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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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儿也是发现自己的话说得太迟了些,傲世见了她满脸的颓色正要安慰。
  哪知她再喝了口酒,那股酸劲一气冲到了脑门里,不服气道:“我话还是没说完,怎么就判定我输了,楼址相同,那卖得东西不同,客人不同,也是不同。傲世哥哥先前说了往来的富贵客人,我却要说这客人该是城中的百姓。“
  这时商头停了击打,示意大家听她说完。
  只听得李梅酒的苦涩还是上了舌尖,到了喉中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丝后甜:“傲世哥哥说的当然是有理。只是若儿这几日也是跑遍了大街小巷。”
  一旁的百花楼主说道:“小姑娘没到了旺铺一坐,又为何到了外头四处寻找,这不是白费了工夫。”
  若儿说道:“楼在了一处建着,也是死得,我要看得却是会走进楼里的活人。白楼主的果酒虽好,但还是要卖上些花茶。”
  这时百花楼主不解道:“我看得那些酒楼里都是些大老爷们,这茶水...”
  商头笑道:“你心急什么,姑娘家心细,你听她说完也不迟。”
  若儿喝了酒,嘴里多了几分含糊:“你们通通是大男人,就我一人是小女子。你们可知女子心底事。”她说道这里,往傲世那边瞟了一眼,见他也是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又红了几分。
  她趁着自己还未出丑,连忙说道:“你看到了这里避暑的人,都是拖家带口,一名男眷携同的就有一马车的小姐夫人,我看了这城中四处都是卖酒地,却是没有一处卖了上等茶水的地儿,更何况,你们可知道,松鹤楼里,卖得最好的是什么?”
  傲世不加思索说道:“蛇虫酒,避暑城虽然凉爽,但也是处在了热带,这附近的蛇虫很是不少,那松鹤楼里卖得最好的就是其他处买不到的蛇虫酒,也算是这里的名产。”
  若儿说道,“蛇虫酒因为性子极猛,对你们大老爷们是极好的补药,但对了爱美的夫人小姐们却是不利,女子之流是断然不会喝些个蛇虫鼠蚁做的酒水,就是再滋补也没用。更何况,女人天生爱就是闲聊,就是在外避暑也是一样,随愿意喝得醉醺醺的。”
  她想到自己这时只怕早没了女子模样,连忙停下了酒水,用着衣袖扇着凉风,想消去酒气。
  商头笑道:“而且茶水果酒的价格订的低一些。”
  听到了这里,百花楼主有些不愿,因为百花楼的价格历来就是精而贵。
  若儿扇得兴起,插嘴道:“我今天得了一前辈的指点,他只是名乞儿,但也说了,这给钱给得最勤的反倒是中等人家,我看着都是一个理,更何况,富贵人家能有多少,这平头百姓才是正主,一城之中,富人能有多少,而一般的平民又是多少?”
  这时有人问道:“那百楼主是要选哪一条?”
  若儿心里有些紧张,只是看着一旁的傲世,自己先前的一阵胡乱说事,只是引用了白日里乞丐王的一番行乞之说,她也还是犹豫不定要将地方选在哪处,听了傲世说后,才是计上心头,说了出来,哪知到了后头,居然有了几分急智。
  傲世则是在旁思索着,眉头皱紧。
  商头丢下案上残酒,信步踱到庭中:“先不论两套法子的优劣,傲世少爷已是大错特错。”
  044 君王道前心坦荡
  夜已深,露更浓,众人杯中也只余了些浊酒。商头话中的语气之中已带上了责备之意。
  庭院里的月光稀冷了几分,商头的脚步显出了些醉态,唯独眼神是越发清明了:“算起来,千原行商已经有了二十余年了。”
  自打乌业城相遇,一路下来,秋膘几人都只是唤他做商头,这时才知他的本名为千原。
  见傲世无端被责,木、融几人也是生了护短的心思,若儿心中不安,直怪自己先前贪嘴多喝了些果酿,这位置分明是傲世哥哥选的,自己又何必在那里瞎搅和。
  木卿君丢开手中竹筷,不快道:“千商头这会儿可不是要倚老卖老,借着酒兴甩泼不成。”
  筷子虽轻巧,但在了静虫鸣叫中,落地之声还是有些突兀。商头躬身拾起竹筷,叹道:“先生莫要羞恼,选址未错,分析也在理,千原所指的正是他的心思错了。”
  心思错了,这又是从何说起。
  商头说道:“你俩都是未经世事之人,今日的想法,只怕都是有了高人指点。”
  两名小辈在了下方,相视一看,都点头默认了。
  若儿想那老乞和乞丐王都是在了这俗世了打滚多年,都是些人精,这眼里看到的比起她来要透彻许多,正是因为两人的指点,她才讲出了先前的那番话。
  而傲世也知,云空三言两语,用了狼群求生的比喻了经营治世之道,财思敏锐,更是一般人不能相媲美。
  两路人两套经营之道,都是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为何千原口中只是责备了傲世,却没有怪责若儿的意思?傲世也非追根究底之人,但也不喜无端受了冤屈。
  “巧字虽好,过之则易生懒怠之心。”千原语重心长地说道。
  百楼主听着不明:“千兄,这讨巧又有什么不好。手艺者重手巧,经商者重心思巧,傲世少爷说的不正是如此?”他这些日子,和了傲世相处下来,只觉这少年谦和有礼的傲世,心底也很是喜欢,禁不住帮着他说起了话来。
  千商头走到融复海身前,问道:“融兄,你是习武之人,也是最该明白,习武之道,可有又桥路可走?”
  融复海听罢这一句,“使不得,武斗一流,在于勤学苦练,哪能走了什么近路歪路,更要业精于勤,稳扎稳打才是正道。“
  他的嗓门本就偏大,这会儿又喝了些酒,说出来时,更是震人耳膜,只把大伙儿的酒劲都吓走了。
  千原虽没正面回答,但经了融复海这么个实心实肚的人说出了这些话,场上的这些个聪明人也都是明白了过来。
  靠着松鹤楼,占了地利,又贪了人气,一般的酒水,相近的菜色,虽是保险,但也显出了些借力使力的意思。
  傲世连日游走在了各色酒楼中,午后得了云空的指点,只是之后却和凝海王聊起家事,这楼址的事情也确实是应付着说了出来。
  “我看你俩都是掌灯时候才回,傲世少爷回来虽迟些,却从容更衣入座,而若儿丫头脸带急色,一人在了里头转悠了好些时间。”
  “我得了别人的主意自然是要再去验证一番,这才匆忙了些。”若儿心想,商头好利的眼,只是这般说傲世哥哥,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明明他也是和自己一般奔走了好几天。
  原来两人虽是前后脚回来,商头却将两人的神情和心态都查看的一清二楚,他心里暗叹,这世家子弟,果然是犯了些富贵病,自己这样的白手商人,他们又怎会看在眼里。
  傲世听后,更是心惊,自己...商头见他神情严肃,笑道:“也不用太过正视,我说的这事儿,你放在心上就可以了,这一件生疏的事儿刚上了手,自然要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去对待,切勿生了怠慢的心思。”
  若儿只得问道:“那商头,我们的这番回答可是都合格了。”
  商头笑道:“自然是合格了,只是我送的经商要诀也已经教于了你们。”
  两人一听,都是不信,这方才哪里有提到点滴诀窍,分明只是煮酒赏月。
  “你们连日来的经历,见的人,听的事,方才说得那番理,不就是最好的商道。人人都说经商在于货好价廉,我则说成事最关键的就是一个人字。”千商头手中指向场上饮酒之人。
  院落中的人,都是愣住,忽然又都明白了过来。这天南地北的十几人,在了一处品酒办事,集结在了一起,却也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每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独道的眼光、巧妙的心思,只是若儿和傲世两人,就将客人,楼址选了出来。
  而另外那些人,酿造师父,百楼主,酒娘,再加上其他人则是使力者,最是可贵的是这些不同的力气都拧成了一股子。
  商头借着这么一场月下酒语,将这想法传给了席上的众人,也不知是酒水暖面还是其他的什么,大伙儿只觉得浑身有些躁动。
  酒尽宴散时,商头又加了句:“两人的主意都是可行,其余的就留给百花楼主自己定夺好了。”
  他说是无心却略带深意地看了傲世一眼。
  等到回到歇脚的院落里时,傲世招呼着木、融、章三人聚在了一起,将白日里碰到凝海王以及他的邀请都说了出来。
  听到这番话,另外几人都是各有心思,脸上的表情也是大不相同。
  融复海听到要去瞭苍为人臣子,嘴上不说,眼里却带着些不满。先前在了齐堡时,他可从不为玉阙做事,这会儿如果是去了瞭苍,为人臣子,难不成自己这北陆男儿还要为敌国效力不成。
  木卿君则显得最惬意,毕竟他出身瞭苍,这归了故国,也不算什么难堪的事儿,原本他以为章博渊也是这样的想法,哪知他却和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同。
  章博渊也不置可否,只是嘴上试探道:“少爷今夜看着脸色有些不善,可是因为这事烦心?”
  傲世长叹道:“倒不是为了这事,而是因为千原商头的那番话。我心底只是琢磨,他说的可是在理,自己是否是真的生了懒骨。”
  今夜喝酒之时,章博渊并未出声,这会儿,他却朗声笑道:“少爷,这事,可不是你错了,而是他们错了,且是大错特错。
  傲世几人又是愣住,这话又是怎么说。
  “这世上又命理天道之说,那些人还真以为傲世少爷是要一辈子做了个铜臭商人不成。”章博渊摇头说道。
  木,融听得也是满头雾水,章博渊声音又抬高了几分:“世间确实有些事要稳扎稳打,从低而起,但也有一法子是空手套狼。”
  傲世先前听了商头的话后,心里也是动摇了几分,就是想拒绝了凝海王的提议,想一人独立闯荡,磨练自己的心性。
  听章博渊的意思,这商头说的反而是错了。“那商头想来是白手起家,所以对了少爷这般的借力之法,有些抵触,我却说这最妙的一处就是借力使力,卿君,融兄,我问一句,这天下可是公平?”章博渊原本显得瘦弱的身躯,这时似突然高大了些。
  木、两人出身不同,脾性不一,但也是世家出身,见了此问,也不说违心话,只是答道:“天道实则不公。”
  章博渊听罢,先是点头,再问:“如何不公法,这回可是要考傲世少爷了。”
  傲世说道:“人分几等,出身也是不同,就定了一生一世,自然是不公。”
  “错也,错也,章某倒认为很是公平,你们要知道,一般的王侯将相成大事,后辈坐享其成,就是因为了先辈的荫护。看着只是纨绔,你们可知纨绔的祖父一辈比常人又努力了多少,我们眼底只是看了人生短短的数十年,却看不得一个家族,一个姓氏的千年历史,人人都说富不过三代,贫也不过三世,说得正是此意,如果换做十世看,那人人之间贫富贵贱的差异就小了。”他说得这话,乍听之下,违了常理,但细想之下,又有几分道理。
  “千商头身为商贾,又是穷苦之身,对傲世这般根基良好的世家子弟,难免生了些看法。更何况,他说话办事,正是从了商人角度而言,”章博渊又将话说明了些:“我先前也曾说过,这世上不外乎是四种生存之道,你选得又是哪一条?”
  傲世心里迟疑,只是脑中突然青光闪过,胸口热气沸腾,曾经的战场枯冢,沙场血洒的情景划入眼里,他想起了水域王昔日的雄姿英发,天人之才,更是一时语塞。
  章博渊再问道,“玉阙有了四省中,你可知哪省权势最大,又是哪省最受炎帝的忌讳?”
  融复海抢道:“我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商省的行当是最有人抢的。”
  木卿君则在一旁暗想:工省,上至建筑,下至修桥造路,也是紧要。但再想想,这农省管得天下粮仓,粮为民生之本,也是重要。
  章博渊见了几人都劳神暗想着:“依我说,这国中最是厉害的是兵省,这几省之中,最受炎炙器重的也是兵省,这国中,能自由出入帝宫的也就只是茅洛天一人。”
  一旁的融复海大悟,这对于兵家的厉害他也是晓得的,北陆里头,兵省里的人可是连朝中要官都不看在眼里的。
  傲世突然站了起来,推开了房门,外头的夜风吹入了室内,章博渊所说的,他懂了。
  他沉声说道:“章叔叔的意思,可是要傲世撇开那世人凡道。走了世上最为生僻的君王道,书中曾曰,为人在世,需心怀三剑,为君王剑,臣子剑,和庶民剑。傲世手执的该是哪把,这会儿已经明了。叔叔今夜的这番话语让侄儿心中豁然明朗。”
  君王剑走的自然是君王道,前路几何?傲世前路已明,但心中这时却波澜惊起。今日他见了凝海王可曾真的生了臣服之心,他再想起了那天见到了炎炙的情形,那一身的帝王气,自己的心里可曾有过半点怯意。
  他,齐傲世,又怎会是一把区区的臣子剑,十年磨砺,剑待出鞘,锋芒该是尽露。
  这一夜,小院之中,有两处灯火彻夜不熄,邻院不同枕,该是有了两颗不眠心。
  045 最难消受美人恩
  侧院之中,灯苗跳闪,若儿呆坐在了桌旁,杯中茶水已经凉透。
  方才商头的那番话进了不同人的耳,也是生了不同的作用,看着杯中水火辉光交相照映,若儿的心思也是飞了老远。
  人么,激起的心漪阵阵泛开,不知芳菲的家人和冰原的故友们现在可还好。
  她泼了冷茶,披衣走在院中,月色如霓如金,显得人影分外孤瑟。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到了今时今日,她才明白了些,幼时在了芳菲中,她曾以为一人就能熬得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午夜梦回之时,依旧是湿枕难眠。
  辗转冰原的几年间,初尝了朋友情谊,她依旧不懂人和的个中道理,今日听得千商头的那寥寥数语,却是让她茅塞心开窍。
  浅浅几杯李梅酒,却将一院人的心都收拢在了一起。说的是百花楼选址,又岂是这般简单。
  几日奔波,若不是先得了那老乞丐的指点,又怎么会寻到了那乞丐王,这一切看似巧合,却又有些必然。
  脖中黑玉项链,近肤生出了阵暖意,若儿精神一振,突地明白,自己何曾真正寂寞过,最差的时候,不也还是有黑玉相伴。
  漆空如墨,皓月当空,周边也是群星缭绕,这般的静夜,自己的心却渐渐地回暖了。
  墙那头,似有黯淡灯光。若儿心中想到,这会儿,自己身旁不是有许多人么,傲世...先前众人散去之时,她也是见了他的脸色,今日他心中也是不开心的吧。
  她心中想着,转身扶在旁边的墙藤上,手头一阵串麻,才是瞬息,那原本勃勃生长着的树藤萎了一地,叶片落下,如同秋日提早到来般。
  黑玉原本在了项链之中,借着那鲤珠调息着,君怀鲤本为水鲤之体,那鲤珠算起来冰适合她这般的阳木之体,只是这事,她也未和若儿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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