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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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人口若悬河,历数尹氏罪状,每列出一条罪状,便在尹氏胸口划上一刀,一共划了十多刀,最后说道:“小妾生子,算起来也是你后代,为何如此残忍,致使王氏堕胎?此事万万不可饶恕。”吩咐左右“将尹氏双手反剪,剖开她心脏瞧瞧,到底是红是黑。”
  尹氏大骇,磕头如捣蒜,哭道:“仙长饶命,我知错了。”忽听得屋外传来脚步声响,巨人道:“杨万石回来了,你既已知错,便绕你这一次。”手一挥,一干人顷刻散去。
  过不大会,杨万石迈步入屋,眼见尹氏赤身裸.体,双手紧缚,胸前伤痕累累,不可计数,大吃一惊,赶紧替她解开绳索,询问缘故。尹氏一一说了,杨万石大骇失色,暗暗怀疑是马介甫捣鬼。次日,跟马介甫提起此事,马介甫一脸茫然,说道:“还有这等事?我是半点不知情。”
  自此后,尹氏性情收敛,数月之间,不敢口出恶语。马介甫大喜,笑着跟杨万石说:“实话告诉你:先前我略施法术,让尹氏心生畏惧。如今你二人夫妻和睦,我也该走了。”言毕离去。
  尹氏每晚与杨万石同睡,笑脸相迎,悉心伺候,杨万石生平从未如此风光,反有些难以承受,坐立不安。这一日,尹氏偶尔回忆起巨人面容,瑟缩害怕,四肢颤栗。杨万石一心献媚,言语间稍稍透露口风。尹氏脸色大变,骤然跃起,苦苦逼问,杨万石自觉失言,懊悔不迭,事到如今,只有坦白。
  尹氏勃然大骂,杨万石跪地谢罪,尹氏不理。杨万石一直跪到三更,尹氏恨恨道:“要我原谅你,也无不可。当初我被马某在胸口一连刺了十多刀,此仇不报,气恨难消。你乖乖站着别动,敞开胸襟,让我砍上几刀,便饶了你。”说话间走入厨房,提了一把菜刀,一步步向杨某逼近。
  杨万石大惧,撒腿狂跑,尹氏随后追逐,呼救声,喝骂声不绝于耳,满屋中鸡鸣狗叫,乱成一团。家人尽皆惊醒,弟弟杨万钟满脑糊涂,眼见尹氏一脸杀气,心忧哥哥安危,一把将他拖到身后,叫道:“嫂嫂息怒,有话好说。”
  尹氏不听,大声叫骂,一瞥眼间,瞧见杨老头衣着华丽,愈加恼怒,快步抢上,菜刀挥舞,将杨老头身上衣服,条条切成碎片,尔后一把抓住公公胡子,用力撕扯。
  杨万钟眼见父亲受辱,怒不可遏,俯身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出,正中尹氏脑门,尹氏哼也没哼一声,晕死过去。杨万钟心知闯下大祸,惨笑道:“只要父亲与哥哥无恙,我即便死了,也无遗憾。”语毕,投井自杀。
  过不大会,尹氏悠悠醒转,听说杨万钟已死,怒气稍歇。继而杨万钟入土下葬,妻子为了照顾喜儿,矢志不嫁。尹氏唾骂不休,不给妻子饭吃,硬逼她改嫁。妻子无奈,只得离去。
  喜儿独自一人,凄凄惨惨,每日遭受尹氏毒打,幸亏家人苦苦求情,方才存活。尹氏又克扣饮食,喜儿每日只靠残羹冷饭度日,身体消瘦,不成人形,半年之后,气息奄奄。
  第二百三十二章 马介甫(二)
  这一日,马介甫忽然造访,杨万石暗中嘱咐家人,千万别让尹氏知道此事。马介甫眼见杨老头衣衫褴褛,十分诧异,又听说杨万钟投井自杀,更加悲伤。喜儿打听到马介甫驾临,前来拜见,口中呼唤“马叔”,依依眷恋。
  马介甫一时之间没能认出,仔细一瞧,惊道:“好孩子,你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杨老头吞吞吐吐,颤惊惊讲述事情原委,马介甫忿忿不平,目视杨某,骂道:“我以前说你为人软弱,果不其然。喜儿受辱,为什么不站出来主持公道?杨氏一脉,只剩下这唯一骨肉,如果被悍妇害死,到时怎么办?”
  杨万石默默不言,只是俯首帖耳,不停哭泣。过不大会,消息传入尹氏耳中,尹氏听说马介甫来了,惊怒交加,可是自己在他手上吃过亏,不敢出面驱赶,于是将杨万石喊进房中,连扇相公好几巴掌,命他对付马某。
  杨万石含泪而出,脸上掌痕未退,马介甫一见之下,怒道:“你真没用,媳妇如此霸道,殴父杀弟,这样都能忍受,还算是人吗?换做是我,早将她休了。”杨万石闻言,神色动容,马介甫出言相激“如果悍妇不肯离去,理应据理力争,威胁恫吓,这些法子都可以用。退一步说,就算将她杀了,也不用担心,我在朝廷中有人,担保你无事。”
  杨万石诺诺答允,负气入屋,刚好与妻子相遇,尹氏叱道:“懦夫,你想干什么?”杨万石神色仓皇,颤声道:“马兄叫我休了你。”尹氏闻言大怒,四处寻找木棍,要找杨某拼命。杨万石大惧,狼狈而逃。
  马介甫恨铁不成钢,骂道:“你真是不可救药。”说话间打开竹箱,取出一剂药粉,用水化开,说道:“此乃‘丈夫再造散’,之所以不敢轻用,只因威力太大,如今迫不得已,惟有事急从权。”
  杨万石一口将药粉喝干,只觉怒气填膺,浑身有如火烧,难以容忍,一声大叫,声如雷鸣,疾风般闯入卧室。尹氏见他去而复返,正准备斥责,杨万石飞起一脚,踹中尹氏胸口,将她连踢好几个筋斗,随即握手成拳,对准尹氏要害,一通乱砸。
  尹氏浑身是伤,体无完肤,忍不住破口大骂。杨万石探手入腰,抽出随身佩刀,尹氏面不改色,冷冷道:“懦夫,你敢杀我?”杨万石并不言语,一刀砍出,切下尹氏大腿上一块肌肉,大如巴掌,掷于地上。尹氏吃痛,心中忐忑,哀哀求饶。杨万石不听,手腕再动,又切下一块肌肉。
  家人眼见杨万石凶狂无匹,再闹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发一声喊,齐心协力,将他拽出。马介甫上前迎接,捉住杨某手臂,软语安慰。杨万石余怒未息,屡次提刀乱叫,口口声声说要杀死尹氏。马介甫挥手制止。
  片刻之后,药效退去,杨万石精神委顿,怅然若失。马介甫嘱咐道:“哥哥不要气馁,重振夫纲,在此一举。你之所以害怕尹氏,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乃潜移默化之果。如今你浴火重生,更应一鼓作气,降服悍妇。稍有懈怠,前功尽弃。”
  杨万石点头认同,再次提刀入屋,尹氏双腿颤抖,心中栗六,在婢女搀扶下,勉强站起,眼见杨某气势汹汹,双膝一软,便要下跪。杨万石强忍怒气,一摆手道:“免了,自今以后,给我规规矩矩,不然,要你好看。”话虽强硬,心中毕竟没谱,语毕,匆匆离去。
  出来后跟马某提及此事,大伙都很开心,父子重掌大权,争相庆祝。马介甫告辞欲走,父子共同挽留,马介甫道:“我要赶去东海赴会,不能再留了。以后有机会,自能见面。”
  转眼过去一个多月,尹氏伤势痊愈,尽心伺候杨某。时间一长,尹氏渐渐察觉:相公自从上次立威,开始黔驴技穷,并不可怕。于是故态复萌,或嘲笑或斥骂,半点没将杨某放在眼里。
  杨老头不堪忍受,一气之下,前往河南,出家做了道士。杨万石天性懦弱,眼见父亲离家出走,竟是无动于衷,也不敢外出寻找。
  一年之后,马介甫再次登门,得知事情经过,怒气勃发,将杨万石狠狠训斥一顿,随即叫来喜儿,将他抱上驴背,两人纵骑驰骋,扬长而去。
  自此后,乡村百姓皆不齿杨某行径,纷纷瞧不起他。会逢学使下乡考察生员,得知杨某品行不正,立即革除他秀才身份。又过四五年,杨家住宅遇火,满室财物,化为灰烬,火势蔓延邻舍,烧毁隔壁房屋,邻居一气之下,告到官府,一场官司打下来,杨万石赔上许多银子,家境一落千丈,生活维艰,万不得已之下,只有四处乞讨。
  邻居厌恶杨某为人,谁都不肯接济,尹氏兄弟也瞧不起妹妹人品,拒绝接纳,不让她回家。杨万石穷困潦倒,于是将王氏卖入富贵之家,自己则带着尹氏,一路南下。辗转来到河南,由于杨某身无一文,尹氏不肯相从,口口声声说要改嫁。凑巧有一名屠夫丧偶独居,以三百文铜钱将尹氏买走。
  杨万石独自一人行乞,流落在外。这一天来到一户富贵之家,上前讨饭,看门的不让进去,正争执间,一名官员闻声而出,杨万石伏地哭泣,官员打量他许久,询问姓名,杨万石如实说了。
  官员大吃一惊,说道:“这不是伯父吗?何以落拓至此?”杨万石凝神一瞧,官员不是别人,正是喜儿,亲人见面,不觉失声痛哭。喜儿将他带入院中,杨万石眼见住宅华丽,金碧辉煌,心中百感交集。俄顷,喜儿与爷爷一同出来,杨万石乍见父亲,忍不住哽咽涕零。
  当初,马介甫携带喜儿前往河南,出钱盖屋,让喜儿居住。数日之后,又从道观中将杨老头寻回,爷孙团聚,相依为命。马介甫又替喜儿聘请先生,教授学问。喜儿天资聪颖,十五岁那年考中秀才,次年又考中举人,迎娶富家小姐为妻。
  马介甫办妥一切,告辞离去,祖孙两极力挽留,马介甫道:“我非人类,而是狐仙,道友们等我很久了。”语毕,消失不见。
  喜儿回忆往事,说到此处,不觉伤感。又想起伯母昔年与自己一样,同受尹氏虐待,愈发难过。于是准备金银车马,替王氏赎身,接回府中居住。一年之后,王氏产下一子,杨万石喜不自禁,当即将王氏提为正妻。
  另一方面,尹氏嫁给屠夫,跋扈一如从前。屠夫大怒,用屠刀刺穿尹氏大腿,一刀下去,就是一个透明窟窿。不仅如此,屠夫又以猪.毛穿过洞孔,将尹氏吊在房梁之上,借此惩罚。尹氏开口求饶,屠夫不理,扛起猪肉,径自离去。尹氏伤口疼痛,嚎啕大哭,声嘶力竭。邻居闻讯,前来解救,小心翼翼抽出猪.毛,每拉动一下,尹氏便大叫一声,声闻四野。
  自此后,尹氏每次看见屠夫,均是浑身颤抖,汗毛直竖。后来伤口虽然痊愈,但猪.毛留在肉中,行走始终不便,一瘸一拐,难看之极。屠夫性情暴躁,经常醉酒,酒后则鞭打尹氏,毫不留情。尹氏懊悔不迭,到了此刻,方才明白:恶有恶报,自己从前虐待家人,眼下亲身受虐,可谓报应不爽。
  这一日,喜儿之妻与王氏前往普陀寺上香,邻村妇女,纷纷前来参拜。尹氏混在人群之中,踟蹰不前,王氏明知故问:“此人是谁?”家人回答说:“她是张屠户之妻。”呵斥尹氏上前,给太夫人叩头。
  王氏笑道:“此人既是屠户之妻,理应不缺肉食,何以如此瘦削?”尹氏惭愧而退,回去后意图自尽,但绳子太细,没能如愿。屠户知道此事,变本加厉,对尹氏日日摧残。
  一年之后,屠户死去。有一次尹氏行走街道,偶尔与杨万石相遇,远远望见他,一路爬至身边,泪如雨下。杨万石碍于仆人在场,一言不发。回去后跟喜儿商量,想要接回尹氏,喜儿坚决不准。
  尹氏受乡邻唾弃,无处栖身,不得已之下与乞丐为伍,讨饭为生。杨万石念念不忘旧情,时不时去破庙与尹氏幽会,喜儿知道此事,引以为耻,暗中唆使众乞丐,狠狠将杨万石羞辱一番,杨万石吃了大亏,这才与尹氏断绝往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云翠仙
  小商贩梁有才,山西人,无妻无子无田产,寄居济南。这一天与村民一道,游览泰山。时当四月,泰山上信徒云集,香火旺盛。又有男男女女数百人,跪在神坛之下,目视旁人上香,心中许愿,名曰“跪香”。
  梁有才游目四顾,只见人群中一位女郎,十七八岁,容貌秀美,心中大悦,于是装扮成香客,跪倒在地,趁机接近女郎,暗中伸出手掌,在女郎小腿上轻轻抚摸。女郎皱眉回头,神情恼火,却并未发作,只是将身子挪了挪,远离梁某。
  梁有才毫不气馁,又贴过去纠缠,少女察觉他不怀好意,起身站立,夺门而出。梁有才随后追赶,来到门外,不见少女踪迹,心中惆怅,怏怏而返。归途中与两名女子不期而遇,一老一少,年少者正是女郎,年老者似乎是她母亲。二女有说有笑,只听老妇人说道:“你知道给泰山娘娘叩头,这是好事。希望娘娘保佑我女儿找到乘龙快婿,老婆子不敢奢求女婿是王孙贵族,只要为人孝顺,余愿足矣。”
  梁有才偷听二人说话,心中窃喜,上前搭讪,询问老妇人来历。老妇人自称“姓云,女儿名翠仙,老家在四十里外西山。”梁有才道:“山路难走,大娘年纪不轻,妹妹又体质纤纤,如何回去?”老妇人道:“天色不早,只好去舅舅家借宿。”
  梁有才道:“适才大娘说要择婿,不因贫穷卑贱而嫌弃,我至今未婚,能中意吗?”老妇人询问女儿意见,翠仙默默不语,连问数次,翠仙道:“此人品行放.荡,性格反复,福分浅薄,孩儿不愿嫁他。”
  梁有才闻言,极力辩解,对天起誓,说道:“在下为人质朴,绝非浪荡子弟,请大娘明察。”老妇人点点头,神色欢悦,笑道:“好,既然公子品行端正,我替女儿做主,将她许配给你。”翠仙闻言,闷闷不乐,可是母命难违,亦无可奈何。
  老妇人伸手在梁有才肩膀上轻拍数下,以示嘉许,梁有才愈发得意,出钱雇了两顶软轿,护送二女上路,自己步行相随,恭敬有如奴仆。每逢路途难走,梁有才总是嘱咐轿夫“抬慢点,别老是晃来晃去。”细心体贴,殷勤献媚。
  过不大会,一行人来到一处村庄,老妇人邀请梁有才进屋做客,舅舅,舅母出来迎接。老妇人口称“大哥,大嫂。”手指梁有才,介绍说:“这是我女婿,人品上佳,与翠仙命中有缘。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让小两口完婚。”舅舅大喜,当即拿出美酒佳肴,款待梁某。
  过不大会,翠仙化好妆出来,男女拜完天地,舅母打扫床榻,催促二人就寝。房内,翠仙说道:“我知道公子并非善类,只是迫于母亲命令,暂且屈从。以后你好好做人,那么还可长相厮守。”梁有才诺诺答允。
  次日早起,老妇人跟梁有才说:“你先回去,我与女儿随后就到。”梁有才回到家中,打扫门户。老妇人果然护送女儿前来,进入屋中一看,房内空虚,一无所有,叹气道:“似这般贫困,如何能够生活?老身先行回去,想办法送些资助。”
  次日,数名男女送来衣服钱财,饮食器皿等物,满满堆了一屋,也不吃饭,径自离去,临走之时,留下一名婢女。
  自此后,梁有才饮食无忧,每日与众无赖聚赌,渐渐坐吃山空,到后来身无分文,转而打起翠仙主意,时不时偷盗妻子嫁妆首饰,翠仙百般劝诫,梁有才不听,眼见妻子唠唠叨叨,颇不耐烦。翠仙无法,只有严守财物,如防盗贼。
  这一日,某无赖上门拜访,乍见翠仙容貌,惊为天人,半开玩笑跟梁有才说:“阁下命中大富,何患贫穷?”梁有才懵懂不解,问道:“为什么?”无赖道:“适才窥见夫人,貌如天仙,如果卖为婢女,可得百两纹银,卖为歌妓,可得千两纹银。假使梁兄身怀千金,还愁没钱赌博吗?”梁有才口中不言,心中颇以为然。
  回去后跟妻子抱怨:家境贫穷,难以度日。翠仙不理,梁有才大怒,捶桌扔筷,辱骂婢女,无理取闹。
  这一晚夫妻共饮,翠仙沉吟半晌,忽然说道:“相公老说家贫,日日烦恼,贱妾不能替你分忧,心中惭愧。为今之计,不如将婢女卖掉,换些银两。”梁有才摇头道:“婢女相貌普通,能值几个钱?”翠仙喝了一杯酒,说道:“相公所言极是。如今你一贫如洗,即便我誓死相从,不过是多过几年苦日子,又有什么前途?不如将我卖给富贵之家,你意下如何?”
  梁有才心中大喜,脸上表情却十分错愕,说道:“这是何苦?”翠仙一再坚持,梁有才一咬牙,道:“容我慢慢考虑。”于是央求宦官,将翠仙卖入官府,充当官妓。宦官见过翠仙容貌,极为满意,当即出价八百两纹银,签下卖身契。
  翠仙跟梁有才说:“母亲因女婿家贫,时常挂念。如今你我缘分已尽,分手之事,须得禀明父母,我想回家看看,可以吗?”梁有才犹豫道:“就怕岳母知道真相,出手阻止。”翠仙道:“此事乃我自愿,担保你无事。”梁有才点头依从,不再反对。
  半夜之时,两人回到家中,敲门而入。梁有才与翠仙结婚一年多,从未到过岳母家,此刻亲临其境,眼见房舍华丽,奴婢往来穿梭,心中惶恐,心想:“岳母乃大户之家,我想卖她女儿,只怕老人家心有不甘。”
  翠仙领着梁有才上楼,母亲出来迎接,惊问道:“半夜三更,怎么突然回来了?”翠仙埋怨道:“我早就说他为人不义,如今果然应验。”从袖中拿出两锭黄金,放在桌上,说道:“金子幸亏没被小人偷去,眼下物归原主,重新还给娘亲。”母亲惊问缘故,翠仙道:“他一心想将我卖掉,黄金留在身边也没用。”
  手指梁某,骂道:“豺狼鼠辈!当初你肩挑担,面沾尘,丑陋如鬼。刚亲近我时,浑身汗臭,污垢成堆,手足上老茧一寸多厚,令人厌恶。如果不是我母女赠予嫁妆,你哪来的银两养尊处优?母亲在上,你说,我有没有污蔑你?”
  梁有才闻言低头,不敢吭声。翠仙又道:“我虽无倾城之色,没资格伺候富家公子;但像你这样的男子,我自认为还配得上。自嫁给你后,并无半分亏待,何以不念香火之情?我难道没本事造楼买田?只是想到你不思上进,一身穷骨头,一脸乞丐相,终究不能白头偕老罢了。”
  众婢女闻言,气愤不平,团团将梁某围住,骂道:“这等无情男子,不如杀掉,何必多说。”梁有才大惧,跪地叩头,说道:“各位饶命,我知错了。”翠仙怒道:“我与你同床共枕,何以如此忍心,竟将结发妻子卖做妓女?简直是罪大恶极。”语未毕,众婢女目眦欲裂,纷纷拿出剪刀发簪,对准梁某肋骨小腿,一通乱刺,一时间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梁某厉声惨叫,翠仙听在耳中,心有不忍,叹气道:“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念在夫妻一场,放他走。”
  众婢女轰然答应,在翠仙母女带领下,纷纷下楼而去。梁有才一个人坐地呻吟,身旁寂静,正打算偷偷逃走,抬头一看,只见群星升沉,天边处露出曙光。揉一揉眼睛,宅院消失不见,灯火扑灭,四周围野色苍茫,自己竟然身处崖边。
  悬崖深不见底,梁有才骇然欲绝,微微一转身,轰地一声响,山石崩塌,身子笔直下坠。梁有才双手乱抓,抓住一棵枯树,侥幸不死。可是身子挂在树枝上,手足不得动弹,低头一瞧,悬崖间云雾飘渺,不知有几百几千丈深。梁有才大叫救命,声嘶力竭,伤口处尽皆肿胀,眼耳口鼻身,更是精疲力尽。
  红日渐渐高升,一名樵夫进山砍柴,从此路过,看见梁有才奄奄一息,于是用绳索将他救下,背回家中。梁有才勉力睁眼,只见住宅大门洞开,家徒四壁,荒败有如破庙,嫁妆器皿,尽皆消失。
  梁有才懊悔不迭,独自卧床养伤,饿了,便去邻居家乞讨,伤口处溃烂感染,生满癞疮。邻里百姓都瞧不起他,恶言唾弃。梁有才无法,只得卖掉宅院,上街行乞,每日栖息土洞,身边唯一财物,只剩一把破刀,有人劝他卖刀换钱,梁有才不肯,说道:“野外虎狼猖獗,我这把刀,要留着防身。”其实他心中另有打算,当初无赖唆使自己卖妻,他要留着这把刀找他算账。
  后来,梁有才在路上遇到无赖,二话不说,一刀将他捅死,因杀人犯法,被捕入狱,很快便死在牢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吴门画工
  某画工姓吴,喜欢画画,最爱画吕祖。每次看到吕祖图像,均神驰想象,希望能与神仙见面,念念在心,时刻不忘。
  一日,画工出门散心,在郊外见到一群乞丐喝酒,其中一名乞丐敞开衣襟,胳膊外露,神采飞扬,画工怀疑他就是吕祖,细细一看,越看越像。于是捉住乞丐手臂,说道:“你是吕祖。”乞丐大笑。画工坚持己见,忽尔趴伏在地,长跪不起。乞丐说道:“即便我是吕祖,你又能怎样?”画工连连叩头,请他指教。
  乞丐道:“你能与我相识,可谓有缘。不过此处不是说话地方,夜晚再来相见。”画工还想再问,抬头一看,乞丐已不知所踪,心中惊叹,当下返回家中。
  是夜,画工果然梦到吕祖前来,说道:“念你心志专一,虔诚信道,特来一见。不过你性格吝啬,不能成仙。我让你见一个人。”挥手向虚空一招,一名丽人凌空踏步,缓缓降落,服饰华贵,容光焕发,吕祖说道:“此乃董娘娘,你瞧仔细了,用心记住她模样。”继而问道:“记住了吗?”画工道:“记住了。”吕祖嘱咐道:“千万别忘记。”俄顷,丽人消失不见,吕祖亦不见踪影。
  画工醒来后,凭借梦中记忆,画了一幅董娘娘肖像,郑重收藏。
  数年之后,画工前往京城游玩,凑巧皇宫中董妃去世,皇帝思念佳人,召集许多画师,命他们为董妃画像。由于画师们从未见过董妃,只凭皇帝口中描述,再加上想象作画,画出来的效果,很不满意。
  画工听说此事,忽然想起“昔日梦中那位丽人,难道便是董妃?”于是将自己所作之美人图,进献皇帝,皇帝看完图画,龙颜大悦,打算封他做官,画工推辞不受,皇帝略一沉吟,赏赐他万两黄金。
  自此后,画工名声大噪,许多富家大族不惜重金,纷纷找他作画。画工下笔如有神,所画图像,惟妙惟肖,短短十来天,又赚了数万银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 胡大姑
  益都县岳于九,家中狐妖作祟,丝绸器皿,常被狐妖摄取,扔到隔壁墙头。岳于九留了一捆细布,准备做衣服用,不料打开之时,大量布匹均被狐妖剪去。诸如此类恶作剧,多不胜数,一家人深受其害,不堪忍受,纷纷斥骂,岳于九制止道:“别骂,恐怕狐妖听到。”狐妖在房梁上说:“我已经听到了。”自此后愈发放肆。
  一日,夫妻两卧床未起,狐妖将二人衣服偷走,两人光着身子蹲在床上,望空哀求。忽然间一名女子自窗外走入,将衣服扔在床头。凝神一瞧,女子中等身材,身着红衣,外面套着白色长裙。
  岳于九穿好衣服,作揖行礼,说道:“大仙既然有意关照,请以后别再打扰我们。如不嫌弃,我想收你为义女,可以吗?”狐妖道:“我年纪比你还大,如何做你女儿?”岳于九道:“那么咱们结拜吧,意下如何?”狐妖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于是双方讲和修好,岳于九命儿女们称呼狐妖“大姑”。
  那时候,颜镇张八公子家,楼上也有狐妖居住,常与家人言语。岳于九问狐妖:“张家同类,你认识吗?”狐妖道:“那是我喜姨,怎不认识?”岳于九道:“喜姨从不扰人,你为什么不跟她学习?”狐妖不听,依旧捣乱。
  不过狐妖不怎么捉弄他人,只一门心思跟儿媳作对,要么将儿媳鞋袜发簪等物,丢弃街道,要么趁儿媳吃饭时,将死鼠粪便放在她碗中。每当此时,儿媳总是怒不可遏,掷碗大骂,骚狐狸,死狐狸诸般恶语,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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