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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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声的,就这么落在容长亭和容离耳畔。
  容离不为所动,轻声道:这样,你还觉得我像她么。
  华夙侧过身,望向蒙芫那屋,她快不行了。
  不行就不行,我又不是医生,救不得她。容离眼里哪来的怜悯,倒像是要解脱一般,轻吁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下一瞬,蒙芫的喊叫声陡然高昂,似是拉满了弓,弦却忽地断了,哀叫戛然而止。
  没声了,约莫是死了。
  在蒙芫死去的那一瞬,一声婴啼嚎啕响起,二夫人朱氏抱着一婴儿穿墙而出,嘴上轻声说:乖乖,娘来了,别哭。
  这分明是鬼婴。
  鬼婴见到其母,身上鬼气四溢,隆隆黑雾把朱氏裹了个完完全全。
  蒙芫死了。容离垂下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连三房都不顾了,可还有心?
  容长亭额角青筋一跳,满腹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我待你还不够有心?!
  他哪里看得见鬼妇抱婴穿墙而出,说完就走上前去,还想伸手擒住容离。
  容离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了画祟,挥笔间,半空落下了一把短刀。她握着刀,朝容长亭指去,苍白的唇微微抿着,仍是病恹恹的,却不是那么软弱了。
  容长亭就算再气昏头,眼睛还是好使的,将容离凭空画出一把刀的这一幕看了个一清二楚,当即顿住了脚步,你
  我问你一件事。容离拿刀指着他。
  站在边上的华夙忽地伸手,朝容离握刀的手腕探去。
  容离愣了一瞬,被这鬼把手腕握了个正着,手背上凉飕飕的,好似裹了雪。
  华夙自顾自将她的手抬起了点儿,又慢腾腾掰开了她的手指,令她将短刀重新握牢,似是摆弄傀儡小人一般。
  在纠正了容离握刀的姿势后,华夙不轻不重的往她手背轻拍了两下,刀要这么握,否则容易被夺,还会伤及自己,记住了么。
  容离就着这姿势指着容长亭,我问你一件事,你且好好答。
  容长亭眼里熄灭的火又燎了起来,当这丫头是在捉弄他,干脆猛扑了过去。
  华夙从黑袍里探出手,挥出了一缕鬼气,那鬼气跟麻绳一样,把他绊了个正着。
  容长亭被绊倒在地,头上发冠都歪了,着实狼狈。他怔了一下,本想爬起身,可双足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硬生生拽住了他。
  这容府闹鬼已有好一段时日了,容长亭虽信,却不觉得鬼怪会闹到他身上,现下撞了鬼,登时把他火气都给浇灭了,不由得挣扎了起来。
  容离提着裙蹲身,刀刃抵在容长亭的脖颈上,轻声道:你是怎么把我娘带来祁安的,她是心甘情愿跟你的么,她到底是如何走的?
  华夙站在她身旁垂视,你若想知道,我施个术迷惑他的神志,令他将实情道出即可。
  容离又把刀尖抵近了点儿,不,我要他清清醒醒的,亲口说出来。
  容长亭怕了,可却伏在地上缄口不语。
  倒是抱着鬼婴的朱氏开了口:我不曾见过丹璇,但从下人口中得知一二,丹璇同容长亭两小无猜,后来单家式微,丹璇嫁进了容府,听闻数年来不曾出府,成日就在府中,府里鲜少有人见过她,她贯来在屋中歇着,听闻是身子不好,但也有人说
  朱氏一顿,轻拍着怀中鬼婴又道:是容长亭不许她出门。
  容离一言不发地听着。
  朱氏抱到了这鬼婴后,身上被锁住的鬼气又要克制不住了,如今母子连心,已然化作一体,鬼气化作数只乌黑的长爪,朝四面猛抓着。她眼中却未再流出血泪,甚至还变得温和了许多,又道:那管家跟了容长亭多年,或许,你该去问问他。
  容长亭怕归怕,依旧不开口,执着地固守着什么。
  这容府里,许多人都藏了秘密,容长亭也不例外。
  容离忽地觉得寡然无趣,把手里的刀往容长亭侧颊上一丢,刀刃在他面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容长亭见她站起身,猛地伸手,想抓住她的脚踝,可手背却叫什么东西踩了个正着。
  他看不见,只知道伸出的手被踩到了,那踩在他手背上的人,还慢腾腾地碾了一下,似要把他的筋骨都给碾断,骨头嘎吱作响,他惨叫出声。
  抱着鬼婴的妇人怵怵地退了一步,抬眼便看见那身裹黑袍的大鬼踩住了容长亭的手。
  华夙好似是不经意踩到的,又许是因她太过自然平静,眼中没有丁点起伏的波澜。
  容长亭痛叫着,口中却喊:是你,你就是丹璇,你回来寻仇了是不是!
  疯子。朱氏低声道。
  容离垂视着他,站起身时头晕眼花的,抬手往心口上捂了好一阵才回过神。她转头看了一圈,院子里空空如也,也不知那管家到哪儿去了。她低头又道:我娘当真是真心跟你的?
  不真心也要叫她真心,她合该是我的!容长亭哑声道。
  容离明白了,虽然容长亭没有明着承认,但从这只言片语中,她已能猜到大半。
  主屋里又逸出一丝鬼气,那鬼气稀薄,分明是新鬼。
  此处除了蒙氏,又哪来的新鬼呢。
  蒙芫的鬼魂还未出来,朱氏便蓦地转身,她未张口,怀中鬼婴却又大张着嘴哭喊了起来,那嘴张得巨大,近乎要把整张脸都占尽了,唇角撕到了耳根。
  鬼婴大张的嘴血淋淋一片,只一个吸气,便把屋子里的鬼气吸了出来。
  一个鬼影被迫穿出了墙,被扭曲成了一团黑雾,连人形都凝不起。
  蒙芫的鬼魂尖声喊叫,化作黑雾被鬼婴吞了个正着,陡然止声。
  鬼婴合上嘴,登时又不哭了。
  朱氏拍了拍它的背,轻声道:滋味如何,吃饱了么,我儿。
  鬼婴扯着撕裂的嘴角,竟冲她笑了一下。
  朱氏不敢看华夙,只朝向容离,微微躬身道:多谢成全。此话虽是对容离说的,实则却是为了说给华夙听,好谢她不杀之恩。
  华夙冷淡一哂,抬起了踩在容长亭手背上的脚,对容离道:接下来,你要如何?
  容离抬手去捏住了华夙的黑袍,明明跟容长亭说话时,底气分外足,如今就跟泄气了一样,低声说:我不想他忽然逃走。
  言下之意,行个方便,把这容家老爷困在此地。
  华夙不情不愿地抬了一下手,那缚住容长亭双足的鬼气当真凝成了一双手的模样,将他死死拽住了。
  容离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攥在手里的黑绸,我去会会我那四娘。
  她朝远处招手,玉琢,去府里找找,管家到哪去了。
  小芙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惴惴不安地探出门想看一眼,冷不丁听到了这句话。
  她心如擂鼓,玉琢,谁?
  随后,小芙差点厥了过去,玉琢不是死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3=
  第55章
  小芙脑袋里如有鼙鼓齐鸣,左右看了看,猛地拉住了空青的袖子,战巍巍道:姑娘是不是被老爷吓傻了,喊错名字了?
  空青也愣了好一阵,拨开她的手镇定道:喊错了,你赶紧收拾好行囊,姑娘等着呢。
  小芙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觉得姑娘今儿有点吓人?
  空青睨她一眼,指顾从容道:你不觉得这府邸吓人,倒觉得自家姑娘吓人了。大姑娘身子虚,前段时日不是还犯了梦行症?现下怕是又被魇住了。
  小芙被拨开了手,赶忙又扒拉了上去,牙齿直打颤,可、可姑娘不像是被魇住的样子。
  空青向来不爱笑的,总是板着脸做事,让人总是忘记她也不过才过一十六,和小芙是一样的年纪。她摇头,目光甚是沉稳,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撞鬼,那便撞,还能比老爷骇人不成?
  小芙想了想,竟觉得有些道理,在这容府里,容长亭算是比鬼怪还可怕了。
  她又往外探了一下头,瞧见容长亭趴在地上,也不知怎的就摔倒了,他模样狰狞,形似厉鬼。
  小芙浑身一怵,忙不迭又收拾起了行囊。
  屋里,白柳也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头却快要低到胸前了,双眼连抬也不敢抬。
  小芙见这空青油盐不进,想同白柳也说上几句,虽说她平日里和这白柳互相不待见,但现下共患难,说说话也不是不可。
  她心想这白柳平日里性子还算活泼,约莫也是不怕的,于是小步走了过去,这才看见白柳脸上全是眼泪,鼻翼还微微翕动着,在轻轻吸着鼻子。
  白柳头也不抬,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得了新皮的剥皮鬼正站着一动不动地看她。
  小芙大惊,你吓哭啦?
  白柳陡然抬头,红着一双眼瞪她:你在说什么猪话,我不过是方才去洗了一把脸清醒清醒。
  那那你清醒了么。小芙问。
  白柳低下头,轻哼了一声,好像不想搭理她,心下却在想,清醒个球球,她要吓厥了。
  屋外,容长亭伏在地上,连半寸也爬不出去,幽幽鬼气将他双足紧紧缠缚。见容离要走,哑声大喊:丹璇、丹璇
  容离脚步一顿,回头道:你唤我什么?
  她顿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爹,离儿身子虽弱,脑子却是好的。
  容长亭却好似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双手挥舞着,嗓子都给撕裂了,丹璇
  容离未多看他一眼,推向了姒昭的房门,哪料里边是落了门闩的,根本推不动。
  华夙站在边上,抬手朝门上叩了一下,寻常人看不见她叩门,只听得见门笃地响了一声。
  这当真是鬼敲门了。
  华夙刚叩了一下门,五指间墨烟般的鬼气缓缓飘出,循着门缝钻了进去,把门闩缓慢推开。
  门后,那门闩徐徐响着,极其缓慢,好似在磨斧头。
  华夙收回手,细长食指一勾,丝丝缕缕的黑雾又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钻回了她指间。
  门闩被挪开了,屋里却毫无动静。
  容离抬手推门,这回轻易就把门推开了,屋里果真是燃着灯的。她迈进门槛,朝屋里环视了一圈,桌边无人,床榻上被褥凌乱,屋子里竟空无一人。
  华夙跟着进屋,只斜了一眼便道:在柜子里。
  这偌大的屋子里,能藏人的就只有东侧靠墙的那半人高的黄杨木柜。
  容离走了过去,轻轻打开柜子,一垂眼便看见了里边蹲着的人。
  眉目艳丽蛊媚,正是姒昭。
  姒昭仰头看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双手捂在嘴前,生怕露出一丝声音。
  可她即便是把嘴捂得再严实,还是被发现了。
  容离笑了一下,笑得无精打采,病恹恹的,这些年她笑起来时总是这样,并非真心在笑,只是觉得,把嘴角往上提一些,更像个活人。
  姒昭被吓着了,后脑勺猛地磕上了柜子,咚的一声,她依旧不敢吱声,气虚却越来越急。
  容离前世想了许久,都不曾想得明白,为什么容长亭要那样对她,也不知容长亭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奇思妙想,觉得她便是丹璇的转世,如今重活一世才知,源头竟是在这里。
  姒昭在房中躲了那么久,虽然这柜子关得牢,而门窗也合得紧,但不可能听不见丁点屋外的动静,她该是能听到容长亭那些嘶吼的。
  你怎么不走?容离忽然问。
  姒昭的手仍捂在嘴前,若说以前,她定不会怕这么个身娇体弱的丫头,可她如今看不明白了,她不知道眼前这容家大姑娘还是不是原先那个。
  容长亭还在屋外哑声叫喊着,喊得撕心裂肺。
  姒昭听一句便颤一下,她并不知容长亭在外边遭了什么,但分明是被束住了身,不然为何就光喊,却不靠近一步?
  容长亭正当壮年,且又常常在外走镖,那体魄比之寻常人要健硕不少,并非府中几个护院能拦得住的,更别提他本就是容家家主,护院又怎会拦他。
  那拦他的是谁?
  若不是人,那便只能是鬼了。
  姒昭瞳仁剧颤,望着面前站着的容家大姑娘,喉头像是卡了百根刺,说不出话来。这柜子里太暗了,故而她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晦暗不清。
  容离退了一步,也不怕这四夫人转身跑了,伸手就拿起了桌上的灯架。
  那青铜灯架还挺沉的,压得她险些抬不起手腕。
  华夙看她拿得吃力,却不急着出手,过了一阵才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替她把灯架端着。
  容离走回了黄杨木柜前,借着这暗沉沉的光看清了姒昭面上的惊恐,四娘,出来说说话?
  姒昭一听见这声四娘,心里便瘆得慌,越发往柜子里躲,可她整个背已经贴在柜子上了,还能躲到哪儿去?
  容离只好作罢,不再请她出来,眼皮恹恹地垂着,眉目间有几分困乏,你当初是如何同容长亭说的,让他对我是丹璇转生的事信以为真。
  这话如同一颗惊雷,炸得姒昭面容骤僵,气息屏了太久,差点没喘上气,猛地把捂在嘴上的手放开了点儿,深深吸了一口气。
  四娘,离儿我身子弱,站久了头晕,这一晕起来,便要笑不出来了。容离轻声道。
  姒昭依旧不说话,死死瞪着她。
  容离虚弱一笑,伸手拍了拍姒昭的肩,都是自家人,四娘何必躲在柜子里,如此也太见外了。
  姒昭被她拍了一下肩,蓦地打了个冷颤。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四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不能明着说么,让离儿好猜。容离轻咳了几声,咳得面颊又泛了红。
  这一句句听着乍一听甚是客气得体,可却堪比掀天大浪,在姒昭心头横冲直撞。
  四娘,你倒是说句话,往日里你在爹面前时,可甚是能说会道。容离意味深长。
  华夙蓦地出声,能说会道的究竟是谁?
  容离神色不变。
  姒昭干脆放下了捂在嘴上的手,转而瞪直了眼掩起了双耳,不想听容离说话。她嘴大张着,似是渴水的鱼。
  四娘,离儿向来敬你,从不敢冒犯,你说一句话,离儿便让你走了。容离本是想引着这四夫人开口的,自个儿说了好一阵,嗓子已哑了大半,声音低低柔柔,气息还要断不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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