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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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只看见女儿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而抱着她的男子很温柔,他的态度也非常温柔,他的举止更可以说是非常温柔,可在过多的温柔中,带着一种‘死’的态度,那么孤独沉静,那么温柔冷淡。
  如果说姬少卿的银发耀眼,此人一头的银发却让人看了莫名心惊。
  他看起来仙风道骨,气势恢宏,具有长者的威严,双眉浓而长,充满粗犷的男性魅力,不过眼睛又清澈无波,透着一股秀逸,鼻子挺直,象征着坚强、决断的铁石心肠,嘴角上翘的薄唇,看来也有些冷酷,但如今笑着,坚强就变作温柔,冷酷也变作同情,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大地,不过带来的不是春意,而只有可怖的死寒;他周身的气让润玉肌肤起立,这位来自黑暗的神祗,透着优雅、冷静与冷酷,危险到无法言说。
  倾钰和翾武如临大敌,不敢造肆。
  那男子根本不看他人,只逗着团团“团子,来,叫外公……”
  “叫什么外公,你不要随便占我养母便宜。”妖君宠大步而来,不由分说的从男子怀里抱过团团“我闺女睡的好好的,干嘛吵醒她?”对着那温柔男子龇牙。
  “唉——”看起来风流倜傥的中年英俊男子重重叹口气“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怎么换到你这里就是水里拎起来冰袄呢?”小埋怨她对自己的态度。
  “润玉,抱团团去睡。”妖君宠不和他废话,给润玉使了眼色,将团团朝他这里塞来。
  润玉上前,抱过团团。
  “瑢霁,这么久不见,连起码礼仪都不懂了吗?”男子依然还是优雅的淡然“见了本座怎么不见礼啊?”
  妖君宠微微挡在了润玉身前“你别乱喊,他不是。”
  男子在何时何地都保持绝佳的风度,不刻意也不做作,清澈的眼眸中毫无波动“他不是吗?”
  “他不是!”妖君宠再度否认。
  男子还是那般温柔的笑着,和倾钰的感觉很像,但比倾钰具有强太多的压迫感“真不是?”
  妖君宠咬唇“你来干嘛?”
  “看外孙女啊,顺道看看正气凛然责骂花神的妖帝是如何踩踏这恩师的尸骨和杀师仇人生儿育女,你责花神的孩子是踩着全部长辈的尸体孕育,这孩子……”
  “润玉不是,这孩子不是。”妖君宠辩驳“我没有踩踏师父的尸骨,我放下了。”
  男子眨着眼睛笑了。
  “陛下,这位是我父帝,幽冥苍芜帝。”公子倾跪着对润玉说。
  润玉抱着团团。
  妖君宠无法侧身抱回女儿,顺势斜了一眼公子倾:干嘛把他推到老爷子面前?
  公子倾回视:何种情况你能不让他见吗?
  润玉整衣正式见礼,拱手,微微含胸躬身“晚辈润玉见过苍芜帝。”此刻他不是天帝的身份。
  苍芜坐着,受了这个礼“瑢霁啊,好久不见。”
  “晚辈不是。”润玉放下手“晚辈只是润玉。”
  “嘴硬啊,那就视囵镜中走一遭,用事实来继续嘴硬。”苍芜一直保持着优雅,熟知他的人都知道,即使迫不得已使用暴力,苍芜帝也会使用出一种优雅的暴力方式,他优雅、冷静、瞬间的爆发力骇人“本来就不讨人喜欢的脸,如今更甚几分。”
  “你到底来干吗!东拉西扯。”妖君宠安抚的拍拍不安的女儿,幽冥地气对她还是产生了影响“就算是只是影身,可瞧瞧你身上的地气,我闺女才五百岁,她怎么受得住。”同时给她输了一些自己的灵力。
  “你闺女也是幽冥王族血脉,有什么受不住的?真不知道你喜欢这个讨人厌小子哪里。”苍芜轻叹“我都为你复活翾武了,不如纳他做君妃,他这张脸可是冠绝六界。”
  “我不喜欢鸟。”
  “那就退而求其次,姬少卿,万年难遇的雪麒麟,祥瑞至极。”
  “我也不喜欢他。”
  “就喜欢受虐是吗?以为自己的龙骨与花神的假真身放在一起就是特殊吗?”苍芜看向不孝徒,痛心疾首“想用自己的血泪来证明自己爱的伟大、深沉?”
  “果然是你干的。”妖君宠不和他掰扯自己的感情问题,睨眼苍芜“我在地元盘外的廊格里看到了藏有旭凤残魄的养魂玉,你让我看到又不让我拿到手,就是要我告诉溱宓,她今生所在乎的人,在你手里。”花神的假真身?果然,那支葡萄藤发簪是……
  “不在我手里,是在你手里,你手边有着天下唯一一颗九转金丹。”苍芜笑的温柔“你也知道有了这金丹就可以让旭凤死而复生,重塑凤身,这样翾武可以不用归还身体,你的敌人可以得回夫婿,我的小龙儿心怀悲悯,一定愿意帮害死自己师父的小仇人。”
  “我妖君宠若助花神救回夫婿就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妖君宠说罢后,抬手一扬,手指尖的血飞散于空中,这些血在空中汇聚成了龙形,又在顷刻间被灼热气息炙干。
  润玉知道这是妖族血誓,如同上神之誓,如果违逆,誓言就会噬身。
  苍芜淡笑起“你这是在逼死阿翾,你这孩子也要体谅一下老夫养魂不易。”怜惜的对上正抬眸的翾武“阿翾,你放心,老夫一定助你成为万耀宫的君妃,一直留在龙儿身边,看着她、爱着她、护着她;有你在她身边,她师父与老夫也可安心一些。”
  翾武抬眸“陛下,这……翾武还是愿意妖君以自己的心意生活。”
  “小孩子家家总会被一些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残破不堪的伪物所惑,一时间鱼目珍珠分不清,作为长辈,老夫有责任教导、规劝。”苍芜从容的很“而你一向都是最宝贵璀璨的珍珠。”
  “他是会蒸饭煮菜?”还珍珠呢“都快百万岁了,说话还这么肉麻矫情。”在场之中唯有妖君宠敢用这种口气与苍芜帝说话:这老怪物可不是没事就会随便乱走的人,莫不是回了万耀宫的三娘去请的?三娘应该是针对花神,老头子则对小奶龙这般态度……
  苍芜帝仰脸“老夫高兴。”怎么着吧。
  “您的高兴那得是多少人哭死堆积的。”妖君宠嘟囔了句。
  倾钰朝妖君宠蹙眉:别太过了。
  苍芜帝偏头,上下打量了他“老夫不喜欢他,你养母三娘也和我说了,本来也算挺喜欢,可如今也不喜欢,这小子偏袒花神,花神是谁的元神转世你没忘吧。”说这句话时目光转到了妖君宠身上,凌厉如刀。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妖君宠软下了态度“我知道了。”
  “知道了并不代表会照办。”苍芜帝凌厉的目光敛去,也很了解她“你啊,为何定要撞个头破血流才知道疼。”
  妖君宠刚想反驳,被润玉止住。
  “前辈说来说去都是担心徒儿,润玉愿入视囵镜一观。”润玉还是较为恭敬。
  妖君宠看向润玉,厉眸“你胡说什么!”
  公子倾微微移眸:这小天帝够敢的;还有妖君宠,注意你的态度。
  “你师父,师兄都极力阻止的理由不过是因为瑢霁,只要证明我不是他,也就没有理由了,而且去见你另外一位师父,也须得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害了她的仇人之子。”润玉正面应对她的严厉“你生气是觉得我肯定是吗?原来说看上我的脸,不是假话啊。”微笑。
  苍芜帝还是那般淡雅“你爹该很欣慰,这大奸似忠的一项,你可是青出一蓝而胜于蓝。”
  妖君宠从润玉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这个一个个的,知道我没亲爹,争着抢着要做。”
  “我若成亲早些有个你这么大的女儿也非不能。”公子倾三十六万岁。
  妖君宠怼回了公子倾“那你倒是成啊,这师兄一堆,师父孙辈后嗣虚空的问题今日果然实锤。”挑眉“师父,要不这问题您父子俩回去自己个儿商量着办。”妄图岔开话题。
  苍芜帝温柔的‘慢’对上妖君宠略有激烈的‘躁’“三娘回妖界就联系了老夫,伤心难受的很,说你为了一个男色都不记得血海深仇了。”
  “龙儿,让团团先回屋内休息。”润玉也看出了妖君宠急于‘送’走苍芜帝影身的焦躁,这里的苍芜帝并非是真身,而是他真身分出的影,不过影身都能感觉到这般强的灵力,足见他真身修为的超绝。
  妖君宠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
  润玉伸手安抚的摸了一下女儿的后背,滑下时按了一下她的手:放心。
  妖君宠又瞄了眼倾钰:你又跟他胡说了什么?还有,托着他点,若被老爷子伤了,不饶你!
  倾钰转了眸,不理会妖君宠这个暗示。
  ……
  她不知自己怎么会睡去,不过醒来时,他站在床榻边,而外面那压迫人的黑暗灵力已经消失“他走了?”
  润玉点点头。
  妖君宠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丫头,起身,朝外面走去:自己会睡着也是老头子的手笔。
  身后,润玉也跟着出来,顺便还将房门带上。
  妖君宠看看周围,转身“得到我师父的死讯,他一夜白头,可就算如此当我选择息事宁人,他默许了,在我帝位不稳时也是他全力支持了我,我知道你很自信,可他不是你爹,没人能小觑他,更没人敢糊弄他,我师父深谋远虑、见微知著、谋无遗谞、心思之深无人可知,就算是上清天的诸神佛他也丝毫不惧,你这条只有半条命的小龙竟然想要糊弄他?!”被他知晓,九霄云殿的顶子都能给你踏碎了。
  润玉瞧着她脸上的焦虑,和过往神闲气定表情截然而不同,低头,温柔笑起。
  “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你担心很可笑?”妖君宠眯起眼“他们说我喜欢找虐,我看喜欢找虐的还不知是谁呢,好好好,是我没脸没皮了,也不是你什么人……”她心中为他担忧的不安在他那一笑中更转为羞愤。
  “其实三娘、公子倾、乃至你师父苍芜帝,包括你,都认定我是瑢霁转世。”润玉在她想要离开时开口“我也知道你不愿意我入视囵镜,就怕我真的是他,便是你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很郑重,也很镇定“但你心里是认定的,你对瑢霁或许早已没有感觉,我却如鲠在喉,花神的所为你很清楚,我要借此机会彻底铲除掉瑢霁的影子。”上前,伸手握住她的双手“龙儿,这次我不能容任何人站在我们之间。”包括那个死人。
  “我师父那态度,花神的前车之鉴,我怎么都怀疑他就是故意的,甚至簌离仙子的模样,我都相信是他借了三娘的模样。”妖君宠望着他握着自己双手的大手“因为他也一直不满三娘当日没有跟着师父的事,甚至这都是他的诡计,让你历经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然后依然让你被困在了天帝之位上,依然求而不得,被孤寂掌握,带来团团,让我遇到你,让你看见三娘,然后再彻底夺走。”一次是伤心,第二次便是灭心“你不要被他影响。”
  “谢谢你这么担心我。”润玉哪会不知她突然焦躁是为了什么“你没说错,一切的一切皆有可能,可我不愿团团被他们说是踩着你师父的尸骨而存在,更不愿你被任何人诟病。”他要为她做些事,哪怕结果会不尽如人意,但若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想为她做些什么。
  曾经杀旭凤、囚锦觅是为自己满足所念,而现在他想为她考虑。
  任何人都不能用自己为话柄攻击她。
  她的帝威、声誉都不能因为那个瑢霁再受损。
  妖君宠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无法说你不在乎我是不是瑢霁的转世,所以我宁可以后被你‘杀之而后快’,也不愿他们拿你师父之事说道你半句。”
  她骤然红了眼眶,因为他是在为他考虑“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好吧,你对瞎眼的花神是死都不愿放手。”反握住他的掌“果然太容易得到的女人,没有价值。”故意贬低自己,就是想劝他不要入视囵镜。
  润玉也也握紧了她的手“是啊,太同意得到的无法被珍惜,所以我会用尽心机、布下天罗地网,不管你如何反抗,都誓要擒住你这位六界第一美人回天界,把你锁进璇玑宫里,半步都不让你出去;反正我有过这般前科,囚禁花神多年,所以这次,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要打造最坚固的牢笼,困住你、锁住你、将你彻底禁脔在我身边,一辈子。”
  “你没机会赢他!”妖君宠低吼“你知道的,你没机会。”
  “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润玉哪会不知这事的后果“我曾经为了别的女人做了太多的傻事与错事,我从未后悔过,可当公子倾说我连守护你的资格都没时,我却无力反驳,他说的一点没错,我是天帝,无法为你的妖界出力,更无法为你分忧,而翾武不同,他现在是魔身,可以站在你身后,时刻的看着你、护着你,为你分忧,为你冲锋陷阵,我真的很怕,很怕你会回头看到这般付出的他。”因为他太清楚能做到这般的男子是何等情深,他再次对‘旭凤’又羡又妒。
  “入了视囵镜,你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妖君宠眼眶红着“你想禁脔,我就该心甘情愿?你说不许他们说道我,可到那时我被你所‘俘’,流言会更难听。”
  “我也公布自己是瑢霁转世。”润玉平静的告知“然后将我前世的恶行公之于众,但我依然会想尽办法的‘抓’你。”不管是多抹黑自己都无所谓。
  妖君宠的眼泪最终没落下,她收回了情绪“这是勇敢吗?这是疯癫,你想疯我可不陪,我还有妖界要顾。”若证明他是瑢霁,自己只能杀了他。
  润玉瞧着连哭都不能尽情为之的她,他对锦觅曾说过‘只要让我在你身边一日,我便会护你平安康乐一日’,可这话他连对她启口的可能都没有;公子倾、苍芜帝的暗示、明示已经很明显了,他没有半分资格与她在一起,不要说前世,就是如今她留在自己身边都有很多难听的流言蜚语,而自己没有半分维护到她,苍芜帝让他转世,让他自卑、孤冷,几乎是没有希望的活着,然后锦觅出现,在锦觅那里看见了希望,还有自己恳求的情深似海的炙热感情,在自己以为可以唾手而得时残忍的熄灭了自己所有的付出,在自己一无所有之际他让这对母女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仅是在报复自己,也是在惩罚‘息事宁人’的龙儿,前妖帝的死讯让这位幽冥帝一夜白头,他对她的感情也是天高地厚,而龙儿却没有掀起血雨腥风的大战为她报仇,也许在苍芜帝心中也是恼恨着心慈手软的徒弟,所以才会安排了这些。
  “你到底是多想摆脱我。”妖君宠松开了紧握的手“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他知道的,自己不能和‘瑢霁’在一起,为何还要断绝了自己与他之间唯一的可能?
  润玉看着她的手从自己的手中滑落“是咎由自取,溱宓被你反噬,这份反噬也殃及了我。”她再也无法轻易相信什么,总觉得一件事必有其可怕之处,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步想“你若让我讨厌,我会这般吗?”你我都是受过情劫的人“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你扪心自问,若是对你有半分讨厌,那些相处会是现在这般?”
  “我不信你。”这个自己也说过“天帝,你若是瑢霁,那就继续,我曾经让嫣夷师父带过口信给他,今生不复见,生死两不知。”说罢,从他身边走过。
  润玉抿唇,也闭了下眼“那是你对前世之人说的。”
  “我还没死呢。”妖君宠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所以这个誓言依然有效。
  润玉听到后面的关门声:花开之地,怎会如此冷?
  ……
  同样的月夜下。
  翾武手里拿着一只黑色描金漆盒,上面一束金色的桃花,妖异又华贵;这只盒子是自己复活之后去挖出的,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在那里,自己挖出后上面的灵力封印都快散去了,不过也因如此盒子如同埋下去那时一般。
  打开不小的盒子,里面也如同过往的那般,两个格子里放着那两样东西:一支桃花簪,一片有着剑痕的月牙赤鳞。
  仰头望月。
  瑢霁,果然被你料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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