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虞(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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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戏柠舟很快就否定掉这种猜测。和他混在一起的神经病大部分是他的病人, 虽然他的病人百分之八十都觉得他不正常——别说医生, 就是将他作为病人都应该送入最严重的诊断科室。但是那仅限于被他近距离治疗过的病人,并且没有一个正常人类会相信精神病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话。
  甚至有些和他在治疗里有过摩擦的病人会想方设法地跑出去,随便抓住一个护士小姐、主科医生或者病人家属的面大声地喊:“西医生是个神经病!哈哈哈,他比我们都还要疯狂, 你们把他送到医院啊!把他作为我们的医生算什么, 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畜生!”
  值得怜悯的是,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揭开他和他们的那些“共同面”,而作为正常人来说,谎言往往要比真实更加容易接受,受到惊吓的护士甚至还会反过来安慰他, 别被那些病人弄得太累了。西婪从来没有担心他有可能被揭开的那一天。
  直到那触发他底线的杀人动机冒然而起, 之前的生活和一切的乐趣是那样平淡。年轻时候的西婪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不是孤儿, 如果他在襁褓之时被好心人送入了福利院, 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个男人, 如果在年幼开朗的时候接触过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那他可不可能会活得和普通人一样, 有他们正常的思维, 甚至成为闪亮的星星一直挂在别人羡慕的地方。
  就不会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
  就不至于和韩五华的谈话根本找不到正常人的切入点。
  不过那只是年轻时候的西婪,那个时候的他还保持着普通人应该有的渺小的希望,他还相信会有奇迹的发生, 他还觉得自己活得和别人一样, 他还像所有做错题目的孩子们会有一千种给自己找安慰安慰的借口:“如果我这道题做对了, 那我就能及格了,如果我再认真一点……”
  如果。
  死前的西婪认为世界上没有如果,他清楚地认识到,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论怎么样,没有人会将时光重新倒回失之交臂的地方。
  后来这种想法又被改观了,西婪获得了全新的身份和一个全新的时代,他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作为戏柠舟时,他懂得了——不是没有如果,而是某些在一开始就错误的东西,连审判的资格都没有,别说其他。
  他开始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巧合”和“如果”。
  因为他想要未来的某一天,再次实现某种“如果”。
  如果——如果他从来不曾出现过。
  梁仟将青年额角上的纱布取下来,找了新的药剂摸上去,他伸手碰了碰他冰凉的脸蛋,忖度着挑起话题:“医生交代,按时间换药,伤口才不会化脓,不过要时刻注意有没有其他并发的症状,伤口毕竟离太阳穴很近。”
  戏柠舟感觉到男人用中等的力度将药抹到额角上,他不适地轻轻避开了一下,却又很快顿珠没有动作了。青年的假发和美瞳都摘了下来,深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态度格外认真的男人:“你今天打电话是去做什么了?”
  梁仟察觉到对方的躲避和克制,很细心地上了药,收拾好东西后坐到青年身后,他已经脱掉了少女心满满的围腰,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单手疏上了自己自然卷的黑发:“……没什么,打了个警告。”
  戏柠舟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烟草香,不算难闻,很自然:“为什么?”因为一场小误会,就大动干戈,找出一堆人来训话什么的,戏柠舟从来不在意也不喜欢这种“自家小孩儿受伤了,无理的家长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找学校麻烦”的事情发生。
  梁仟坐起来,他将双手环在戏柠舟身前,将下颌放在青年深陷锁骨上的衣料里,感觉对方不舒服地动了动又换了个位置,凑到青年耳畔故意放低声音:“……因为我喜欢你,在追你,我喜欢的人从来不允许他受伤。”
  戏柠舟想推开他的脑袋,他说话的声音特别低,弄得他身体极其敏感地缩了几下:“呵,梁仟,我之前觉得冷漠是你的本性,痞子只是你的伪装,现在却觉得你的本性似乎还多了几分流氓。”
  梁仟得寸进尺:“不仅流氓,我还无赖。”
  幼稚鬼。
  梁仟不可能那么简单。
  戏柠舟将身边所有人都捋了一遍,虽然每个人身上都有矛盾体,都有乱七八糟的人格穿插着。但要在里面挑出一个最乱和最麻烦的人,就是现在这个抱着他装睡觉的幼稚鬼。
  梁仟很优秀,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用枪,也没有见过对方的黑客技术到底高到了什么境界,但是能够带着一个脚受伤的人从满是火源的山上躲避开暴走的杀人犯,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身手。
  虽然他的自愈能力算得上高,但被扭伤的脚裸足以在短时间内成为一个正常成年人的阻碍。
  然而梁仟做到了,甚至大气不喘一口,他和戏柠舟是完全不同却又相同的人。不同的是,他是真的从尸体里爬出来的幸存者,是通过肉体上的搏击和鲜血换来的;相同的是,他们对自己有时候要比对别人狠上万倍。
  回到之前连严泽都曾经考虑到的问题,梁仟身上没有自大、没有骄傲、没有放纵、甚至连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朝气都很少。他一直很沉稳,不管究竟做得对不对、做得顶不顶尖、梁仟身上看不到半分满意的影子,随便找个人来冠上他现在有的光环,就算心性好的人不觉得自己“全宇宙最□□”,也不会说将就自己伪装成“卑微到尘埃”里的小丑,甚至连身边的队友都能看不起他。
  这应该……和他童年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个男人眼里带着疯狂的偏执,很贪心,他永远只看到自己没有的、没会的、没尝试过的,从来没有看到我已有的、会做的、尝试过的东西。
  戏柠舟靠在他的身前,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却分析起了案情:“这个案子处于乱七八糟的情况里,警方发现问题的开端是毒.品走私,而人命的受害者却是瘾君子。受害者的神智被惊吓到一片混乱,死的人前后时间大约是半年了,作为外界通商口岸的海阜管制肯定很严格,在这种程度下还能大范围杀人,无声无息。那是经过一定谋划和计算的,不过问题在于……究竟为什么杀人,为什么杀吸.毒的人,是从开头就在豢养还是在事后利用某种技术蒙蔽了法医的眼睛,而且都已经平稳地杀了一段时间的人了,为什么会忽然暴露,对方是组织还是个人?”
  梁仟睁开眼睛:“……目前这些东西都不能确定,但后面你说过的豢养不是能够排除掉吗?难道会有大肆发行毒品的工厂?”
  “神经病从来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有钱的富二代就是可以组建一个披着生产工厂的毒.品发行商,这些人早就把良心当成金钱给卖掉了。想想,如果你有无法控制的暴力倾向,想要在这个看起来平稳的社会上施展拳脚,先养一群可爱的兔子,在它们长大变形之前一直让它们生不如死,虐本身就是一种快乐,后来发现他们越发丑陋,杀就是另外的一种快乐。”
  梁仟环着少年腰的手忽然收紧了一些,他将眼睛闭上,看不懂他在想什么:“……韩五华的体内并没有毒.品,所以对方放过了他?”
  戏柠舟微弧度地摇头:“不是,正如在自己养的家兔里混入了一只黑猫,不管对方有没有可以翻身的机会,他都不会贸然行动,把别人家的猫划在自己可以虐杀的范围内,因为他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够确定,这只黑猫身上有没有被警犬捕获过的记录。”
  梁仟不说话。
  戏柠舟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说法:“当然了,我的思想和他们有些偏颇,或许从一个正常思维来看,虐杀家兔的主人不会放过一只猛然撞在信息里的黑猫,通过恐吓与无限威胁,让黑猫就算面对能保护它的警犬,也没有办法开口?”
  “……怎么说,我觉得,这种可能未免太过幼稚了?”
  梁仟忽然将双手挡在戏柠舟的眼前,他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地道:“阿柠,先休息一会儿吧,这些东西一时间是想不通的。”
  戏柠舟顺从地闭上眼睛。
  两人不知道靠在沙发上多久了,男人才轻轻地拿出黑色的手机,刻意避开青年,动作小心地挑出了一个不常拨打的电话,发出了一条短信。
  ——“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好像发现了。”
  对方回复得很快,但信里全是轻慢。
  ——“你发现了?”
  梁仟有些沉痛地皱了皱眉。
  ——“陈凡,如果他真的有病,治疗的可能性多大?”
  这次对方回复的速度就比较慢了,甚至有些担忧。
  ——“……不清楚,我也只是怀疑。不过如果是真的……你应该知道,他主人格的思维和杀人犯的几乎一致。”
  梁仟没有再回复,他将短信全部清空删除,黑屏手机丢到一边,环着青年的手臂略微紧了一些,男人呼吸低沉地亲吻青年的发丝,眼神幽暗地盯着房间里看起来没有变化的鱼塘。
  如果你真的是那种病,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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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梁梁和陈天才察觉到戏戏可能有神经病了……
  喵喵喵之前有很多细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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