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虞(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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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的心情都不是太好。因为韩五华忽然触及某些场景让他再度有失控的前兆, 不久后就被花狄打电话让花庚的人接去医院了, 戏柠舟在花狄的墙上发现了那不该存在的英文字母,他并没有询问花狄是怎么回事,而是很奇怪地保持了沉默。
  梁仟开着车,他们又一次绕出了树林, 男人在车的后视镜上看到了花狄站在门口那复杂的表情。他看不透那是一种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表现出来的。
  青年在车内打开手机, 他的精神很疲倦,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睡着。男人把车开得很慢,他依然什么都没有问,青年也就什么都不想说。
  戏柠舟的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他点开那天在墓地里照的信, 一行字一行字地咀嚼, 双眼看着看着就没了焦距。但那些印在脑海里的印刷体,像一团被巫女种下的毒咒, 不知道是解开了, 还是又一个谜。
  “很久很久以前, 我喜欢西方的一种生物——血族。”青年的手机是黑屏的, 他有些神智不清, 但已经开始摒弃从前那样什么都放在心里的做法, 他向男人以不同的语言来描述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们容貌昳丽,血统高贵,长生不老。”戏柠舟伸手将头上的黑色假发轻轻取下来, 放在车的后座旁, 黑色的美瞳还装在眼眶里, 戴的时间久了反而让眼珠酸涩不已。
  “除了会吸食人的血液,或者生命,他们还不能站在阳光底下。”青年抓了抓松散的金发,让它们扫过自己的肩头,“但是这和他们得到的,比人要特殊的能力,高贵的身份比起来,那些东西只能说是在一个完美生命体的上面添加了另外的一笔色彩。”
  那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现实化,没有像空想那样遥不可及;不过那也会使他们在人们内心里的形象变得更加恐怖,成为人们心中所惧怕的梦魇。
  “可是……纯种的吸血鬼是不能够自相残杀的,就像漂亮的布偶遭到了破坏,是要接受惩罚的。”戏柠舟撑着下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传说杀死纯种吸血鬼只能由纯种吸血鬼杀死,他们要比任何种类都漂亮,令人倾慕。但如果做了让造物主极度不高兴的事情,那就会受到诅咒,很重的、诅咒。”
  “但是,当他们吸食血液的时候,那种狰狞的表情,会是他们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黑色痕迹。”梁仟低沉的声音接下话题,“那样的他们,张开嘴,露出獠牙。很丑陋。”
  每一个高智商犯罪的人,就像一位美丽的血族一样,他们以自我为中心,将最漂亮的东西放在表面,他们令人喜爱,招人嫉妒,他们甚至在表面上暖心助人,受人赞扬。
  但是当他们失去了对猎物玩弄的兴趣时,就会露出本来的面孔,让所有的伪装坠落在地上,漂亮的燕尾服上会沾满了血腥。每一个曾经被爱护、关照过的人都会让他慢慢地、慢慢地……被侵蚀掉。
  “噗呲,是。很丑。”
  所以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喜欢的西方生物。
  戏柠舟忽然弯了弯眉毛,拿出装美瞳的盒子熟练地取下这烦人的东西。
  梁仟将车转了个弯,换了个话题:“……阿柠,你是会弹钢琴的吧?”
  在男人没有看到的地方,后座的青年全身一僵,连呼吸都缓慢起来,耳畔似乎又响起了一大片一大片叮叮咚咚的声音,他很少失态,此刻却想将自己藏在后桌的阴影里,不让前面的人看到一点半点。
  “嗯……真神奇,你怎么知道?”
  男人耳朵里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异样,依然很温和、很蛊人、还带着一份阴冷,他顿了顿道:“之前的课程里面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微动作人物表现,还在我们刚开始见面的那些日子里,你手指摆出的弧度等都在告诉我,你练过钢琴很多年了。而且之后还能够看到你手指躲在桌子下面不自觉地弹点。”
  青年缓缓地伸出自己这双令无数人羡慕的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灵活伸动,怎么看都觉得是一双弹了很久乐器的手。
  不过梁仟猜错了。
  戏柠舟这一世没有碰过任何乐器。
  “啊,是吗……这么明显吗……”他深蓝色的眼睛里泛起涟漪,瞳孔里倒映着那十个手指,不知怎么,忽然想用一把锋利的小刀,从左手小指的骨节一刀隔到右手的小指骨根。
  “我向我父母坦白过我对你的感情,但是并没有告诉他们你的名字和性别。之前母亲向我发过一封邮件,说是邀请我代替她的一个朋友去参加海阜年后的钢琴表演,充当嘉宾。”梁仟盯着路灯,上面恍恍惚惚映出一些红光来,“意思是想要见见你。”
  戏柠舟坦然接受这个说法,就算没有梁凉的告诫,他也能够很清晰地认识到现在的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钢琴表演吗?”
  “嗯。”梁仟回答,“不过如果你会弹钢琴的话,也许当时可以……去弹一下?母亲有些艺术细胞,你们也许会聊得开。”
  戏柠舟沉默。
  梁仟觉得现在提出这件事情来也有一些牵强,但他还是解释道:“那场钢琴表演是为了海阜某所福利院的孤儿演奏的,代表了一次捐款活动。也算是慈善事业了,如果你……”
  “你想让我去吗?”后座的青年问。
  “嗯?”
  “我说,你想要我去参加这个表演吗?”后座的声音很轻很轻。
  “嗯。”男人如实回答。
  “那……好啊。”青年在阴影中抬起头,他嘴角露出柔和的笑容,表情上没有任何的牵强或者是为难。
  再次去触碰那种优雅而美丽的东西,连指尖都在颤抖吗?是激动?还是其他什么的感觉,好像已经分辨不清了。
  不过没有关系啊,就算是触碰那样引人瞩目的利器,他也可以的,依然可以做下去,让最好的花绽放在最美的时刻。
  只要是你想的。
  只要是你想要我做的,我都会去做。
  这——算是另类地表达我对你的喜欢了吧?
  窗外吹着冷风,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车窗上,雾开始起了,到了冬天真正可以肆虐的时候了,霜花凝结在车窗外面,雨夹雪落在行路匆匆的人们身上,黑色低调的轿车从路边缓慢驶过。
  车里坐着两个人,他们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黑色身影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这样算是随意的提议,会在不久之后因种种逼迫、无奈、选择、痛苦而压至变形,迫使他走出人生最错误的一步。
  也是最后悔的一步。
  行人中的一个忽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目送那黑色的轿车远去,站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病态地舔了舔自己发乌的嘴唇,低喃道。
  “连你身边的空气,都是这样令人迷醉的味道吗?dr. ”
  *
  “没有任何头绪。”
  这是摆在所有侦查组面前的事实,所有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他们的内心还有一支镇定剂。毕竟这些尸体的共同点是只杀吸毒的人,不管是瘾君子还是妓,这些人在缉毒组目前的追捕下肯定躲得严严实实,也就另向地证明了,他们目前是安全的。
  但是这样的镇定剂在缉毒组再一次发现藏匿点的时候,就彻底破碎掉——连他们都要晚一步查到的地点内,堆了整整五具尸体,法医来鉴定,确定死于一天前的样子。对方要比缉毒组下手的动作快。
  “将尸体堆在这里,说明凶手已经知道自己杀半年人的事情被暴露了,而凶手并没有因此慌乱,对方既不挑衅警方,又不放弃作案。还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好心态?”戏柠舟双手插在兜里,在那群警察身后看着他们来来去去,忙得不亦乐乎。
  “对方的眼线要比我们的快,伸出的手也要比我们的长。”梁仟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下去,那么在缉毒组查出所有藏窝点之前,这些都会死。”
  “还不好吗?不用自己动手,不用走工费还不用加班写报告。”戏柠舟偏了偏头,靠在门口,“而且这样的手段要比警局的人来得快速吧,下手狠厉,‘为民除害’。”
  梁仟的表情多年如一日:“那是犯法的,结果手段不管有多么正确,只要触动法律,那就是错误的,是犯罪。”
  戏柠舟无所谓地耸肩:“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效率要高很多,倘若这段时间里面那些瘾君子又拉了一个无辜的人下水,是不是等于他们又害了一条生命、一个家庭?提前一天死去,就等于救了一条生命、一个家庭?”
  梁仟找不到反驳的话,或者说,从内心他还有些赞同。
  那些尸体是被利器活生生砍死的,血液四溅,还原一下画面,也只能是那种失去理智的行尸走肉干出来的,而且技术还不是怎么好,眼珠子都给砍破了压出来半只。
  脑浆、血液、内脏、骨骼、肌肉四处摆着,乱七八糟。戏柠舟都快对这种场景看得麻木了,好像杀人除了这种残暴的手法就没有别的动作了一样。
  除了那让人不爽的血腥味儿,一切简直连点创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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