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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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蓬人难得语气略显轻松,在暗夜中轻啧一声,“到底年轻,潜力无限,还需历练。”
  江怀璧听到那宅子里的打斗声已经逐渐小下去,两方争斗,皆为岑兖,也不知哪一方胜了。
  黑蓬人面具下的眸色平静无波,半晌沉默后吐出一句:“不知江公子可有闲情与我共饮两杯?”
  这玩笑开得,极为轻松。
  空气中安静极了,与此同时连风都静下来。夜空正有一片流云缓慢淌过,月光被蒙上了一层纱,街巷里瞬间暗下来。
  四周忽然有杀意靠拢过来,只消一瞬间,在黑蓬人反应过来的前一刻,蓄势而发。周围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只是在同一时刻,皆以最迅速的速度朝黑蓬人发起攻击。
  黑蓬人怔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眼光瞥到江怀璧的那一刻,充满了从未有过的不可置信。便是她说出自己有结代脉的那一刻,他也未曾有过此时这样发自内心的惊异。
  他小看她的次数不只一次,但只有这一次,他在她万般谋算而不得后放下了戒备。
  第202章 怀疑
  锦衣卫迅速蜂拥而上, 黑蓬人已反应过来, 腰间佩剑顺势而出。在他无法抽身之际江怀璧已从锦衣卫的包围圈里退出去, 然而下一刻黑蓬人的剑锋直指她眉心。
  江怀璧未曾佩剑, 此时只能躲避。黑蓬人身后的那些锦衣卫紧随其后, 杀意裹挟着暗夜里冷破风而来。
  然而下一刻自身后迎上去的, 竟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江怀璧瞬间面色一变。
  黑蓬人也惊了惊, 动作竟慢了一步。然而很明显来人的功夫不如黑蓬人,仅仅三五个回合便让黑蓬人逃了去, 锦衣卫在那人的命令下并未穷追。
  但是他已顺手挽弓搭箭,箭矢破风射去。看到黑蓬人逃得很快, 在几乎要消失在转弯处时,他们听到微微一声闷哼。射中了。
  锦衣卫都撤了回来, 却很快又派出几人去了那宅子里搜查。
  江怀璧心底沉了沉。那宅子里有沈迟的人,但现在或许都退出去了。然而另外一批, 根本就不是锦衣卫,而是——她的人。
  那人已经转过身来,将弓箭丢给刘无端,目光直直看向她。
  江怀璧行礼:“陛下。”
  她今晚是借了锦衣卫的力,却是怎么也没想到景明帝会亲自出宫。
  景明帝微一颔首, “这里距江府不远,先去江府谈。”
  “是。”
  她袖中的手微微一握。原本没想到景明帝会来, 那么岑兖无论怎么处置她都能有说法,但是如今,怕是得重新考量了。沈迟的人退出去的早, 应当是没有被发现,但景明帝定然还是会疑心的。
  .
  实则此时已近戌时,江耀庭亦是没想到景明帝会亲临府上,完全没有准备。因是暗中私巡,不便张扬,简单接驾后直接请了景明帝去书房。
  今夜这事与江耀庭倒没什么关系,景明帝也没有客气,直接开口让他先去歇息。然而此刻这样子,如何能让人安心得下?他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江怀璧,还是退了出去。
  景明帝还未开口,刘无端便进来禀报:“陛下,岑兖死了。”
  “朕知道了,”他默了默,看着刘无端关了门出去守着,然后才将目光移向江怀璧,“岑兖是你杀的?给朕个理由。”
  江怀璧浑身一僵,若以此论罪,那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现在重要的是给他一个岑兖必死的理由。
  “陛下,真正要杀岑兖的,是那黑蓬人。岑兖已经暴露在锦衣卫视线范围内,黑蓬人不会留他,为防止放虎归山,不能留他。微臣充当了刽子手,若陛下要论罪,微臣认罪。”
  她伏身跪下去,却没有半分悔意,只不过想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而已。
  而黑蓬人的确是不打算留岑兖的,今夜将他故意引致那宅子里,便没打算给他活路。且他自己也说了,岑兖于他并无太大助益,此时若是被景明帝控制,于她还是他都没有益处。
  景明帝淡淡道:“你先解释清楚。”
  江怀璧心底已清明一片,于景明帝这里,有些事她瞒不过,只会让他更疑心自己。刚要开口,却又听景明帝说了一句:“江怀璧,别让朕查你。”
  她到嘴边的话顿了顿,心绪忽然一转。从秦琇与杨氏开始说起,但略过了傅徽的事,中间夹杂一些连她自己都想不通的疑点。然后岑兖介入,以及后面发生的这些事。自然,涉及景明帝交代给她的事时将一切都推给了黑蓬人,全程该犹豫的和该顺畅的,分毫不差。
  景明帝眼睛略一眯,“也就是说,你与黑蓬人见过面了?”
  “是。”她顿了顿,又将结代脉的事说了出来,果然感觉到空气有些静止。
  两人手中的信息一碰,果然有巧合之处。景明帝先让她起身,然后又道:“朕才知道这消息不久,正在查探。不过今晚与他一交手,倒是觉得连查都不必查了。”
  江怀璧轻一怔,景明帝与那些藩王并无交手的机会,如何是能猜出来的?她等了片刻,又听他道:“你自己心中说不定有想法了,我们不如写写看?”
  说罢已径自从桌角拿了纸笔。江怀璧眸色微敛,也默默取了纸笔,要下笔时却还是有些犹豫。有好些事情,她尚且不太明白,仅凭这件事,太过草率了。
  她大概已经知道景明帝要写什么内容,暗暗思忖片刻后终是提笔。
  然而两人将纸上内容公开时,都愣了愣。
  经过上一次御书房召见,景明帝以为江怀璧仍是要怀疑代王,可谁知她纸上写的是“庆”。
  江怀璧以为景明帝刨去信任的代王,会怀疑庆王,可谁知他写的是恰好是“代”。
  两人不约而同地略过去秦王,很显然秦王的可能性很小。江怀璧是从父亲那里知道秦王不大可能,景明帝却是明确知道秦王今晚在王府中并未出府的。
  出乎意料。
  江怀璧不发一语,她在等景明帝先开口,也在思忖景明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今晚那人不是代王,但朕怀疑背后是代王,”景明帝将案上的两张纸又看了看,默了片刻才道,“代王要熟悉朕的行事方式。朕最不愿疑心的便是他,可如今不得不疑心的,也是他。”
  他目光转向江怀璧,“你说说你为何猜疑是庆王?”
  他也不是没有疑心,只是如今两人对比起来倒是代王更可疑些,他说出写下代字时,心底还是有些失落的,那声皇叔叫了那么多年,先帝手足中也就只有代王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叫一句皇叔。
  江怀璧其实心底的顾虑要比景明帝多得多,斟酌后才道:“一是因为陛下信任代王殿下,上一次明明白白给微臣说无需疑他。”
  景明帝:“……”
  “……再是因为,即便隔着黑袍,微臣也还是隐隐觉得,黑蓬人身上有哪处与庆王有些相似,这可能仅仅是感觉……且按照陛下所言,代王既然熟悉您的行事方式,便不会谋划这样一个有漏洞的计策。他能将微臣引诱至此,便应当能想到微臣会做好完全的准备,不至于逃离地这样狼狈。”
  看黑蓬人的样子,是完全没有料到会有景明帝的人跟过来,且景明帝竟亲自来与他交手。
  景明帝将感觉二字念叨了两遍,面色松缓,“也都不过是猜测而已,如今说来倒是各有道理。”
  房中一时默然。
  江怀璧知道,景明帝心里对代王的疑心,无论有多浅,却是再也剔不掉了。她忽然想到,原来景明帝自始至终都清醒得很,该想到的都能想到,却还是对下面人不放心,譬如对她的那些话,即便容易扰乱她的思绪,可他自己心里却是从未深陷其中过。
  “照你方才那么说,秦琇与杨氏,朕是否没有必要再去追查了?”他忽然问出一句。
  “可毕竟是皇室血脉,若无踪无影,陛下也无法对天下人交代。”她只模模糊糊说出来这么一句,心里却知二人若是找到了,那么她的身份也就保不住了。
  可现在与景明帝谈话,容不得她一丝恍惚,按着与平常一样的态度是最自然的。
  景明帝不置可否,心底已有了注意。片刻后问她:“你觉得永嘉侯世子,是怎样的一个人?”
  江怀璧心中瞬间一沉,沈迟果然引起景明帝的注意了。或许从此以后,他再想如往常一样在景明帝面前,却是不能了。
  她思忖片刻才斟酌道:“沈世子……微臣只能说,有些看不懂。”
  景明帝眸色幽深,“连你都看不透的人,朕还真得好好思量思量。此次岑兖的事,他那些话,朕一句都不敢信。二十板子倒是打醒了朕,这些年,真是小看他了。”
  江怀璧只觉周身瞬间一冷。听他提起那二十廷杖,她才忽然意识到,沈迟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如若沈迟忽然求见与说的那些话都不足以引起景明帝怀疑的话,那么从那二十大板开始,回府后不声不响,紧接着后面关于岑兖的一系列事件,与他要是挂上钩,是不难想到的。
  看似景明帝一直在试探她,实则景明帝整天围绕的,是他沈迟。
  方才沈迟的人出现在那座宅子里的事情一旦被证实,那之前有关岑兖的事,原本应当推到黑蓬人身上的,便如方才她所存的那些可以顺理成章推到黑蓬人身上或真或假的疑点,都能与沈迟挨上边。
  难怪景明帝话里话外对她的疑虑都没有那般明显,也没有追根究底。
  她想起来三年前与沈迟初接触的时候,他承认自己善于攻心。如今沈迟明面上其实什么都没做,抓出不来大的过错,但每一件对于景明帝都是他疑心的重点。
  他是这样,为她脱险的。
  他今日解释过的原因,她原本是半信半疑,此刻,竟是不敢再信。涉及这件事的代价太大了,他以后又当如何在朝中立足。
  “今晚岑兖的事便到此为止。那人身上有伤,查起来也有些眉目。至后日藩王会尽数离京,先这样罢。”
  景明帝起身,江怀璧也连忙起身。然而景明帝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倒是让已经抬步的江怀璧惊了惊,差点撞上去。
  景明帝察觉到她微微的失神,也不开口,那一瞬间近在咫尺的感觉,令他想起了淑妃极为相似的面庞,却是与她的端庄娇婉截然不同的性情。
  他倒是没有断袖之癖,只是觉得面前的如玉公子,除却各方面都异常卓越外,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同于寻常的公子,却又说不上来。
  江怀璧疾步后退两步,躬身行礼:“微臣恭送陛下。”
  景明帝淡淡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继而转身离去。
  至房中静下来时,江怀璧直起身子,才发觉背上已沁了些许凉意。
  第203章 线索
  翌日藩王离京前, 景明帝于大殿召见了诸王, 颁读圣旨的整个过程, 景明帝都不动声色地警惕着他们。一直到他们出了京城, 护送的仪队中都有锦衣卫的人在盯着。
  整个仪式江怀璧倒是不用去, 自他升任侍讲后, 翰林院的工作倒是松了下来。
  方文知仍旧是修撰, 这些日子奇迹般地消停了一段时间。姚长训自那一次在方文知手上吃了瘪,便再没刻意去套近乎, 冷眼看了一段时间后,果断投靠江怀璧这边。江怀璧性子本就清冷些, 也不爱搭理些,倒是令他一个人有些尴尬。
  原听闻过姚长训比较踏实实在, 然而似乎自江怀璧每每在翰林院见到的他,却是分明的势利。他自己也是要面子的, 也不明着说出来,只是都表现在小细节了。
  这一届新人不过五六人,其余都资历较老,在翰林院待得时间久了,看过各种各样的人, 刚正不阿的有,八面玲珑的也有, 却没见过如姚长训这样想圆滑一些却还小心翼翼死要面子的,一个个心底都鄙夷得很。
  但毕竟上面都没发话,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现在刚来不久,可还看不出什么呢,谁知道以后前途会如何。
  姚长训拿了书要出去,却又绕过去,看到江怀璧执笔仍旧在写着什么,犹豫了片刻,在想要不要开口。
  江怀璧眸色微动,笔下一顿,却并未抬头,只问:“谨时有事吗?”
  姚长训道:“也没什么大事。……我记得这次那些属国邻国离京时,你没去送行?”
  “当时有些事,一时脱不开身,倒是错过了一次机会。”她语气平淡,钱学士当时带了几人前去,说是见见世面,回来后对她还有些惋惜。她抬眼看着他,听他这口气,大概是有什么事了。
  “百越和那个楼罗离京时,还闹了个笑话。楼罗那个小公主扯着百越王的袖子不松手,非要跟他回百越去,后来两国的人便开始劝,大齐总不能跟他们在那耗着,也开始劝……”他顿了顿,紧接着就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说到重点,“小公主哭闹间下意识喊的是,怀璧哥哥。”
  江怀璧怔了怔,大约是因为阿依慕的记忆都只停留在三年前,是以对她的印象会比较深吧。
  照姚长训这么说,便是很多人都听到了。若是阿依慕的身份未曾表明前,还是很好解释的。但是巧合,景明帝又能信得了多少呢。然而过去这么多天了,也未听闻有人说过这事。
  她不知道是谁压下了这件事,现如今先提出来的,是姚长训。
  目光随即便有些深,语气平静,“我与她算是旧识,怎么,有问题么?”
  听得她话中其实是含着些许不愉,他觉得有些窘迫,“琢玉,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没别的意思。当时众人也没见有放在心上的,咱们这边是钱学士说不让乱传的……”
  “不让乱传你还在说什么?”方文知脚一迈进来,便听到姚长训还刻意放低了声音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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