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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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大成有一伯父,老而无子,在湖北当官,上任期间,妻子死去,母亲派遣胡大成前往湖北奔丧,呆了一个多月,正准备返回,伯父又染上疾病,很快也死去。胡大成滞留湖北,一直没机会回家。
  就在此时,匪寇占据湖南,胡大成与家人失去音讯,流窜民间,形单影只,孤独彷徨。这一天,村中来了一名老妪,四十八九岁,徘徊留恋,不肯离去,自称:“遇上祸乱,无法回家,准备卖身。”有人问她出价多少,老妪说道:“我不屑为奴,也不愿嫁给他人为妻,谁要肯认我为母,我便跟他回去,不计较价钱多少。”众人闻言,尽皆大笑。
  胡大成凝神一瞧,只见老妪眉目慈祥,相貌与母亲有几分相似,触动情怀,心中大悲,寻思:“自己孤单一人,身边连个缝衣服的都没有。”想到此处,当即将老妪请回家中,拜她为母,悉心侍奉。老妪大喜,每日替胡大成做饭织鞋,辛苦劳累,俨然将他当做儿子看待。
  这一天,老妪跟胡大成说:“此处太平安宁,老婆子不用再担心被人欺负。不过儿子已长大成人,是时候娶妻生子啦。两三日内,我会替你觅一媳妇。”胡大成哭道:“孩儿已有妻子,只是南北阻隔,难以见面。”老妪道:“大乱之时,人事变迁,瞬息反复,哪能守株待妻?”
  胡大成道:“且不论结发之盟不可违背,似我这般漂泊浪子,谁肯将女儿嫁我?”老妪不答,自顾整理新房,棉被枕套,一一齐备,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这一日黄昏,老妪跟胡大成说:“点灯稍坐片刻,不要睡觉。我去看看,也不知新媳妇到了没有?”出门而去。
  转眼到了三更,老妪迟迟不见归来,胡大成心中疑虑,忽听得门外传来喧哗之声,出门查看,只见一名女子坐在庭院中,蓬头垢面,正自嘤嘤啜泣。胡大成吃了一惊,问道:“是谁?”女子默默不语,良久才道:“周公子,你强娶奴家为妻,我不会答应,誓死不从。”
  胡大成大惊,心想“周公子,那是谁?”脑中迷茫,一无头绪。女子说道:“周公子,我已跟胡大成定下盟约,此生非他不嫁。眼下胡公子前往湖北,音信断绝。父母强逼我嫁你,身可移,志不可夺。”胡大成闻言哭泣,说道:“我就是胡大成,你是菱角吗?”女子收泪骇然,并不相信。
  胡大成请她入屋,灯光下细瞧,果然是故人重逢,菱角破涕而笑,迟疑道:“这不是做梦吧。”胡大成将她搂入怀中,笑道:“当然不是做梦。”两人互道别离,原来当初匪寇作乱,湖南百里之地,荒无人烟,焦画工举家逃往长沙。动荡之年,生活穷苦,焦画工迫于生计,将女儿嫁给周书生为妻,收下重金聘礼。菱角自然不从,父母强行将她推入车中,半途中道路颠簸,菱角坠落地面,恰在此时,迎面走来四人,抬着一顶软轿,说道:“我们是周家迎亲队伍,请姑娘上轿。”不由分说,将菱角扶入轿中,步行如飞,眨眼间便来到庭院。
  胡大成问道:“你来庭院之时,有没有看见我母亲?”
  菱角道:“只看到一名老太太,她跟我说‘这里是你夫君家,赶紧进去,不要哭泣。你家婆婆,很快便会前来。’说完这句话,便即离去。这位老太太,不知是不是你义母?”
  胡大成点头道:“就是她。”心想:“先前那四名轿夫,自然是奉了我义母之命,前去迎亲。只是她怎会认识菱角?焦家嫁女,路线只有自己清楚,义母又怎知前往路边拦截?况且长沙距离此地,不下数百里,四名轿夫,何以能在瞬息之间,抵达湖北?如此说来,我那位义母不是凡人,而是神仙了?”想到此处,恍然大悟,当即与菱角一起,跪地焚香,感谢老妪,一面虔诚祈祷,期盼能与母亲相聚,一家团圆。
  却说匪寇之乱,母亲与同乡妇女一块,躲在山涧之中。这一晚,有人谣传:匪寇即将搜山,母亲大惧,惊慌乱逃。正奔跑之际,迎面走来一名童子,手中牵着一匹白马,说道:“老太太,我奉命前来接你,请上马。”
  母亲无暇多问,在童子搀扶下,跨上马背。白马奔行如风,顷刻之间,来到洞庭湖上,白马四蹄翻飞,踏水奔腾,脚下波澜不惊。俄顷,白马上岸,继续狂奔,呼吸之间来到一处村庄,童子手指一间房屋,说道:“此处可以居住。”
  母亲正准备出言道谢,转头一瞧,白马摇身一变,已化为金毛狮子吼,背脊一丈多高。童子跨上金毛吼,飘然而去。母亲伸手敲打房门,主人出来查探,问道:“是谁?”声音熟悉,听在耳中,十分亲切。母亲抬头一看,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儿子胡大成。
  母子见面,抱头痛哭,菱角亦被惊起,一家团圆,喜不自禁。
  母子两心中怀疑:老妪即是观音大士,只因胡大成经常前往观音祠上香,因此感动神灵。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善有善报。
  自此后,一家三口在湖北定居,耕田盖屋,其乐融融。
  第二百四十六章 萧七
  徐继长,临淄县磨房庄人,功名未就,在县衙当一小吏。这一天前往亲戚家做客,回来时路过于家坟地,只见阁楼华丽,一名老叟坐在门前,徐继长白日喝多了酒,口渴难耐,当下跟老叟讨要茶水。
  老叟将他带入大厅,奉上香茗,说道:“天色昏暗,公子不如在此留宿一晚,明早再回,如何?”徐继长点头答允,老叟命家人准备酒席,款待客人。席间,老叟说道:“老朽与公子一见投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继长道:“请说。”老叟道:“公子品性清高,令人钦佩。老朽膝下有一幼女,尚未出嫁,想与公子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你意下如何?”徐继长闻言,又惊又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措辞。
  老叟微微一笑,命令下人:“去跟小姐说一声,叫她打扮齐整,出来见客。”过不大会,一名女郎款款而出,淡妆涂抹,姿容艳绝。徐继长乍见女郎,神魂颠倒,巴不得即刻与她就寝,略略喝了几杯酒,说道:“在下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老叟心领神会,笑道:“来人,送徐公子与小姐回房安歇。”
  两名丫鬟含笑答允,推推攘攘,将夫妇两送入洞房。云雨过后,徐继长询问女郎姓名,女郎说道:“我姓萧,排行第七。”徐继长点点头,又细细询问女郎家世,萧七说道:“小女子虽然身份鄙陋,但嫁给公子为妾,想来也不致辱没你,何必问来问去?”
  徐继长沉溺美色,一味贪图享乐,闻言不再罗嗦。萧七说道:“此处不可为家。素闻公子之妻,为人贤惠,或许不会嫉妒。请公子回去后替我打扫床榻,腾出一间空房,我随后就到。”徐继长答允了,将女郎搂在怀中,恣意疼爱。
  次日天明,徐继长一觉醒来,怀中女郎早已不见踪影,四周围苍松环绕,屁股下草垫松软,自己竟然睡在野外,不由得满腹狐疑,心中骇然,匆匆回到家中。回去后将萧七言语转告妻子,请她准备空房。妻子对他言听计从,当下打扫卧室,铺床叠被,忙好一切,关门而出,笑问道:“萧姑娘真的会来?”言语中充满不信。
  黄昏时分,妻子前往徐某住处,笑道:“走,咱们去卧室瞧瞧,新娘子也该到了。”两人进入卧房,只见床上一名美人,容颜如仙,正是萧七。夫妻两尽皆错愕,萧七掩口而笑,上前行礼。
  自此后,萧七便在徐家居住,操持劳务,为人勤恳。这一日,萧七跟徐继长说:“姐妹们跟我说,想来家中探望,请相公稍作准备。”徐继长道:“家中寒酸,仓促间拿什么待客?”萧七道:“这一点不用担心,她们会自带酒菜,只是要麻烦大姐下厨烹煮。”
  次日清晨,果然有人送来蔬菜肉类,点心水酒,满满挑了一担,妻子下厨点火,很快便烹制出一桌酒席。正午时分,六七名女郎登门拜访,年长者四十来岁,一干女子围坐一块,叽叽喳喳,满屋中都是笑声。
  妻子隔窗窥视,眼中只见到徐某与萧七二人,至于其它客人,一个都没瞧见,想来众女子不是人类,身怀秘术,能够隐身。一直坐到月上中天,众女子方才起身告辞,萧七出门相送。妻子眼见桌上酒食告罄,杯盘内干干净净,一根剩菜都没留下,笑道:“这帮女子真是饿死鬼投胎。”
  俄顷,萧七送客归来,谢过妻子做菜之德,自行将碗碟拿到厨房刷洗。妻子跟徐某说:“客人上门,哪有自备酒菜的,实在是太怠慢了。改天再请她们一次,算是赔罪吧。”
  数日之后,众女子再次造访,这一次仍是尽情吃喝,不过有所收敛,留下四盘菜肴没动,徐继长询问原因,众女笑道:“嫂夫人嫌弃姐妹们吃得太多,这几盘菜,是特地留给她的。”
  席间一名少女,十八九岁,白衣素服,自称是萧七六姐,丧夫守寡。徐某见她仪容妩媚,谈笑风生,心生好感。主客共行酒令,请徐某做裁判,定下规矩:行酒令期间,不准发笑。萧六姐笑个不停,频频犯规,连罚十来杯酒,双颊酡红,醉眼朦胧,笑道:“头好昏,你们继续,我去睡了。”告辞离去。
  徐继长心念佳人,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席,四处寻找六姐,只见她闭目不语,正在床上安歇。徐继长偷偷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六姐并无反应。徐继长心痒难搔,壮着胆子,伸手在六姐私.处摸了一把,正准备趁人之危,纵欲狂欢之时,忽听得大厅中有人呼唤自己名字。徐继长暗骂扫兴,急急忙忙整理衣服,眼见六姐袖内放着一条丝巾,顺手牵羊,收入怀中。
  半夜之时,众女纷纷告辞,六姐兀自沉睡未醒,萧七进屋催促,六姐慢悠悠睁眼,打了个哈欠,系好裙子,梳理秀发,出门而去。徐某思念美人,难以入睡,探手入怀,想要拿出丝巾把玩,谁知一摸之下,不见丝巾踪影,心想“难道不小心弄丢了?”点起灯笼,四处查找。
  萧七见状,笑道:“不用找了,丝巾早被六姐带走了。”徐继长大吃一惊,涎着脸道:“好姑娘,你六姐真漂亮,有没有办法让我跟她……”萧七摇头道:“你与六姐没有合体之缘。六姐前世是一名歌妓,公子上辈子是一名书生,你两相爱相恋,不过因为父母阻止,最终难以厮守。后来公子缠绵病榻,临死之时,希望能摸一摸六姐肌肤。六姐因为俗事缠身,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所以这辈子前来补偿,让你了结心愿。如今摸也摸过了,六姐不会再见你啦。”
  徐继长不信,连续数次设宴,邀请众女,期望能与六姐再见,结果自然是次次失望。徐继长暗中怀疑萧七嫉妒,故意从中阻挠,因此对她态度冷淡。这一日,萧七说道:“相公因为六姐之故,老是怪我。是她不肯见你,与我何干?你我相处八年,缘分将尽,既然你一心想见六姐,我便帮你最后一次,跟我来吧。”
  徐某大喜,两人同行上路,来到萧七娘家。岳父岳母出来迎接,岳父说道:“小女久蒙公子照顾,感激不尽。老汉风烛残年,腿脚不便,所以很少与女婿往来,不会见怪吧?”一面说笑,一面摆上酒宴。
  席间,萧七询问姐妹近况,老叟说道:“她们各自回夫婿家去了,只有六姐仍在。”当即命令婢女“去请六姑娘出来见客。”六姐闻言,却是迟迟不肯露面。萧七急了,亲自入屋拉拽,六姐方肯出来,乍见徐某,微微颔首,神态冷漠。
  俄顷,老叟夫妻离去,萧七说道:“姐姐自命清高,老是不肯与相公见面,相公心情不好,经常埋怨我呢。”六姐冷冷道:“偷丝巾的小贼,谁愿与他交往。”萧七笑道:“你两亲都亲过了,何必如此绝情?”将二人面前酒杯调换,连劝了数杯酒,告辞离去。
  室中只剩下男女二人,徐继长起身求欢,六姐不许,徐继长耍起无赖,一把拉住六姐裙角,跪地哭泣,六姐心肠一软,不再拒绝。两人携手上床,正自脱衣之时,忽听得屋外喊声震天,火光照射,六姐大惊,一跃而起,说道:“祸事临头,该怎么办?”徐继长迷茫不明究竟,六姐连连跺脚,忽尔身形飘渺,消失不见。
  徐继长怅然失落,凝神一瞧,房舍楼台,顷刻间不知所踪,自己身处之地,却是于家坟场,正自疑惑之时,只听得脚步声响,十来名猎户带鹰提刀,蜂拥而至,惊问道:“深更半夜,是何人在此?”徐继长随口敷衍,说道:“迷路的。”众猎户问道:“适才我等追逐猎物,走失了一只狐狸,你有没有看到?”徐继长道:“没看到。”众猎户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徐继长满心懊恼,惆怅而归,自此后再没见过萧七。
  第二百四十七章 豢蛇
  泗水县山林之中,有一禅院,人迹罕至,禅院中住着一名道士,养了许多大蛇,因此缘故,游人绝迹。
  某少年进山捕鹰,迷路不辨方向,远远瞧见一座寺庙,于是进去投宿。道士出来迎接,惊道:“居士从何而来?幸亏没被孩子们瞧见。”一面说话,一面请少年入座,献上茶水米粥。
  吃饭之时,一条巨蛇游入屋中,十来人合抱粗,昂首怒视,双眼如电。少年大惧,道士一掌拍中巨蛇脑袋,叱道:“回去。”巨蛇俯首帖耳,慢悠悠进入东边卧室,盘旋而卧,身躯塞满整间房屋。少年害怕不已,浑身颤抖。道士说道:“此蛇乃我平时豢养,有我在,不妨事;但居士一个人遇到它,就比较危险了。”
  说话之间,又有一条巨蛇游入屋中,六人合抱粗,乍见客人,昂首吐信,连连咆哮。道士大声呵斥,巨蛇掉头离去,也钻进东边卧室。室内逼仄,无处容身,巨蛇身躯游离,爬上房梁,尾巴扫中墙壁,泥土四溅。
  客人胆颤心惊,彻夜不敢入睡。次日早起,少年告辞欲走,道士起身相送,来到门外,只见墙壁石阶之上,密密麻麻,全是蛇类,大的有脸盆那么粗,小的酒杯粗细,或趴或走,姿势不一。蛇群乍见少年,张口嘶鸣,个个不怀好意。少年心中忐忑,拽住道士胳膊,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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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州某居民,寄宿蛇佛寺中,寺内僧人准备晚餐,肉汤鲜美,肉块一段一段,有些像鸡脖子,客人问道:“这么多鸡脖子,得杀多少鸡?”僧人摇头道:“这是蛇肉。”客人大惊,连忙出门,大口大口呕吐。
  睡觉之时,客人只觉胸口冰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蠕蠕爬动,用手一摸,原来是蛇。客人吓了一跳,忍不住大喊大叫。僧人闻讯赶来,笑道:“几条蛇而已,何必大惊小怪。”点起灯火一照,只见墙壁之上,大大小小,全是蛇类,床上床下,也都爬满了各种各样怪蛇。
  次日,僧人引导客人来到佛殿,佛像下有一巨井,井中蛇儿粗如瓦翁,蛇头探出井外,却不爬出。点起火把一瞧,井内蛇子蛇孙,数以百万。僧人说道:“往日蛇群出井为害,自从修了这尊佛像镇压,再也没出过事。”
  第二百四十八章 雷公
  亳州居民王从简之母,这一天在家闲坐,屋外小雨淅沥,天色昏暗。一名雷公手持神锤,身后翅膀振动,走入屋中。母亲大骇,急忙拿起夜壶,将壶内尿液泼出,尽数泼在雷公身上。雷公浑身沾满污秽,如中刀斧,转身快逃,只见他反复跳跃,想要升天,却始终没能如愿,最后筋疲力尽,倒在庭院之中,吼声如雷。
  就在此时,天上黑云低压,渐渐逼近屋檐,云中狂风怒吼,有如万马齐叫,俄顷,暴雨如注,雷公身上污秽皆被雨水冲走,周身闪电环绕,腾空而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马儿
  马永,山东人,性格贪婪无赖,败尽家财,乡人均瞧不起他,背地里叫他“饿鬼”。马永三十来岁,家贫困窘,缺衣少食,无奈之下,只好上街乞讨。百姓们不耻于马某行径,谁也不肯接济。
  同乡朱老头,年少之时带着妻子外出谋生,偷鸡摸狗,什么都干过,如今年老,落叶归根,一心行善。
  这一天马永前往酒店偷食,被伙计发现,狠狠殴打,朱老头可怜他受罪,当即替他求情,将马永带回家中,送给数百文铜钱,让他转行经商。
  马永收下铜钱,并没学好,成日坐吃山空,也不肯干活,很快便将铜钱花光,无颜再见朱某,一个人偷偷跑到邻县鬼混。这一晚,马永住宿学馆,冬季寒冷,身边没有木柴生火,眼见屋中一尊圣人塑像,于是摘下头顶木板,点燃取暖。学官知道此事,大为恼火,口口声声说要用刑,马永苦苦哀求,说道:“不要打我,我会想法子替你赚钱。”
  学官转怒为喜,当即将他释放。马永连夜前往某富豪之家,主动挑衅,索要钱财,富豪大怒,正准备好好教训马某一顿,马永忽然拿出一把尖刀,自残肢体,尔后诬告富豪行凶伤人,审理此案的正是学官,借机敲诈勒索。富豪为了息事宁人,只有强忍怒气,破财免灾。
  学馆内书生听说此事,愤愤不平,纷纷前往县衙告状。县令受理案情,一番审讯,将马永重打四十大板,戴上枷锁,收押入狱。马永不堪忍受,三日内一命呜呼。
  是夜,朱老头梦中见到马永前来,峨冠博带,跟自己说:“在下有负先生恩德,只有来世再报。”继而梦醒,小妾生下一名男婴,朱老头心知是马永转世,于是替孩子取名马儿。
  马儿为人愚笨,资质平庸,二十多岁时,在父亲朱老头帮助下,进入县学读书。有一次参加科考,马儿在一间旅舍投宿,见墙壁上写着一篇“犬之性”文章,言辞深奥,一时兴起,将文章反复诵读,牢记于心。
  开考那天,试题正好便是“犬之性”,马儿凭借记忆答卷,得了个优等名次。六十岁那年,前往邻县当训导官。为官数年,身边一个朋友都无。马儿为人处事,只认银子,不讲情面。管理学生之时,常借机收取贿赂,很不得人心。到了七十岁那年,马儿胡须斑白,为了让胡子变黑,到处寻找药方。
  有一名学生为人狂放,将茜根捣碎,送给马儿治病。马儿将茜根碾碎成泥,抹在胡须之上,第二天起床一看,胡须通红如血,像极了庙中灵官,马儿心知被学生戏弄,气愤难耐,暴跳如雷,派人捉拿学生问罪,学生早已连夜逃走。
  马儿空手而归,郁气纠结,成天闷闷不乐,数月之后,便即死去。
  第二百五十章 考弊司
  闻人生,河南人,抱病在床多日,这一天卧床休养,只见一名秀才走入屋中,跪拜行礼,说道:“请先生出来一下,我有话说。”两人来到屋外,秀才拉着闻某手臂,一边行走,一边聊天,不知不觉走了一里多地,闻人生驻足停步,拱手作别,秀才说道:“先生别走,在下有一事相求。”
  闻人生问道:“何事?”秀才道:“实不相瞒,在下乃阴间文士,隶属‘考弊司’管辖,司主名叫‘虚肚鬼王’,此人有一怪癖,凡初次与他见面者,都要割下大腿上一块肉,作为礼物。在下不想割肉,所以想请先生替我求情。”闻人生问道:“朋友犯了何罪,竟然要承受如此酷刑?”秀才道:“我并没犯罪,这是鬼王私人规矩,向来如此。要想免刑,唯一的办法就是行贿,可是在下一贫如洗,实在拿不出银两。”
  闻人生道:“我与鬼王素不相识,就算肯求情,也没用啊。”秀才道:“先生前世乃鬼王长辈,你说的话,他也许会听。”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一处城池,至一官衙,楼台不甚宏伟,只有一间大堂,极为宽广,堂下东西两侧,各有一块石碑,石碑上写有绿色大字,一边写的是“孝悌忠信”,另一边写的是“礼义廉耻”。
  闻人生迈步进入堂内,只见头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考弊司”三个大字。两边圆柱上,刻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曰校、曰序、曰庠,两字德行阴教化;下联是:上士、中士、下士,一堂礼乐鬼门生。
  闻人生正自观赏对联,一名官员迈步而出,卷发驼背,鼻孔朝天,双唇外翻,额头上密布皱纹,看年纪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八。官员身旁跟着一名判官,虎头人身,判官身后,又跟着十余名鬼差,个个面目狰狞。
  秀才小声介绍:“此即鬼王。”闻人生心中骇然,撒腿欲逃,鬼王早已看见,出声制止,恭恭敬敬将闻某请入屋中,嘘寒问暖,言语间十分客气,最后问道:“先生怎么到了此处?”闻人生道:“我来替秀才求情。”鬼王闻言变色,说道:“大腿割肉,此乃旧例,即便是我亲爹前来,也不能更改。”闻人生见他气象森严,凛然不可侵犯,不敢再劝,当即告辞离去,鬼王亲自相送,一直送到门外。
  闻人生等鬼王离去,偷偷潜至大堂之下,观察动静。只见秀才与数名书生一起,一个个双手反绑,不得自由。一名鬼差手中拿着一把尖刀,刺破秀才衣裤,尖刀挥舞,割下秀才大腿上一片肌肉,秀才疼得大喊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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