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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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紫禁城中最靠近乾清宫的湖泊,夏太.祖曾赐名曰“玉海”。苏徽赶到时见湖泊聚着一大群的人,宫中的夜晚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候。
  是皇帝落水了。
  苏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走得时候嘉禾还是好好的,再见面时,她湿漉漉的躺在地上,已经陷入了昏迷。
  御医和女医官以最快的速度赶来,那两个随嘉禾一同来到玉海边的小宫女则被锦衣卫羁押,只有她们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落水,甚至有可能她们就是谋害皇帝的人。
  苏徽顾不得去询问答案,他只觉得头很晕。
  嘉禾不会游泳,好在落水之后很快便被救了上来,苏徽询问了医官,他们都说,陛下不会有碍。
  慈宁宫也得到了消息,太后的人马雷厉风行的赶来,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扣押了今日乾清宫内当值的所有人。
  皇帝差点丧命,他们理应获罪。
  苏徽今日也当值,还是和嘉禾相处时间最久的那个,于是他直接被扭动到了杜银钗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嘉禾:我懂我懂,我拿的是百合剧本,我是那个霸道总裁t苏徽:……咱们这是bg文
  第96章 、
  这算是苏徽第一次和杜银钗正式的会面,从前杜银钗只听说过自己女儿身边有个短短时间内就获得了君王爱幸的云女史。如果嘉禾是个男孩,那么杜银钗早该警惕起来了,她势必要清除儿子身边每一个狐媚的女人,可嘉禾既然是个女孩,那她似乎更该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不怀好意的轻狂少年身上。
  于是就这样,苏徽逃过一劫,直到这时杜银钗才想起要见他。
  如果是在平时,能够与杜银钗进行一场交谈,苏徽无疑会非常高兴。无论从前他是云乔的时候还是现在他做云微的时候,他的身份总是够不着杜银钗这样一个站在王朝最顶端的女人,只能跟在嘉禾身后悄悄看几眼大名鼎鼎的懿安皇后而已。可现在见到了,他心里没有一点的欢喜,人类的第六感和ai的危险分析系统都告诉他了,接下来他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他被两个宦官反剪住双手,被迫在杜银钗面前跪下。
  “抬起头来。”他听见杜银钗冰冷的嗓音响起。
  这桥段真是不对劲。苏徽在心里说道。
  皇帝落水,杜银钗就要追查的是谋害皇帝的刺客,他长成什么样和案件真相有什么关联么?
  但他还是依言抬头,见到了一张略显憔悴的脸。
  今夜杜银钗在乍然听闻女儿落水的消息之后,连更衣梳妆都顾不上,匆匆忙忙赶来,丢了皇太后应有的端庄。可是到了乾清宫后,她反倒是收敛了悲痛与失措,冷着一张脸,唯有眼眶还是红的。
  她用这双方才差点落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徽看了一阵子,厌恶的情绪不自觉的从心底涌出。
  这个讨她女儿欢心的,是个漂亮的小美人。有着一张单单看过一眼就叫人难以忘记的脸,只不过每回嘉禾带着苏徽来慈宁宫的时候,苏徽因为品阶不高的缘故,都站在另外几名女官身后,又时常低着头,杜银钗也就没有注意到他。
  杜银钗讨厌容貌出众的女人,这股厌恶来得莫名其妙,但也不难解释。从心理学、社会学的角度来说,越是外貌受人欢迎的女性,越在择偶时占有优势。如果杜银钗还是从前那个杜莹,她不会屑于嫉妒身边的同性,可是在成为了紫禁城中的杜银钗之后,哪怕她再怎么想保留从前的大气,也终究不可避免的被腐蚀了心性。
  她的丈夫从前就喜欢美丽的女子——呵,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尤其是在这个合法允许一个男人拥有许多女人的时代,皇帝更加是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的与其她女人欢.好。也许直到死去的时候他依然深爱自己的妻子,可这并不妨碍他后宫佳丽三千。从理性的角度上来思考,杜银钗很清楚自己不该为此痛苦,然而只要她还是活生生的人,就不可能不被情绪所支配,她最终还是成了一个对自己的同性满怀排斥与警惕的女人,哪怕今天她的丈夫已经不在,而她瞧见苏徽的那一刻,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要杀了他。
  “你叫什么?”
  “云微。”苏徽回答的时候,又垂下了眼帘。杜银钗和周嘉禾是母女,母女两人的气场截然不同。在杜银钗面前,苏徽不敢再怀抱着轻松恣意的态度。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皇帝身边的?”
  “今年春。”
  这些问题杜银钗其实早就调查过,今日再问起苏徽,不是为了答案,而是为了看他回答时的态度。
  “哀家听说皇帝十分信任你?”
  “臣……不知道。”苏徽说的是实话。他并不认为自己得到了嘉禾的信任,夏文宗在历史上就是个多疑的人,且不说她之前对苏徽的各种试探,就算是在她和苏徽能够随意开玩笑的现在,她也有许多事情瞒着苏徽。
  不过苏徽心想,这也没什么不妥的。做皇帝的本来就该小心谨慎一些才好。
  “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杜银钗轻笑,像是调侃一般的说了这句话。
  窗外隐约传来了女人的哭喊,是几乎整个乾清宫的宫人都被杜银钗拖走。苏徽脸色微变,今晚嘉禾落水所造成的后果,比他料想的还要严重。
  “太后是想要问臣陛下落水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么?臣这就禀明太后——”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什么人.权与法治的观念,不快些查明真相,乾清宫大半的宫人只怕都要死在审讯中。
  然而就在这时,苏徽从屋外的惊呼之中辨出了熟悉的声音。是董杏枝。
  董杏枝身为嘉禾最信任器重的女官,早在前段时间就被调去了尚宫局。没有皇后的三宫六院全靠尚宫局在打理着,董杏枝成日里忙得脚不点地,和嘉禾打交道的时间都比从前少了许多,她已经有足足五天没有来乾清宫,今晚嘉禾落水的事情,按理来说都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苏徽立刻就明白,杜银钗这不是关心女儿遇害的案情,而是要借机铲除掉乾清宫的势力。就好像一个养着绿植的人,每日会给盆中花木悉心浇水,可若是枝叶张开了,就会被毫不留情的剪掉。养花的人不会管什么植物的天性,只是纯粹得想要维护自己眼中花卉的美丽而已。
  当然,又或者真凶的确是藏在乾清宫,杜银钗这是一方面控制女儿,另一方面也能为女儿报仇,这再好不过。
  “太后!”苏徽挣开身后宦官的牵制,朝着杜银钗一拜,“求太后顾惜陛下。”他是不喜欢古人跪拜的礼节的,可是现在他愿意向杜银钗叩首。
  “顾惜陛下?”杜银钗用古怪的音调重复苏徽说的最后那几个字。
  “陛下不是太后手中玩偶,有自己的思想和喜怒,太后今夜对乾清宫宫人大肆屠戮,就不怕陛下醒后与太后离心么?”
  杜银钗眉心一跳,她想起女儿与自己的疏离,似乎就是从三年前开始。三年前她第一次在嘉禾面前展露了她的暴虐,还是孩子的嘉禾亲眼看着白鹭观成灰……
  “你这是在威胁哀家?”杜银钗恼了。
  苏徽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一言不发。
  “自己性命不保了,还有空说这些话。你成日里跟随皇帝,既能蛊惑君王,也可以成为刺客。来人,将他带下去审问——”杜银钗喝道。原本今日她就没打算放过苏徽,嘉禾对某人太过信任,就会让她不安。做皇帝的是孤家寡人,所有的偏宠都会酿成恶果。嘉禾不懂这个道理,就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来教。
  苏徽下意识的攥拳。
  今日面临的事情,二十三世纪的ai早就分析过。相对于二十三世纪来说,夏朝是个蒙昧、野蛮的时代,因为触怒当权者而送命是ai为苏徽分析出的十大危险中的一种,仅次于因疾病、寄生虫而死的概率。
  应对的方案也不是没有,可苏徽暂时还不想用。
  还没有到最危急的关头……他在被宦官拖行着来到庭院的时候,心里还存着侥幸。
  “你们在做什么!”就当他要被带离乾清宫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一声怒喝。
  才从床上醒转,头发还湿漉漉的嘉禾赶到了这里。
  这些慈宁宫的宦官向来只听太后的命令,却被嘉禾的威势所惊,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趁着朕昏迷不醒的时候,随意欺.凌朕的臣子、奴仆,你们是要造反么?”披散着长发的嘉禾开口时嗓音森冷,吓得这些人瑟瑟发抖。
  “奴婢、奴婢也只是奉太后之命办事……”宦官低头回答道。
  嘉禾没有搭理他们,径直走到苏徽身边,将倒在地上的苏徽拽了起来。
  “朕还没死呢,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胡来,形同谋逆!”她扔下这句话之后,牵着苏徽大步走回寝殿。西偏殿的灯亮着,杜银钗之前就在这里见得苏徽,此刻也还留在那儿主持乾清宫大局。可是嘉禾冷冷的从母亲门前路过,没有一丝要进去看一眼她的意思。
  “陛下。”苏徽的手是正常体温,摸着嘉禾的手腕却是冰凉一片。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嘉禾在牵着他走,实际上苏徽能感觉到嘉禾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别、说话……”嘉禾的声音很低。
  “陛下可算是醒了!敢问陛下为何会落水?”梁覃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一脸庆幸皇帝平安无恙的笑,却因为年纪大了,笑容透着一股虚伪的僵硬。
  “自然是因为有人要害朕。”嘉禾绕过他,摔下了这样一句话。
  在回到寝殿之后,大门关闭,外界的喧闹一下子被阻隔,仿佛隔得很远很远。嘉禾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回到床上去,却趔趄了一下,倒在了苏徽的怀中。
  “陛下!”苏徽慌忙借助她。她的手冰的像是铁,可是苏徽一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如烧热的铜壶。
  嘉禾却在这时抿唇朝他笑了笑,搂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肩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第97章 、
  就像苏徽所担心的那样,落水之后没多久,嘉禾就发起了高烧。
  她之前生病还没好,深秋的时节猝然落入冰冷的水中,难免再度着凉。大半个太医院都被惊动,守在乾清宫内为皇帝看诊。
  苏徽不由得被这样的阵仗给吓到,这么多国手、名医一起出动,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是重病垂危。
  当然他也不是不担心嘉禾,只不过根据ai的分析,嘉禾真的就只是感冒而已,这场高烧虽然凶险,但以夏朝的医学水平来说,就算是重感冒也不至于要让这么多的人一起来治。
  至于害皇帝落水的真凶……嘉禾在醒来的间隙迷迷糊糊的说,没有人推她,她是自己落水的。
  可她又说,是有人害她。
  “朕行至桥中央,望向水面直觉隐隐绰绰之间依稀有人在呼唤朕,朕忽然感觉头昏眼花,再回过神时,人已经到了水中了。”这是嘉禾的原话。
  听起来颇有些诡异,倒像是那些志怪小说中的桥段。
  太医们只好对外宣称,说皇帝是发了高烧暂时糊涂了。
  只有烧坏了脑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胡话,并且嘉禾的异常举动还不止这个,她躺在床上,时哭时笑,时而说先帝回来了,时而怒骂,说有人咒她死。
  清晨时候宫门打开,白鹭观的得道高人进宫,说皇帝这是被妖鬼所摄,宫中有人用了巫蛊之术,想取君王的性命。
  苏徽在听到这样的解释的时候,悄悄翻了个大白眼。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这些鬼话,可是他还偏偏没有办法冲出去反驳。他守在嘉禾身边,堂堂夏国皇帝,此刻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精神不正常。
  她此刻正睁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呆滞的望着床帐,高烧还未退去,她的身体正处在极度的疲乏之时,可她说什么也不肯合眼,每当苏徽的劝她休息的时候,她就拼命摇头,说有鬼魅要谋害她。
  “陛下,这世上是没有鬼的。”苏徽无奈的坐在她的身边劝慰道。
  嘉禾用力的抿着唇,死死的攥住了苏徽的一只手,好像真的是处在恐慌之中的模样。苏徽试图挣扎,但拗不过她,也就任她这么握着。
  没过多久之后,皇帝被巫蛊所害的消息就在宫城上下传开,又有人说不是巫蛊,传谣的人绘声绘色的说起宵小之辈在宫中悄悄埋了桐木人偶,用银针钉入了人偶的心脏,以此诅咒皇帝,幸而天子乃是真龙之子,有上苍庇佑,这才保住了性命。
  但也有人说,根本没有什么巫蛊,而是年少的女帝在秋时犯了节晦,沾染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致使神智恍惚。持这种观念的多是宫内的医官,她们列举了一系列的证据,说有些人在春时不能碰花粉,一碰就会犯皮肤病,有些人不能食螃蟹,吃了就有可能丧命。用后世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过敏。皇帝是突然接触到了会让她犯病的东西,病中头晕目眩摔进了玉海之中,结果病情加重。
  这两种猜测都传到了慈宁宫杜银钗的耳中。
  前者她自然是不信的,杜银钗只相信这个世界有超出现有科技研究范围的自然现象,却不信什么鬼神。在她看来,什么巫蛊、诅咒都是荒诞不羁的谎言,将桐木人偶埋于地下那一段,简直就像是从《汉书武帝纪》中抄下来的似的。汉武帝晚年老糊涂,以至于酿成巫蛊之祸,她才不会犯下这样可笑的错误。
  至于后者,她也不怎么相信。嘉禾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从未见自己的女儿会对什么过敏。虽说人的过敏源千千万万,不能因嘉禾过去十六年平安顺遂,就认为她百无禁忌,可杜银钗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于是她悄悄唤来了梁覃,“你去一趟长公主府。”
  梁覃于是明白了,太后这是在怀疑自己的长女。
  对于朝堂之上的大部分人来说,嘉禾现在活着远比死了要有利,北方战事还未到结束的时候,京城要是乱了,会造成的恶果是人们不敢想象的。
  唯有荣靖会期待天子驾崩,嘉禾死于后唯一获利的人只会是她。
  杜银钗没有证据证明次女的这一场大病就是长女下的毒手,她只是心中怀疑,所以派遣梁覃去试探一番,若真是荣靖,她也只能予以警告而已,总不能真的将长女给拿下扭送到次女面前。
  梁覃面露为难之色,站在原地没动,苦笑道:“长公主早已料到太后会怀疑她。所以她早就已经来过宫中。”
  “可哀家没有见到她。”
  “长公主谁也没见,既没来慈宁宫,也没去乾清宫,她将一物交到了奴婢手中,然后就走了。”
  说着梁覃招手,让侍奉他的小宦官将一口生锈的铜器抬了进来。
  这是釜,古时人用来做饭的锅,圆底无足,造型朴拙,到了夏朝时早就没有多少人用了,这件大约是荣靖从哪里找来的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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