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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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营长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咬着唇,偏头看天看树,不敢让眼里的泪流下来,半天“嗯”了一声。
  张宁脚一软,扯着丈夫的裤子就蹲坐在了泥窝里。
  “出息!”王营长红着眼眶低骂了声,弯腰双手穿过腋下将人抱起来,送到屋里的椅子上坐好。
  张宁坐不住,身子直往下秃噜。
  “瞧你这孬样!我还没牺牲呢……”
  “不许胡说……”张宁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头埋在王营长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得泣不成声。
  “我说苏梅怎么给变了一个人似的,”张宁边哭边道,“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呀——”
  王营长仰着头,一下一下顺着妻子的背。
  他倒觉得苏梅现下很好,变得更坚强了,照这样看,说不定还真能抛开林建业的父亲和继母,护住两个孩子。
  ……
  中午的红烧肉很好吃,外焦里嫩,肥而不腻,就着糙米饭,苏袂吃了个撑。
  “吃饱了吗?”张宁哭红的双眼在家用凉水冰过,又扑了一层粉,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苏袂没往她脸上瞅,就是觉得她态度上有点怪,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是件易碎的瓷器。
  “张姐,”苏袂按住她捡拾碗筷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宁拼命忍着眼角的泪,强笑道:“没事,我就看你身子虚,这几天得好好的躺在床上养养。”
  苏袂想了想:“林建业牺牲的事,你们知道了?”
  “啪嗒”一声,王老太手中的碗扣在了地上,汤水溅在鞋袜上,那么爱干净的她,竟是浑然不觉。
  抖着嘴唇,半响,她才颤微微地问道:“你们说什么?我没听到。”
  “她们说我爹,”小黑蛋扒一口饭塞进嘴里,含糊道,“牺牲了。”
  王老太捂着心口,闭了闭眼。
  “娘!”张宁吓了一跳,忙丢开手里的碗筷将人扶住,“你怎么啦?”
  苏袂怔了一下,过去扯开老太太身旁的小黑蛋,帮她顺了顺心口。
  王老太紧紧攥住她的手:“是不是昨天传来的消息?”
  苏袂点了点头。
  末世死人看多了,苏袂真没什么感觉。
  可王家婆媳不这么觉得,她们只当苏袂把痛苦都压在了心里。
  所以昨天下着那么大的雨,苏袂还脚下不停地挑水、捉鱼、洗衣、烘被、缝被地忙和。
  夜里更是苦闷交加,高烤不止。
  “想哭就哭吧,”老太太抱着她,自己倒抹起了眼泪,“别憋着。”
  苏袂:“……”
  她有点方,多少年没流眼泪了。
  让她哭,还是为着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原主的丈夫。
  抱歉,她真哭不出来。
  林念营松开手里的碗筷眼泪啪啪地掉,苏袂余光瞥见,忙挣开老太太的怀抱,抱起林念营一边朝卧室走去,一边哄道:“不哭哦,不哭,咱们都不哭,你叔叔在天上,肯定希望我们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娘!”张宁扯了扯老太太的袖子,“快别哭了。苏梅为着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忍住了悲伤……”
  “嗯嗯,不哭,娘不哭,”王老太飞速地抹了眼泪,“娘就是心疼梅子,心疼建业,年纪轻轻的……”
  “娘!”张宁拽着她袖子的手紧了紧,“念辉在呢。”
  王老太连忙住了嘴,缓了缓情绪:“王竣回来专门捎话呢?”
  “嗯,”张宁捡起她脚边的碗筷,“我问仔细了,昨天周长弓家的那娘们,专门从市里跑回来跟梅子说林连长牺牲的消息,梅子不相信,疯一般冲到了师部,去问带队的宋副团,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几个领导都慌了,差一点没救过来。”
  “就这样,周长弓还想护着他妻子……”
  老太太拍拍张宁的手,“娘明白了,放心吧,处罚不下来,咱梅子就躺在床上不起来。”
  老太太这一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她是贯彻到底,说到做到,将苏袂按在了床上,困在了家里。
  直到数天后,市单位的领导带着周长弓的妻子陈莹过来道歉,给予了降职处罚,另补偿给苏袂一百块的养营费。
  苏袂才算得以解放,再次踏出家门。
  12、第12章
  这几天,苏袂出钱票,请张宁帮她在食堂买了些米面菜蔬豆油。
  米是“九二米”,面是“八一面”,菜有两种,梅菜干和大半袋春土豆。
  梅菜晒的干干的,用薄膜袋装着扎了口,放多久都没问题。
  土豆大小不一,大的多半带伤,梅雨天存不住,怕坏掉,几日来,苏袂根据原主留下的记忆口述菜谱,张宁动手,三人带着两个孩子天天换着花样的做着吃。
  苏袂在床上躺不住,打下手的同时,没少偷师。
  张宁做饭偏甜,原身口味重、爱咸辣。
  张宁跟王老太也没怀疑,只当苏袂想多了解些南方的饮食习惯,好去食堂上工。
  这么连天地学下来,苏袂的厨艺虽然还不能跟原主相比,但做上几道,端上自家餐桌,两个孩子倒也不见挑嘴,或有什么抵制情绪。
  “嫂子在吗?”
  晾在宿舍的两套小儿衣服干了,王红志出完早操,趁着大伙儿去食堂打饭的当口,拿上衣服一溜烟跑来了。
  隔着老远便闻到了雨丝里飘来的焦香味,到了门口,这味道越发浓了,惹得他空空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娘,是王叔叔,他肚子叫了,”小黑蛋眼馋地看着碗里刚出锅滋滋冒油的土豆煎饼,“我的小肚肚也饿了,娘,我能不能拿3块。”
  “3块怎么分,你自己吃吗?”苏袂笑看了他一眼,对烧锅的林念营道,“好了,洗洗手,吃饭吧。”
  “王同志,你也一起,”苏袂舀了半盆水放在门口的竹架上,招呼王红志跟林念营一块洗手吃饭。
  “不、不了,我们有纪律的,”王红志摆了摆手,掏出雨衣里裹着的衣服,“这是前几天,两个孩子换在办公室的衣服。”
  苏袂一愣,衣服这茬……她真忘了。
  主要还是两个孩子不缺衣服穿。
  林念营先前跟着爷爷和继奶住,那老太太惯是个爱面的,怕人说闲话,吃穿上没有亏待,林念营带回的衣服,苏袂看了,不但数量多,质量还都不错。
  至于小黑蛋,别看先前他跟原主生活在了农村,衣服他可不缺,他上面表哥表姐一堆,再加上林建业有工资布票,质量好的差的,新的旧的,来时也是装了满满一个藤箱。
  “两个孩子穿回来的军装,我给洗好了。你等一下!”苏袂接过衣服,转身回卧室,打开藤箱取出先前洗好叠起的军装上衣。
  “娘、娘,我想好了,”小黑蛋追过来,抱着苏袂的腿嚷道,“三块煎饼,王叔叔一块,我两块。”
  “行吧,”苏袂懒得纠正他的意识观念,准备等一会儿,用实际行动吊打,“去厨房给娘取块芭蕉叶来。”
  “好哒。”
  这几天,小黑蛋已经习惯了苏袂动不动摘片芭蕉叶包东西,遂以为他娘认同了他的提议,用芭蕉叶帮他分食呢。
  于是便行动飞快地去厨房,取了洗好备用的芭蕉叶来接过小黑蛋递来的碧绿叶子,苏袂包了五块土豆煎饼,连同衣服一起递给了王红志:“拿着,别说什么纪律不纪律的,你一个当弟弟的来嫂子家吃块饼怎么了。”
  苏袂手劲大,王红志挣了两下不好意思地接了。
  送走王红志,苏袂夹了两块放在小黑蛋碗里,剩下的一分为二,苏袂五块,林念营五块。
  小黑蛋看着他娘、他哥碗里撂起的煎饼,再看看自己碗里孤零零的两个,傻眼了。
  苏袂喝一口稀饭,吃一口饼煎,余光瞥一眼他的反应,等着他发飙、抗议。
  林念营瞅着对面的母子,抿着唇笑了笑,夹起煎饼吃了起来,坐等两人交锋,根据连日来的经验来推,弟弟百分之百的要败北,继而被婶婶吊打。
  小黑蛋咬着筷子沉默了片刻,松开嘴,夹起煎饼,小口小口地,吃得格外珍惜。
  一副有今天没明天的模样。
  苏袂:“……”
  没眼看!
  “行了,”苏袂夹了一块丢在他碗里,“再给你一块,别整得我跟多虐待了你似的。”
  林念营绷着脸,不让喉间的笑意溢出来,默默地夹起一块,跟着放进小黑蛋碗里。
  “谢谢娘!谢谢大哥!”小黑蛋欢呼一声,抱着碗看着两人狡诘一笑,大口吃了起来。
  “念营,”苏袂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问林念营,“方才小黑蛋这招叫什么?”
  “哀兵之计吗?”近来学的内容多而杂,林念营不确定道。
  “嗯,沾点边,”苏袂夹着煎饼蘸了点香醋放进嘴里,待食物咽下,看了眼沾沾自喜的小黑蛋,说道,“要是能绷住,不露出得意的表情,就更好了。”
  林念营跟着瞅一眼小黑蛋,止不住笑道:“哈哈,婶婶,你现在是不是特想打他?”
  “那倒不至于,”苏袂淡淡道,“换个人就未必了。”
  林念营思索了会儿,受教地点了点头,“婶婶是大人,自然不会因为一块煎饼,跟弟弟计较;可要是今天,婶婶的位置换了跟我们大小差不多的孩子,给了煎饼后看到弟弟这表情,反应过来受骗了,肯定要扑上来把给出的煎饼再抢回去。”
  苏袂点了点头:“反之,小黑蛋若是仔细地吃完了碗里的煎饼,继续眼巴巴地瞅着我们,露着一副可怜惜惜的馋意,你猜,这会儿,我会不会把我碗里剩下的这一块也给他?”
  煎饼很好吃,林念营换位思考,若是站在婶婶位置上的是另一个孩子,怕有些不舍,遂回答得不太确定:“会……吧?”
  “嗯,给的几率至少会占五五之数。而且,”苏袂瞥了眼支着耳朵,双眼在她和念营之间来回转的小黑蛋,“小黑蛋还有可能因此获得一个玩伴,或是被纳入一个团体,而不是一个恨得他牙痒痒,要揍他的敌人。”
  “所以……”林念营瞅了眼小黑蛋叼着煎饼傻怔的表情,忍着笑,帮婶婶盖下结论,“弟弟不太聪明喽了。”
  苏袂吃下最后一块煎饼,端着稀饭慢条斯理地喝着,心中却道:小黑蛋是有些小聪明,但能做到后者,就是一个白切黑了。
  “梅子,”张宁穿着蓑衣、草鞋,背着竹筐,拎着锄头过来问道,“我要去后面的竹林,挖些笋子回来腌酸笋,你要不要去?”
  “好,等我一下。”土豆再吃下去,就要吃伤了,能多种选择再好不过。
  收拾了碗筷,把两个孩子送到王家跟老太太识字,苏袂背着竹筐,拿着个铁锨随张宁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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