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春如旧,人空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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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郯蹭的站了起来,张了嘴却是半个字都出不来,仿佛被人掐断了意识,脑子里一片空白,手磕倒了茶盏,烫了一片红,青嫩的茶色冒着沉重的氤氲顺着桌沿流泻而下,滴滴答答,敲击在人的心尖,似冰柱一般尖锐。
  灼华楞在原位,那句话似乎极力的想要钻进她的脑海里,却一直虚浮的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死了?
  昨日还鲜活的一个人,今日便没了?
  沉寂了许久,灼华哑着嗓子道:“去看看,我没办法送她出殡,让我去看看她最后一面。”
  李郯的脚步顿了顿,叹了一声,扶了她一同出了门。
  蒋韵的尸体是在上岳街一片小树林里被发现的,身上就一处致命伤,被一柄长刀扎穿了心窝,钉在了树上。
  带出门的侍女和护卫都死在不远处。
  徐家离的近,最先到,然后是蒋家的人、官府的人,最后是李勉。
  看到这样的场景,蒋邵氏尚不及流眼泪便厥了过去。
  蒋大爷拔了刀,颤抖着手把她放了下来,明明林子里很暗,可他的眼泪却那么刺眼,那位高权重的蒋大人脸上再也没了朝堂上杀伐决断的肃然之色,只余了半百老父的痛苦,不停的用手去抚她的眼,却是怎么的抚不上。
  低声的、咬牙的、愤恨的也无奈的问着,谁杀了你、谁害了你……
  除了鞋底碾碎枯叶的声音,没人回答他。
  而她,睁着眼,死不瞑目。
  灼华有着身孕,李郯不让她上前。
  李勉呆愣的站在她的身畔,似乎忘了要如何走路,就那样突着眼瞪视着前方。
  饶是李郯如何喊他,他便是不动,只是颈间的青筋条条分明的爆在那里,似有心跳累累期间,跳的又快又失序。
  林子里暗沉沉的,透不进光,闷闷的,蹿不进风,就似此刻的人心,沉重的难以呼吸。
  灼华很想说:她人活着的时候你由着她苦苦挣扎,如今人死了,你的深情你的痛苦还有什么用、又给谁看!
  可这不是她该说的,也轮不到她说。
  蒋韵熬了那么多年,好容易把自己打磨的坚韧起来,以为往后便是安稳的日子,她可以陪着孩子们慢慢长大,慢慢的淡化自己对丈夫的眷恋,亦或者,想办法寻回他们曾经的恩爱?
  可除了时光易老,还有世事无常,老天似乎对她并不友好,把她的人生前半部分刻画的那么美好,而后半部分却那么尖锐无奈,到最后,还留了那么多的遗憾与不放心给她。
  前世的这时候,灼华已经进了冷宫,却不知她会有这样的结局。
  最是无情帝王家。
  原来,她们,是一样的。
  “去让她再看你一眼,告诉她,你会守住你们的孩子,让她瞑目吧!”
  李勉怔了许久,才跌跌撞撞的过去,抱着蒋韵失声痛哭,然后一遍遍破碎的告诉她,他会照顾好孩子们,不会让人欺负了他们,然后,沾了枯枝碎叶的手抚过她的眼。
  双眸合上。
  蒋韵,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看不到她的孩子了。
  她与蒋韵,认识整整十一年,这十一年里曾经因为蒋楠生分过,也曾因为不想将她扯进斗争里而刻意疏远过。
  可是,在蒋韵不如意的时候还是会来找她和李郯倾述,始终将她视为重要的朋友。
  徐悦不在的那段时间里,陪着她熬过来的人里,也有她!
  灼华以为,她们会如老太太与太夫人、姚老夫人一样,即便不会每日见面,却依旧是年少的情意,坐下来便能有许多话可以说。
  将来两鬓斑白的一日,她们会一同携了孙儿女去上香拜佛,甚至,为孙儿女促成婚事,看着她们儿女成双。
  可是,没有了,来不及了,她不在了。
  心口闷的厉害,有些膈棱的痛,灼华茫然的往回走,孩子似乎知道她的伤怀,轻轻的触着她的肚子,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垂眸间,睹见地面上不甚清晰的几个一深一浅的脚印,上面还沾着暗沉的血色,只是微风掠过,那脚印便被厚厚的树叶覆盖了踪影。
  官府的人查到了蒋韵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宛平街上的一家酒楼。
  只是衙役去问了几回,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两日的功夫什么都查不出来,王府和蒋家杵着一群人在衙门瞪着蔡茂静。
  要是案子破不了,这两家人说不准要拿他陪葬了。
  没办法,蔡茂静只能亲自从最开始的地方再来一遍。
  店里的小二甩了甩巾子,回忆道:“她本来是跟另一位夫人来吃饭的,什么时候走的也没人在意。好像是比那位夫人早走,因为那位夫人还来问咱们有没有瞧见她了。”
  蔡茂静紧抿着唇脸色铁青的负手站在酒楼的大门口,他的眼角在抽搐,眼下的乌青自从瘟疫之事后便再也没有下去过。
  此刻他背着光,乍一眼瞧去,当真憔悴又吓人,跟地狱鬼差似的。
  沐王妃,这回死的竟是个王妃娘娘!
  他当官二十二年了,在京中这六年多里破的案子比前头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上两倍。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有理想的父母官,想着造福百姓,能回来京中当官固然是皇帝看重,可实在是可怕的很,三五不时就要把脖子别再裤腰带上查案。
  此时此刻他只想外放,宁愿当个四品的知府,查查那些与这些比起来不过是鸡毛蒜皮的案子,也不要当这个三品大员。
  短命!会短命!
  说不定明天就轮到他没命!
  他咬着牙问:“可注意她当时往哪里去的么?”
  小二的眼神闪了闪,皱眉道:“客人往哪里去,也不是咱们该问的。”
  蔡茂静抓住了他心虚的目光,眸中有幽蓝的火苗在跳动,森森然的模样真可与镇抚司的活阎王们一比了:“死的是谁你该晓得,你不说实话,这酒楼你以为你还开的下去么!”
  掌柜的一听,忙是一掌拍在小二的后脑勺,瞪眼怒骂了起来:“还不说实话,敢和官爷扯谎,你不要命,可别连累大伙儿给你陪葬!说话呀,你可别忘了你家里有老有小,你要被逮进去可就没人给她们挣银子,让她们吃饱饭了!”
  小二一听要被抓紧牢狱里去,吓得一哆嗦,忙道:“那娘娘走了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来问过,不过不是问在小的这儿,小的在一旁听着不对经,怕惹事儿,便什么都不敢说。前日里听说死了人,官府的人又来问,问的又是一样的话,小的实在是害怕呀!万一那些人来杀人灭口可怎么办!小的家上有老下有……”
  掌柜的狠狠一巴掌拍过去,跺脚道:“你傻啊,你只要把知道的话都告诉官爷,这就不是秘密的了,人家还有必要杀你么!快说快说!”
  小二恍然道:“是小的糊涂,想岔了!”
  蔡茂静一挥手,“行了,说重点。”
  小二点头哈腰,“那日那娘娘是远远跟着个穿缂丝圆领袍的男子走的。”
  虽是店小二,但人来人往见多了,眼力好,衣料首饰也瞧得懂几分。
  缂丝圆领袍,并不是什么人都会穿的。
  首先衙役护卫、书生、官员是不会穿的,其次走卒贩夫是不能穿的,而寻常的百姓是穿不起的,只有高门府邸的管家、衙门的书吏和师爷才喜欢穿缂丝的圆领袍。
  虽有了目标人群,可这是京城,多少高门府邸,多少衙门,一一排查便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排查完。
  更何况,这事儿涉及了谋害皇家媳妇,人家避忌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你无缘无故的去查看。
  得到消息,灼华结合了那林子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脚印,让岑华和穷已、明镜去暗里查探。
  摸查了大半个京城,终于有了发现,人直接丢进了北昬候的那处院子的地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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