她分明是喜欢自己才会说这样的话,登时跟在了玲珑身边,好在比她年长二十岁,权当哄孩子了,什么话都能说。
  两人一路闹着回了寝宫,就没梅嫔什么事儿了。
  说起不争不抢……谁能比皇后更不争不抢啊?更何况人家是官家正妻,又是年轻貌美的小娇妻,有着天然优势。
  又因为梅嫔身怀龙种而隐瞒不报被罚禁足,虽然皇后仁厚,赐了一大堆东西,但官家却什么动静也没有,连个眼神都没给。梅嫔把自己关在殿里哭了好一场,总算是想到自己怀着身子,这才逼着自己停下眼泪好生休养。
  原以为被禁足,能像以往一样每个月见官家几回,可因着被禁足,官家根本是来都不来了……
  卢贵妃则一夜没有睡好,她恨哪!她恨梅嫔几次三番怀上孩子,自己却想尽了办法也生不出来,如今自己都这般年纪了,恩宠愈少,更是没有了怀孕的可能!
  于是第二天再来给玲珑请安时,卢贵妃脸上施了浓厚的脂粉,用以遮掩她的黑眼圈与疲态。她心中不舒服,也不想让旁人好过,尤其是坐在主位一脸春风得意的小皇后:“说起来,梅嫔有了身孕,是大喜,皇后娘娘正当年少,也该早做打算才是。”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恶意地想,小贱人,入宫半年了,几乎是夜夜承宠,可迄今肚皮都没有动静,怕也是个不能生的!不能生,还敢霸占着官家!真是无耻至极!
  玲珑喝了口茶,点头:“如卢贵妃言,我应是也有二十年时间来生呢,谁叫我今年才十六?日子都在后头呢。”
  听得卢贵妃差点儿没气死,其他嫔妃也是脸色一变,齐齐被戳中痛处,是啊,小皇后今年才十六……比她们可小了不知多少岁!
  其实玲珑并不喜欢用年纪来讽刺人,她也不觉得三四十岁的人很老,可这些人非要来找事,明明吃过许多次亏了,却总是记不住,她也只好攻其弱点了。
  “卢贵妃今日的妆上得不好,眼角的细纹都没有遮住,还是要多加保养才是。”玲珑叹息,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听闻当年贵妃乃是艳冠群芳,可到底是过了最好的年纪,真遗憾我没能一睹贵妃风采。”
  卢贵妃气得差点儿晕过去,她就说了她一句,这有一百句等着她!还句句戳在她肺管子上!
  请安结束,卢贵妃第一个走,她气得身体都在颤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玲珑忍不住乐了:“你看这人,跟个斗鸡似的,吃了火药看谁都想啄一口,偏生啄又啄不过,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生金抱银在边上看得头都大了,她们家姑娘,别说是相府还是皇宫,那都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靠着一张嘴就能把人恨得牙痒痒的。
  不过卢贵妃的话却让生金上心了:“娘娘,贵妃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您年纪正当好,膝下还是要有个孩子,地位才稳当。”
  玲珑反问:“难道我需要个孩子,才能证明我的价值?”
  “话不是这么说呀娘娘,您看这后宫诸妃,都是有儿子的比没儿子的有底气,有女儿的比没孩子的有底气。”抱银柔声说,“您不要钻牛角尖,官家如此疼爱您,若是有了孩子,定然也会爱如至宝的。”
  说完,就看见她家娘娘咂咂嘴,用一脸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抱银呆呆地问:“奴婢说错了?”
  玲珑爱怜地轻抚她狗头:“别想了,不可能的。”
  不过卢贵妃有点烦,她得给卢贵妃找点事儿做才成。估摸再有两日,丁岚就能到达京城,说实话,比起跟这些脑子里只有男人的女人勾心斗角,玲珑更想见见好玩又有趣的绿翘与丁岚。
  入了宫,自然都有所求,求的无非是家族荣耀或是荣华富贵,可入了宫,又拿高道德高标准去要求皇帝,那就有些可笑了。早在入宫那一刻,嫔妃们就应当知晓,生死胜败,成王败寇,没人会心疼你。
  可惜这些女人只知道争宠爱,把自己的心搭了进去,哪儿能不犯错呢?还不如只求富贵,看得清楚通透,还能全身而退。
  把自己的心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叫玲珑说,实在是件非常愚蠢的事儿。
  世间兴许是有亘古不变的情深义重,但绝不会是在帝王身上,尤其是在这位帝王身上。
  他好美色,可美色与江山社稷,他永远都会先选择后者。
  两日后,玲珑如愿见到了丁岚。
  与丁岚一起入宫的还有绿翘。丁岚并没有刻意打扮,一身粗布衣裙,脂粉不施素面朝天,容貌清秀,算不得出众,却自有一股独特的气质,格外干练,一双眼睛也十分沉稳有神。
  她第一次见皇后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略有些紧张,但看得出来认真学过礼数,行礼有模有样,玲珑赐座于她,她也没有推辞,如此爽快利落,倒是跟绿翘一样,很让人有好感。
  天知道玲珑真的很烦那群矫揉造作一阵风吹来都要哎哟好冷弱不禁风的女人!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硬了,拳头硬了,硬的蠢蠢欲动,想揍人。
  丁岚心中其实也很忐忑,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三平县老仵作——那是她亲舅舅,为人和蔼亲善,是个老好人。丁岚自幼丧母,便是由舅舅抚养长大,舅甥俩相依为命,有了她帮忙,三平县再无冤案,舅舅一点都不想她做个仵作,但丁岚却很坚持,她原本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法医,如今能重操旧业,倒也不算荒废人生。
  只是丁岚在这个世界过了好几年,愈发见识了本朝落后的验尸手段与技巧,不知酿出多少冤假错案,也正因此,她成了三平县外借最频繁的人,后来无意中结识绿翘,才算是真正见到个不歧视不厌恶,也不避自己如蛇蝎的人。
  仵作乃是贱籍,虽也在公门,却比不上其他公职人员受尊敬,反而人人避让,觉得晦气。丁岚却觉得行业无贵贱,若是没有为死者伸冤的仵作,又何来盛世清明?
  绿翘之前求玲珑给个恩典,去了丁岚的贱籍,如今的丁岚已是良民之身了。而以良民之身在公门担当仵作的,本朝也仅此一人。
  生金抱银在边上听得头皮发麻,看看自家娘娘,却是津津有味,丝毫不见惧色。两人险些抱在一起发抖,这位丁姑娘……也太荤素不忌了,怎能在娘娘面前讲些开膛剖腹的腌臜事?!
  虽说丁岚不觉得自己卑贱,却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定然是位卑言轻的,若不是有绿翘帮忙,说实话,她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到现在。仵作本就卑贱,女仵作更是前所未有,她这一路上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冷待,早已习惯了。原本还怕吓着这位娇滴滴的娘娘,却不曾想,娘娘她听得还……挺兴奋,于是丁岚也说上了瘾,再加上本来就话多的绿翘,到了官家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小皇后跟两个女子盘腿坐在地毯上,三人围成一个圈儿,圈儿里摆着几盘瓜果,正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呢!
  他一开始没打扰,还想听听看是聊什么能把他家难哄的小皇后给聊的眉开眼笑,这仔细一听,脸都绿了……
  剖开死者胃部发觉其生前曾吃过难以消化的菇类于是确定了他曾在哪家酒楼吃饭?胎死腹中的孕妇解剖后取出腹中胎儿发觉母子俩乃是中毒而死?巨人观的尸体各器官胀大气味难闻让在场所有公职人员都吐了从此后三天没吃下饭???
  你这都跟皇后讲得是些啥!
  “梓童!”
  他喊了玲珑一声,一见成武帝,绿翘赶紧拉着丁岚起身,二人规规矩矩下跪行礼:“见过官家!”
  官家没搭理她们,只觉得这二女可恶至极,居然给玲珑讲这些血腥瘆人的东西,直接把玲珑拉到身边握住她的小手,生怕把她吓着了,哎哟,瞧这小手,吓得冰凉……诶?一点都不凉?甚至暖呼呼的?!
  官家顿时心绪复杂,他在外面听了会儿,只觉恶心,可看小皇后这架势,非但不怕,反倒很是沉迷的样子……
  “你们俩起来吧。”玲珑先让绿翘跟丁岚起身,随后才说,“今日就先到这儿,咱们明日再见。”
  二女便告退,临走前玲珑叫了她们一身,“那个五香味儿瓜子,生金,去给二位姑娘带些回去。”
  绿翘丁岚登时眼睛一亮,不得不说,宫廷里虽然规矩严,但东西是真的好吃,尤其是那五香瓜子,也不知是如何炒制而成,反正吃得停不下来,娘娘可真是个大好人!
  等不讨喜的人走了,官家才捏着掌心的小手,两人沿着床畔坐下,他低头吻了吻粉扑扑小脸蛋:“瞧你,听得那么入神,真有那么好?别吓着你,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玲珑说:“我才不怕呢。”
  说完,她仰起头:“官家,丁岚与绿翘,均是有真本事之人,可就因为身为女子,便为人所看轻,绿翘是侯府之女,尚且还好,可丁岚贱籍出身,时人瞧她不起,您有没有什么法子?”
  官家沉吟片刻:“……只说这二人有本事,却不能服众,我朝自开国起,对女子束缚并不深重,只是自先帝时,儒生们认为女子不应抛头露面,后又有一笑先生强调女子应讲究德言工容……”
  “哼。”玲珑冷哼,“外祖是个老糊涂,只关心自己清誉,哪里管他女儿与外孙女死活?”
  也许那老头教导出了无数能人,桃李满天下,可玲珑仍旧不喜欢他。
  一笑先生为人迂腐古板,连带对自己的女儿也十分严苛,三从四德样样要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不是他家里的人,就连死了,一笑先生也不曾质问过裴相。裴相纳妾,那更是理所当然,至于一笑先生自己,因为盛名在外,便早早辞官致仕,云游四海,提起一笑先生,谁不赞他清名?
  他就跟他的好名声过一辈子去吧!
  自玲珑有记忆起,只见过一笑先生数次,每次见面,那老头儿必然是叮嘱她在家从父,要姐妹友爱尊重继母,如是才能阖家欢乐云云……玲珑权当他是在放屁,她打小便比旁人离经叛道,那些大道理,她不爱听,也不爱照着做,真要像老头儿说的那样对管氏裴宝珠好,现在她坟头青草都得有两人高了!
  官家轻咳一声,别说是玲珑,他到现在也还受不住老头的唠叨,可老头辈分高,他又不能说什么,因此当年老头辞官致仕,官家啊,那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世人追捧一笑先生,赞他品行才学,官家连个一起吐槽的人都没有,如今总算是能跟玲珑一起,酣畅淋漓地说一顿老头儿的坏话了。
  第713章 第六十片龙鳞(六)
  这日官家回寝宫, 发觉气氛怪怪的, 准确点来说,是宫人们的表情跟神态怪怪的, 做起事来也是束手束脚,有几个麻利的给他行礼时居然还左脚绊右脚, 跟见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虽说今日他在回来早了些, 但那也是因为今日政务不多, 所以想着早些回来陪小娇妻玩耍用膳,这些人……
  官家站在那儿,看着颇有些战战兢兢的几名女官,这几个都是伺候小娇妻日常起居的,可今日只见女官不见小娇妻, 成武帝就纳闷儿了,往日她虽然不至于欢天喜地的迎他,也不会这般冷漠:“……娘娘呢?”
  这一问, 金凤宫中顿时刷刷跪了一大片!
  玲珑的贴身大宫女生金也跪在地上,官家对她有些印象,记得是个颇为沉稳的侍婢, 平日里也很得玲珑的心:“你家娘娘呢?”
  生金苦着一张脸:“回官家,娘娘……娘娘她……呃, 娘娘她……”
  见生金这样吞吞吐吐,官家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好预感。他大步上前进了内殿,就瞧见床铺上整整齐齐,根本没有那个懒骨头的人儿。左右又找了一番, 金凤宫上下也不见人影,再联想到金凤宫宫人们的忐忑,生金的支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又胡闹去了!
  生金跪在地上心里直叫苦,若非自己猜拳输给了抱银,也不至于留在宫中承受官家的怒火!
  耳闻脚步声传来,她又跪的再诚恳一点,希望官家能看在自己认罪态度良好的份儿上不要过分责骂,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小小宫女,做不得娘娘的主呀!
  “说,娘娘去了哪儿?”
  官家声音低沉威严,温柔是对着娘娘的,宫人们可没这个荣幸。但生金又怕官家对娘娘心生不满,于是斟酌着字句:“娘娘她……她……”
  得了,不用她说官家也明白了,这要是还在宫中,有什么不能说?必然是偷溜出宫去了!
  官家觉得,自己能保持到现在都不动怒,修养实在是一等一的好。
  他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走的?”
  生金赶紧回答:“巳时刚过走的。”
  官家眼前一黑。他早晨从金凤宫走后,中午想着把堆积如山的政务处理完,就没回来陪她用膳,她可倒好,巳时走的,眼看就要酉时了还敢不回来!待会儿宫禁了看她怎么办!
  可心里这样想,又气急败坏地叫毛公公给他更衣,更衣出来后,金凤宫的宫人们都还跪着呢!官家问生金:“可知娘娘去了哪儿?”
  生金老老实实回答:“娘娘只说要出去玩,没跟奴婢说要去哪儿。”
  官家顿时用看废物的眼光瞪了生金几眼,生金低着头心里流着泪,那她要是猜拳赢了,她不就能跟着娘娘出宫了么,怎么会便宜抱银?
  官家换了衣裳,带着几个人悄悄出了宫,他先是派了暗卫去查玲珑的行踪,她要出宫,要去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个,相府,或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再不济便是要去寻那惊世骇俗的女仵作。根据官家对她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很快暗卫便回了消息,玲珑果然是去寻了那女仵作,侯府那女子也在,三人正在京城著名的酒楼里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官家看着已经逐渐黑起来的天,深吸一口气,踏着雷霆万钧的脚步朝酒楼去了。
  他气势不凡,一进去便有跑堂的过来献殷勤:“这位老爷瞧着面生,几位呀?咱楼上还有包厢——”
  被带刀的御前侍卫一瞪,跑堂的顿时缩了回去也不敢说话了,心想,娘嘞,哪里来的大老爷,俺在酒楼里也算是见过不少大人物了,怎么瞧见这位大老爷还是吓得心头狂跳?
  无人敢拦,官家顺着楼梯径直上了二楼,找准了包厢,忍着怒气开始敲门。
  “叩叩叩”三下,无人来应,他便又叩了几下,里面的人可能是烦了,一边嘟哝着抱怨一边过来,一把将门拉开,然后,呆了:“你……你哪位?”
  官家看了眼面前容色平凡的女子,心知这可能就是那传说中能断阴阳让死人说话的女仵作,他内心不满,却又知玲珑很喜欢,便忍着没让人拿下她。也做了常人打扮的毛公公立刻低声斥责:“大胆!见了官家竟敢不行礼!”
  丁岚吃了许多酒,她酒量甚好,已经把绿翘跟玲珑给喝趴下了,不过她喝得也不少,大脑有些反应迟钝,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这位声音尖利的应是太监,而他口中的官家,也就是眼前这位身材高大魁梧,相貌英俊气势如虹的男子,则是……丁岚酒都被吓醒了!赶紧跪下行礼:“民女拜见官家……”
  她转念又一想,便知道官家是为何而来,可是……那娇滴滴已经喝晕过去了啊!
  握草,丁岚心里冒出这两个大字,她该不会被拖下去砍头吧?不要啊,自打她穿越过来,一直都是谨慎小心老实本分的过日子,做的最出格的事儿也莫过于当个仵作,但她做的都是好事,没理由要血溅当场吧?!
  娘娘你快醒醒,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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