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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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之曜的令牌似乎不同于普通的出宫令牌, 见此令者,守门兵将的态度无不尊崇,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顺利出宫后, 沈琉璃按照记忆中的路线, 直奔余宅,结果却扑了个空, 门房说陈冰河一大早便出门了。沈琉璃略微一想,便大致猜到了他的踪迹, 顺着东陵城的酒肆赌坊一路找过去, 没找几家便在城东的赌坊找到了陈冰河。
  嘈杂的赌坊里, 人声鼎沸。
  陈冰河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庄家手里的骰盅, 扯着嗓子吼着开大,满场就他嗓门最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沈琉璃寻着声找过去,想也没想地一把扯住陈冰河的耳朵。
  “谁他娘的, 敢扯大爷耳朵!”陈冰河火了,正要一巴掌扇回去, 就看见同样火冒三丈的沈琉璃, 顿时愣住了, “大妹妹?”
  听得这声大妹妹, 沈琉璃气不打一处来, 怒火更盛, 直接一下狠狠地将陈冰河的耳朵拧了一圈, “有事找你!”
  “轻点轻点……”陈冰河疼的龇牙咧嘴,脸上却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大表哥今天手气儿不错, 出师告捷,天大的事儿,也等大表哥玩两把再说!”
  沈琉璃翻了个白眼,直接揪着陈冰河的耳朵将他拎了出去。
  找了一处僻静的茶馆坐下。
  沈琉璃冷冷地看着陈冰河,眸光冷若寒霜,咬牙切齿道:“大表哥!”
  陈冰河见她来者不善,心里直打鼓,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苦又涩,直接将茶水全倒了,摸出腰间的酒壶,拔掉酒塞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砸吧着嘴仰头喝下,嬉笑道:
  “大妹妹,茶喝的不得劲儿,还是酒好喝,你要不要也来一口?这大冬天的,喝酒暖身子!”
  沈琉璃皱眉,脸色更冷了。
  陈冰河摸了一把下巴,转了转眼珠,不再跟她东拉西扯的,直接道:“说吧,什么事?大表哥以为大妹妹进了宫,就不要我这寒酸表哥了,怎么,是给大表哥谋了个什么好差事!”
  沈琉璃气笑了,抬手将通缉画像啪地一下,拍在桌上:“陈冰河,你还想骗我到何时?”
  陈冰河讪讪地瞄了一眼通缉画像,顿时如霜打的茄子焉了,心虚道:“沈大小姐,你都想起来了?”
  沈琉璃秀眉微蹙,蹭的一下起身,攥紧拳头,激动悲愤道:“是,我都想起来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大表哥,你在骗我,傅之曜也在骗我,什么夫妻情深,什么疼宠,都不过是一场镜中月水中花,从头至尾都是一场蓄谋精心的骗局罢了!他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假的,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看着激愤不已的沈琉璃,陈冰河叹了口气,斟酌道:“沈大小姐,你别激动,我倒觉得傅之曜,我们这位新君对你是有情的,要是没有点情意,就凭你……还有你父亲,估计弄死你都解不了心头恨,本来你们就是夫妻,夫妻哪儿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合,是吧?”这两个人中间结的仇怨,能床头和吗?
  “如果一个人连过去都能隐瞒,连她是谁都可以欺骗,你告诉我,何来的情,何来的爱?”沈琉璃凄然一笑,转身便要离去。
  陈冰河不值得信任,但她至少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陈冰河和傅之曜确实都在骗她,而自己与傅之曜也确实成过亲,但至于夫妻关系如何,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甜蜜,应是千疮百孔。
  陈冰河忽然叫住她:“沈大小姐!”
  沈琉璃脚步一顿,神色凄惶:“如果你还顾及我们短暂的‘表亲’情分,就当做我们今日没见过!”
  陈冰河呼吸一滞:“你要去哪儿?”
  “回上京。”
  “ 不可!”陈冰河一急,猛地上前拽住她的胳膊,“沈琉璃,你听我说,万万不可,一旦你踏出东陵,你们的关系便会重新回到原点,傅之曜可能会……”
  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傅之曜会不会发疯,至少在东陵百姓的心中,这位新君不昏聩,有人甚至将他同明君相比肩。
  “用不着你管!”沈琉璃愤恨地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外走。
  她当然知道现在回不去,自己状况都还没完全搞清楚,如何回?
  “就算你回了上京,可你们名义上仍是夫妻,单凭承恩侯府保得住你?”
  承恩侯府?
  有了承恩侯府这个名字,想要查清自己的一切便容易多了。
  沈琉璃冷笑一声,转身便没入了人群中。
  茫茫人海,沈琉璃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脑子里一会儿是那些可怖的画面,一会儿又是这两月同傅之曜‘甜蜜恩爱’的画面。老天爷为何要同她开这种残忍的玩笑,为何偏要让她对傅之曜打消顾虑,全身心交付动了感情后,才给她这样一个契机,一个知晓过去的契机。
  虽然,那个面具男人胸口没有刺青,可她几乎能断定就是傅之曜,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茫然四顾,周遭全都是陌生的景象,陌生的面孔,无一个熟悉,无一人认识。
  她站在分岔路口,向左是通往皇宫的方向,向右是通往城门的方向,她完全不知该如何选择。回宫面对傅之曜吗?怎么面对,若是日后他真将她当做禁/脔怎么办?可回上京,前路重重,一旦她逃出东陵城,傅之曜肯定会再次通缉,她逃得过他的天罗地网吗?
  沈琉璃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
  下意识往皇宫的方向走了几步,沈琉璃忽然停住脚步,猛地朝城门口的方向狂奔。
  不能回皇宫,她要离开东陵。
  傅之曜太可怕了,说他是千年老狐狸也不为过,她道行太浅,根本招架不住!
  可还没跑到城门,她便发现街上突然戒备森严,一队队禁卫军出动,沈琉璃一下子停住脚步,转向另一个方向,一路闲逛着,悠哉哉地往宫门口的方向而去。
  傅之曜站在城墙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城门口不断排查的人流,目光冰冷如千年寒冰,就那么站着,不言不语,浑身上下散发着地狱般的煞气。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开?
  这段时间对她的好,她就没有一点动容?
  就算他欺骗了她,就算他目的不纯,可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宠着她,由着她,否则依着她过去做的那些恶毒事,他早该将她千刀万剐!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打算骗她一辈子的……
  “主子,人回宫了。”
  直到叶风上前,禀告沈琉璃的踪迹,傅之曜冷凝的面色总算松动了几分。
  纵身上马,疾驰皇宫而去。
  *
  沈琉璃左手拎着一大堆市井小吃,右手晃着串冰糖糖葫芦,慢吞吞地回到承明宫,看到殿门口跪了满地的宫人,她故作不解道:“哟,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呢?”
  无人应答,一个个惊恐莫名,瑟瑟发抖,只有采青白着唇道:“皇上出……出宫了。”采青一想到自己在龙榻上醒来,眼前便阵阵发黑,三魂去了七魄。
  沈琉璃看了一眼采青,嘀咕道:“东陵城可比皇宫好玩多了,早知道他也要出宫,我便跟他一起,就不必偷偷溜出去了嘛。”
  说罢,沈琉璃似乎心情不错地啃了一口糖葫芦,含糊地道:“我回来了,你们都起来呗!”
  “不……敢。”
  “那行吧,你们愿意跪就跪着。”
  这些宫人不会听她的,沈琉璃也懒得浪费口舌,抬腿便进了殿。
  将自己的‘战利品’随意扔在桌上,手上的糖葫芦太甜腻,吃了两颗也实在吃不下,随手丢弃一边。沈琉璃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身心俱疲,一脚踢掉鞋子,直接将自己摔在床上,扯过被子闷头将自己盖起来。
  承恩侯府沈家的嫡女,沈琉璃。
  这才是她。
  她随意打听了一圈,便发现自己的名声可谓是‘臭名昭著’。在东陵百姓嘴里,沈家嫡女骄纵跋扈,曾经对他们这位新君虐打成性,他们口中的沈家嫡女似乎很坏,很恶毒……
  如此,似乎便说得通了。
  难怪傅之曜会不遗余力地欺骗她?
  先骗她,让她不知不觉坠入情网,在她爱上他,对他无法自拔后,他便让她置身地狱,沦为只受他摆弄的禁/脔。
  他的报复法子,便是先诛心,再彻底毁了她……
  她承认,他确实成功了,他报复到她了。
  心疾明明没有发作,可她此刻,一颗心疼地宛若无数针扎一样。
  眼泪扑簌簌直掉,打湿了衣衫,亦打湿了锦被。她颤抖着肩膀,无声地哭泣,不知落了多少泪,只觉得肝肠寸断,满腔深情被辜负大致就是这般的痛苦罢。
  沈琉璃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打定主意,只放肆自己软弱这么一次。
  渐渐地,眼泪止住了。
  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夜幕降临。
  傅之曜沉着脸大步跨进寝宫,映入眼帘的是桌案上乱七八糟的零嘴儿和小玩意儿,还有一串未吃完的糖葫芦,颗颗饱满,晶莹剔透,上面似乎还沾着一丝可疑的口水,他的目光微顿,面上的冰霜栖寒有所消霁。
  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念头,也顿时消弥。
  能保持现状,再好不过。
  傅之曜黑眸幽暗,凝着床上熟睡的沈琉璃,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动作一顿,指尖触摸到一片湿糯。
  不仅被褥晕染了大片水渍,就连她的衣襟上亦是一片湿润。
  哭了?
  难受了?
  傅之曜看着她,探首凑近了些,借着昏暗摇曳的烛火,瞧见那张白嫩脸颊上深深浅浅的泪痕,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这样的沈琉璃当真是柔弱极了,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丝怜惜。
  傅之曜唤人进来换了新的被褥,又亲自帮她换了一套舒适的里衣,方才转身出门。
  召见了李院首,交代了一些事后,又折返回来。
  沈琉璃睡得昏昏沉沉,依稀感觉有人在抚摸她的脸,那种温柔的触觉仿若抚着什么珍宝一般,她长睫轻颤,慢慢地睁开眼。
  傅之曜坐在床边,目光幽沉地看着她。
  沈琉璃一怔,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道:“你回来了啊。”
  看着那双红肿如兔子的眸子,傅之曜黑眸深深,温热的大掌穿过她的后颈,低头狠狠地吻住了那抹娇艳的红唇,极为激烈地吻着她。
  霸道而强势,动作急切而粗鲁,似带着某种宣泄的惩罚。
  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良久,直到彼此喘息,他才堪堪放开她,嗓音低哑道:“阿璃,若是你想出宫,同为夫说一声,为夫会陪你!”
  沈琉璃摸了摸麻麻的嘴唇,垂眸道:“知道了。”
  声音有些淡。
  傅之曜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修长的手指卷起她的一缕长发把玩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如果下次私自出宫,让为夫替你担忧,为夫舍不得惩罚阿璃,便只好罚你宫内的人了,她们谁也别想活!”
  淡若清风的口气,却让人头皮发麻。
  沈琉璃身子一僵,顿如炸了毛的猫,恼怒地推开他:“这是你的宫,你的天下,你的宫婢,你竟然用她们来威胁我,她们的死活与我何干,你想杀便杀,大不了重新换一批人便是!”
  傅之曜黑眸沉沉。
  沈琉璃扁扁嘴,放软了语气,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你将我整日关在皇宫里,你却忙着政务,又不抽时间陪我,就算你抽时间陪我大多也都是在床上,我不过就是心血来潮想出宫玩玩嘛,你还威胁我,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你压根就不爱我,我远没有你的国家大事重要!你威胁我,你不喜欢我……呜呜呜。”
  心里本就有满腹委屈,彷徨,无措,悲痛,她不用刻意挤眼泪,便如决堤的江河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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