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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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做大买卖的。”
  “做买卖的?”乔若初重复一句。
  “太太歇息吧,问询这些事情交给属下来做。”大半夜的,唐谷不好意思过多地惊动乔若初。
  乔若初见他的属下把人带走了,复上楼去,再躺下,更加没有睡意。
  钟表滴滴答答过了午夜两点,听到笃笃上楼的声音,乔若初扭开了灯。
  “夫人,我能进去吗?”
  是他的声音。乔若初跳下床光着脚丫拉开了房门。
  “君劢,你怎么来了?”
  “刚要休息听说你这里不太安静,怕你害怕,就过来了。”
  乔若初一下扑向他,感觉到丈夫独有的气息才安下心来,朦胧着双眼说:“离开你,睡不着。”
  “还不快铺床叠被,服侍老公歇息。”
  乔若初像是粘在他身上了一样,睡着了,任凭他怎么摇也不醒。
  次日下午,辜家的二公子辜骐竟然在路上截住了她。
  “乔小姐,鄙人辜骏,想邀您喝杯茶,不知道有没有这份荣幸?”
  “辜公子有事吗?”
  辜骐点点头。
  乔若初跟唐谷打了个招呼,回头对辜骐说:“喝茶就不必了。”她指了指前面的小树林,辜骐会意,跟在她后面。
  “乔小姐,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商人,只做买卖,不玩阴谋,您家的东西开个价,我相信我能加倍给您。”辜骐绅士地微笑着说。
  昨晚进入妍园的是辜骐的人。乔若初平视着眼前这位精明的辜家二公子,淡然笑道:“家父的东西,我从未见过。谈何与公子做交易呢?”
  辜骐对她的话丝毫不惊讶,“不知道在下能否有幸见见令堂?”
  第一百五十七章 琴瑟在御
  “辜公子,你的人在我家找了许久吧?”乔若初岔开了他的问题。
  “林太太真是聪敏,不想昨晚太太回门,辜骐打扰了,在此向太太道歉。另外请林太太开个价,把我的人放了吧。”
  乔若初冷清一笑:“辜公子一点也不把着偷盗行为当回事啊?”
  “鄙人实在不想绝世珍宝长眠地下,与枯骨蛇鼠为伴,它们应该被供奉起来,让世人瞻仰。所谓盗亦有道,鄙人还是担得起的。”辜骐腹内也是有文章的人。
  “只怕你的抱负要落空了,辜公子。乔家的东西,一定不会面世的。”
  乔若初从辜骐自信的眼神里,风轻云淡走过,洒下一串窈窕背影。
  “太太,要不要找人盯着他?”唐谷警觉道。
  “不用,暂时不用理他。你抓的他的人,放了吧。”
  这个事情,恐怕唐谷做不了主,还得禀明林君劢。乔若初也想到了这点,“算了,我不管这事儿,还是你们看着办吧。”
  又几日,林君劢拿着五根金条摆到她手里,“这是夫人自己挣的。”
  乔若初想了想,问他:“辜骐把他的人赎回去了?”
  林君劢微微颔首,随即他的眸子一黯:“夫人,此事我总觉得有蹊跷,辜骐一个商人,就算拿到清陵建造图,难道他自己去挖不成。背后肯定另有其人。你觉得呢?”
  到底是心思缜密,乔若初漏掉的问题他能一针指出来,她想了想,大抵是这个道理。那么辜骐这根线上,究竟是谁在打清陵图的主意呢。辜骐走私军火,接触的人五花八门,尤其是租界里面的,很难窥探到。
  林君劢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委屈你父亲了,唉,希望他能理解。”他只好搁置把乔青崖接回相城的打算。
  考试前夕,梅子由青转黄,满城风絮,飘零几天烟雨,青草池塘起伏着蛙鸣,整个江南进入了梅雨季节。
  林君劢的公务日益繁忙,有时候实在回不来,十点左右必然回打电话回来,叮嘱她好好睡觉。可只要他一不在家,乔若初必定睡不安稳,就算睡着了,夜里也要醒来几次,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发呆一会儿。
  总算熬到考试结束,她整日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同他到杭州小住。走之前,她问林君劢要不要到水月庵去上个香,他欣然答应了。等到农历六月初一早上,副官便将他们送到水月庵,因为林君劢早派人和妙仪师太通了气,所以一进门来不及烧香就被妙仪师太派人请进茶房。
  还没开口,林君劢就拉着乔若初给妙仪师太跪在地上磕头,“儿子不孝,不能对母亲晨昏定省时时奉安,深感愧疚。”
  妙仪师太念声佛号,连忙将二人拉起来。“你们不来也好,省得别人找麻烦。”
  “母亲,我们要搬去杭州小住两个月,这段时间,怕是不能相见,请您保重身体。”林君劢匍匐在妙仪师太的小腿边,含着泪花。母子情深,乔若初想起余姨太,不由得跟着呜咽起来。
  妙仪师太见二人悲切,便念了句禅语“求不得。”
  林君劢听了便收住眼泪,喝了盏茶,便要告辞。二人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门外的小尼姑能玄,乔若初忙说:“小师父对不起,对不起。”能玄拍拍衣袖进去,林君劢看着她的背影,觉得不太对劲。
  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劲,不好发作,于是叫副官多派点人手保护好妙仪师太。
  伴着一路江上春波,桃柳媚影,霏霏烟雨,不到中午时分,就到了他在杭州蔡官弄的公馆。
  里面格局装修跟枫林公馆差不多,只是院子很小,里面没有高大的乔木,仅几株海棠开得旺盛。还有用土陶花盆栽种的茉莉,星星点点的散落在一簇簇开得热闹的各种朵儿之中。
  “刚认识你的时候,总闻着你身上有茉莉的香气,以为你喜欢,就叫人临时弄来几盆。”
  乔若初眉眼弯弯指着院子角落里不起眼的一株绒缨满满的小树问:“这是什么品种?”
  林君劢狡狯一笑,低声道:“合欢树。清代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这种树,如果用夫妻二人合欢后的洗澡水浇灌,会生长的很旺。”
  “你说什么呢?没有羞耻。”乔若初刚坐定就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推这个不正经的丈夫。
  佣人都是从相城带过来的,也不陌生,一会儿就把上下收拾的整整齐齐。
  晚间是叫人拿了锅碗去东坡楼端回来的现成的饭菜,非常丰盛,也省去了外出的劳累。餐桌上林君劢一直给乔若初夹菜,吃得她都撑了。
  饭后林君劢提议:“出去吹吹醺得游人醉的夜风,看看能否吹散我世俗的野心,与爱妻携隐山水?”
  “君劢,成吉思汗建立王朝之前说过,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儿的痛苦声。如今日本人是不是也带着这种目的来的?”
  林君劢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星般的眸子陡然深邃:“也许他们的决策者正是因为看到中国历史上有几次被外族征服过,才带着野心来的。”
  从公馆逼仄狭长的弄堂走到西湖,他们十指紧扣,絮絮说着情话。夜中的西湖,美得不似人间。
  到后来,他们干脆在湖边的凉亭里偎依着看夜空中的星星,看偶尔飞过的萤火虫,直到副官提醒时间,才携手并肩漫步回去。
  乔若初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掐了一把茉莉,放入浴盆里,水汽氤氲着花儿的幽香,妖娆媚惑。她正惬意地享受着,忽然叫了一声,身子缩到水里。
  “哎呀,我洗澡呢,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林君弯下腰把手臂没入水中放在她的腰上,“我同你一起。”
  乔若初又羞又痒,还要往水里缩,见他已经进来了,于是换了个角度,背对着他。
  欢情之后,倒在锦被上,她点着他的额头数落:“枉你读的圣贤书,自诩正人君子,羞煞人了。”“多情公子是情痴。”林君劢闭着眼睛回她。
  怕她寂寞,他在杭州为她添置了一台新的钢琴,还请了山水画老师,让她充实他不能陪伴时候的时光。也是在这里,她同他学会了下棋,试着练起毛笔小楷,生活的点点情趣都沁满了伉俪情深。
  暮年的时候,乔若初还清晰地记得,这次同他在杭州的两个月,她此生的幸福欢乐到了巅峰,任凭后来岁月怎么流转,他对她的情,都因这次春秋不渝。
  第一百五十八章 流光
  无忧的时光流逝最快,以至于她还沉浸其中的时候,一翻日历,竟然要开学了。乔若初几次想对他说要不就转学到杭州来吧,大不了从头开始,可是她割舍不下玛利亚女校的杨校长和班主任梦晓瑶,而且她入学有些晚,转学的话可能要耽误一年,这点她有些犯难。
  “你喜欢呆在相城就不动了吧。南京政府一直有意整编军队,我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杭州也未必呆得久。”最后林君劢替她做了决定。
  从杭州回去,乔若初比从前圆润了些许,看起来更加面如桃花。辜家庶出的两位小姐知道她结婚了,大约略懂点人事,每次见到她都说些羡慕奉承的话。
  看到这二位辜小姐,她记起来,在杭州的时候,有次林君劢她去沈儒南的府邸做客,见到了辜婉珈,她脸上早没了往日的傲娇跋扈,全是落寞和苍白。对她也算是客客气气的,乔若初惊讶于她的转变,心想并没有听说什么变故,这辜家大小姐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从沈家出来,她和林君劢闲扯辜婉珈的事儿,他说沈约和辜婉珈感情并不好,加上没孩子,总是争吵,日子不太好过,已经闹过好几次了。沈儒南为了顾及脸面,不准二人离婚,并且警告辜婉珈,想活着从沈家出去梅开二度是不可能的。
  乔若初听完倒吸一口冷气,庆幸自己嫁的人是可心可意的。
  辜婉珈自从上次拒绝了谢咏明后,她以到找辜骏为名又去了一次上海。这次沈家派了两名副官给她,一方面为保护,另一方面也是怕少夫人在外面做点影响名誉的事情来。她铁了心想见谢咏明一面,到上海就直接奔谢咏明的医院,恰好那天辜骏出诊,不在医院里,她顺利挂了个谢咏明的号混了进去。
  二人也算有缘,恰巧谢咏明科室里没人就诊,沈家的副官见少奶奶是为了看病而来,也不能冲进医生办公室监视,就在科室外面等着。门一关上,辜婉珈猛扑到谢咏明怀里,不敢出声,呜咽着抽泣起来。
  谢咏明百感交集,紧抱着她不舍得松开。
  “沈家不怎么肯我出门,沈约经常不回家,就算回来也和我分床睡,我们已经吵过好几次了,可是沈家不同意离婚,还威胁我……。我不是不想你……。”
  听着这个当初和气高傲的女人一番表白,谢咏明动了三分情,哄着她说:“跟来几名副官,要不我找人灭了他们,你就不要回去了吧。”辜婉珈急切抓着他的手:“不要,沈儒南心狠手辣,我怕咱们做事根本瞒不过他的眼。到时候不止你,连我哥都可能被连累,我不敢。”
  “好好好,我不动手,那我们难道就这样苦苦思念着对方而不得见面吗?”
  谢咏明的话不过是想打动她的心而已,他贪婪她的身体,并不足以拿出多大的决心来杀掉沈家的副官和沈儒南结仇。
  家庭的失意让辜婉珈极力想抓住谢咏明这根救命稻草,见他有这份心,她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其他,狠心说:“我偏要任性一回。等会儿见了我哥,我要住他家里去,晚上你来。我就不信他们白天黑夜眼睛不眨看着我。”
  谢咏明尴尬地笑了笑,“这不太好吧?”
  辜婉珈花容瞬间失落:“那我走了。”她转身要推门出去,被谢咏明一把拖了回来。
  “别这样激动,我来想办法。”
  他们说话时间长了,后面拿着号的人不耐烦,礼貌地来敲门问还要多久才轮到他们看病,谢咏明一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便写了下辜婉珈的病情,字迹飞舞的谁也认不出来,叫她到外面椅子上坐着等辜骏回来。
  沈家的两名副官见少夫人在医院里等家兄,也没做他想,觉得来上海一次不容易,怎么也得去见识一下十里洋场的霓虹媚影吧,彼此一合计,决定轮流值班,既不耽误公事也不错过风流。
  辜婉珈巴不得跟着自己的人都离开,不仅没责骂他们,还拿了不少的钱给他们,叫他们务必给家里夫人带些时髦的物什回去。两人自然是乐不可支,相互挤了挤眼睛,走了一个。
  辜婉珈想打发另外一位也出去玩,没想到这厮太忠于公干,口口声声以担心她的安全为理由像狗皮膏药样贴身跟着。让她大为光火,却也不敢得罪。
  下午时分,辜骏挎着药箱从外面回来,见妹妹辜婉珈坐在长椅上等自己,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婉珈,你怎么来了?”他原本疲惫的神经来不及放松又绷起来。
  “哥,我想你了,想来上海玩几天。”
  辜骏眉头一舒,“噢,沈约没陪你来吗?”“他忙。”辜婉珈黯然无奈地回了句。辜骏从妹妹脸上的表情似乎读出来他们夫妻二人并不和睦。
  他把办公室门关上,请辜婉珈坐下,倒了一杯水给她:“你和沈约,生活的不愉快,是不是?”
  “没,哪有啊。”辜婉珈要强,眼圈却不争气地红了。
  她不肯坦诚,辜骏岂有不明白的,“婉珈,你是不是该收敛收敛个性,好好跟沈约过下去啊?你和他,是自由恋爱,不存在包办婚姻中过不去的坎。”
  “哥,你不要说了,如果有办法离婚,我是一天都不想在沈家呆了。”“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辜骏惶然盯着辜婉珈,刚才看妹妹的表情以为她只是和丈夫闹了矛盾,跑回娘家寻求点安慰而已,辜骏没想到,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竟是走投无路的话。
  辜婉珈搓着手,缄口默认。
  辜骏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谢咏明就敲门进来了。“晚上,我请你们兄妹吃饭,一定要赏脸噢。”他回头看着沈家跟来的副官笑道,“长官也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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