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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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与孟茯又没有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坐在一处吃饭并无大碍。
  如此这般,连续几日都在草亭里吃饭,有时候也邀了秋翠一家,大家倒也越发熟络起来。
  初八这日,村里各家送了儿子丈夫去上战场,原本尚且还算热闹的村子,唯独剩下些老弱妇孺,一下清冷起来,大家也不知这暗地里洒了多少泪水。
  也就村里那学堂里郎朗的读书声,给大伙儿添了些慰籍。
  这日天气闷热得厉害,像是有大雨要来,孩子们坐在学堂里也是汗流背夹,沈先生只怕他们坐太久不好,让散了小息一会。
  孟茯也担心,送了些水井里才捞出的梨子,给他们解暑。
  正是这个时候,村里的李寡妇急匆匆跑来,一把将孟茯拽住,哭道:“阿茯,我晓得是我对不住你,可如今我跪下求求你行个好,救一救我可怜的弟妹。”说着,便要跪下来。
  孟茯哪里敢让她跪,连忙要扶她起来,力气又不如她大,险些被拽到。
  两人这里拉扯哭喊,自引来了沈子房跟学生们。
  原是李寡妇娘家弟妹身怀六甲,今早起来便不舒服,找了产婆来,又不见半点动静。
  她弟弟也上了战场去,生死难料,就指望着弟妹肚子里的娃儿了,若真有个万一,她爹娘多半也活不成了。
  可是去镇子上请大夫太远,也没那多余的银钱,便厚着脸皮来找孟茯。
  “阿茯,只要你救了我弟妹和娃儿,你就是要我现在去给你家大郎抵命,我也愿意。”李寡妇哭着。
  孟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这大郎是何人?只是想着李寡妇有儿有女,她死了谁管她的娃儿,“你快些起来,我没说不去,何况能不能救也要看天意,真有个差池,你不得怪我。”
  李寡妇哪里敢怪她?只求她去看一眼,若真没救,那也是各人的命了。
  两人忙去孟茯家里,收拾了些可能用到的药,便提着包袱要去。
  却见沈先生套了牛车追过来,“快上车。”
  李寡妇男人去得早,上面没公婆,她一个人要扶几个孩子吃力了些,不免和村里的男人们有些不清不楚,哄了他们给自己干活下田。
  孟茯的男人,不就是成亲那日给她盖房子掉下来砸死的么。
  所以这名声自是没法说。
  见沈子房也坐在车上,哪里敢上去?生怕连累了他的名声。
  孟茯见她慢吞吞的,“救命要紧,快些上来。”
  她想起弟妹和那没出世的娃儿,一咬牙爬了上来。只是见着急赶车的沈子房,和不计前嫌跟着去救命的孟茯,心里五味陈杂,只觉得从前自己真不是个人。
  且不说李寡妇心里如何想,这牛车从村子里出去,转左从两座大山丫口进去,一直是蜿蜒的下坡路。
  李寡妇娘家便是远远瞧着的山坳里。
  事关性命,三人皆是心急如焚,可怜那老牛一路奔跑,直至到了李寡妇娘家门口,才得以停下来。
  隔着宽大的院坝,就能听到她弟妹那厢房里传来的叫喊声,李寡妇忙拉着孟茯进去了。
  沈子房也解了车,牵着牛去村口河边喝水吃草。
  第11章
  产房里,门窗紧闭,李寡妇领着孟茯进去,只觉闷得犹如那灶膛里一般,她弟媳云秀更是一身汗水,湿漉漉的发丝贴了满脸。
  “快些将窗户打开。”孟茯放下包袱,忙去洗手。
  产婆她认得,正是上一次集市遇着的那个。
  见了孟茯不由得松了口气,“是孟家姑娘便好了,你瞧她这个样子,方才还抽了一回,跟那街上羊癫疯的一般,可如何是好?”
  孟茯净了手,走过去检查云秀身体状况,“从前可有如此症状家中有亲人如此?”
  “不曾听过,她今儿也是第一次。”李寡妇母亲回着,嘴里忙念着阿弥陀佛,手忙脚乱,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
  孟茯闻言,心里已经有数,既然不是癫痫,只怕是她血压高升,引发了子痫,但是这又没有什么降压的药,生怕她一回再抽,咬伤了自己,叫李寡妇找了木头,与她嘴里放着。
  又检查下身,宫口已经开得差不多,拖下去倘若她再次抽搐,怕是会伤了肚里的孩子。
  喊了李寡妇和她母亲,把云秀大腿向上曲起。
  “孟家姑娘,这是作甚?”产婆不解。
  李寡妇母女也是好奇,又见她不去接生,反而折腾起产妇,这是几个意思?
  只听孟茯口气严峻:“趁着她现在没抽,想办法让孩子出来,若是拖延下去,孩子凶多吉少。”她说着,摸着秀云的肚子加腹压,喊着产婆:“她这是顺产娃儿,你下面帮着些,用力将孩子□□。”
  产婆有些慌张,可见着万事俱备,又担心真像是孟茯所言,再次抽搐起来,这肚子里的娃儿是没得救了。
  房产反正秀云抽搐的时候,可着实将自己吓着了,除了那口中不吐白沫之外,和那些抽羊癫疯的没个两样。
  有的可不就是抽着抽着人没了么?
  何况她这还是个大肚婆。
  一行人全听着孟茯的指挥,一个个尽了力,只觉得那时间过得漫长不已。
  然事实上也没有多久,不过是李寡妇她爹在灶房里烧了一锅水的时间,就听着产房里传来了娃儿的哭啼声。
  随着孩子的哭啼声,这燥热的天似乎一下凉爽下来,老头子连忙扔了烧火棍跑到产房外:“生了个什么?”
  李寡妇娘还不得看,只见产婆扎了脐带给包起来,听到外头老头子问,心里欢喜:“生了个娃儿呗!”这会儿也不管生个什么了,自打早上媳妇就不对劲,方才抽搐起来吓死个人,所以现在能将这孩子生下来,已经是万幸。
  李寡妇也欢喜,拿袖子擦了头上的汗,忙问孟茯:“还要我做什么?”
  产妇明显血压高,即便已经生产了,但孟茯仍旧不放心,“我包袱里有野茶叶生山楂,你去问一问谁家有决明子,要些来一起煮水给你弟妹喝。”
  这是一个降压的茶水,可惜还缺了茉莉花,但也勉强可以能用。
  那山楂是前几天在坡下摘的,相貌很不好看,所以让馋嘴孩子们给落下了。
  她本意是带来,给产妇吃一吃,可促进子宫收缩,早些将恶露排个干净,没想到如今用上了。
  李寡妇急忙去了,此刻对孟茯的话是深信不疑。
  孟茯检查了一回孩子,见着健健康康的,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今日运气好。
  担心产婆以后现学现卖,连忙与她仔细交代:“今日我用这法子,你以后可不得乱用?”
  产婆有些不解,愣了一回,反应过来,“老太婆我晓得规矩。”她这是当孟家的独门秘法了。
  孟茯见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以后你遇着这样的情况,产妇生产前若是发生此类病症,可以用这样的法子,但前提是孩子足够小,若是个头大,便是上下合力给□□了,可会伤及孩子。”会伤到孩子的臂丛神经,以后那手是抬不起来,一辈子也完了。
  也亏得这乡下人家艰难,吃不饱不见肉,这孩子个头才小。
  产婆连连点头,认真地听着,“那若是生产中呢?”
  孟茯摇头,“没得救,只有碎胎保全大人。”这样的医疗环境下,不可能马上给产妇降压,也没有办法立刻手术,只能如此。
  李寡妇的娘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孟茯讲得头头是道。
  回头与自家女儿说起孟茯是有真本事的,少不得又骂起李寡妇来,“你个天杀的,往日要怎样我不管你,我只体谅你带着孩子们不容易,可你瞧人家和你也一般要带着几个娃儿,却是堂堂正正的,如今你兄弟的儿子能活着,全凭着人,待回去后,你要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李寡妇找孟茯是病急乱投医,没曾想孟茯竟然有这样的大本事。
  当下叫她母亲骂,心里也后悔不已,觉得自己对不住孟茯。
  而孟茯这里,产妇已没了大碍,降压茶水她也喝了,眼见着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
  李寡妇娘家也不宽裕,哪里能给她银钱?只将那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十来个鸡蛋包给她。
  屋子里还躺着一个产妇呢,孟茯哪里能要,连忙拒了,只说:“都是乡里乡亲,我也就是搭把手,到底还是赵嬢嬢的大忙,你们只管谢她,我先回了。”
  产婆姓赵。
  李寡妇要留下照看着,晚上并不回去。
  想着欠孟茯也不少了,便托付她,“您大人大量,回去帮我看一眼家你,只叫他们晚上关好门便是,我一早就回了。”
  孟茯自然是应了,与沈子房先回姜家村。
  他二人来一趟,李寡妇娘家也不好叫他们白忙活一场,可手头上现在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便商议着等地里的庄稼收了,送些粮食过去。
  李寡妇娘心细,想着当时孟茯不摸孩子,便有了数,同李寡妇交代:“她还年轻,是不可做这种下等事的,多半是要当个女大夫,你嘴巴仔细,莫要坏她名声。”
  第12章
  李寡妇连连点头,又忍不住埋怨她母亲,“我是那门牙不把风的么?何况好赖我也分,如今欠了她大人情,我只有帮着她,没有害她的道理。”
  母女俩正说着,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将这天劈成了两半,刹那间是乌云密布,黑云猛压,燥热的风也变得凉爽起来,吹得房前屋后的蒿草嗦嗦响。
  “这大雨要来了,回姜家村全是上坡路,怕是不好走。”李寡妇娘喊了一声,急得捡起破油布披在身上,打算追他们回来。
  李寡妇还没得及拉她一把,豆大的雨就落了下来,还夹带着不少桂圆大小的冰雹,打得她脑壳疼,连忙自己退到了屋檐下。“阿弥陀佛,我的菩萨爷!”
  这会孟茯与那沈子房正爬了两个弯坡。
  忽听头顶传来的雷声,孟茯回头一看,只见山坳里已经下了一片,忙让沈子房拉住牛,“雷雨来了。”
  沈子房忙跳下车,一手扔了伞给孟茯,解了牛拴在路边的老松树下,将绳子放得长长的,既让牛没有被禁锢在树下不安全,也让牛不会因这雷鸣火闪吓得跑丢了。
  几乎是孟茯才撑开伞,雨就来了。
  只是他这把精致的油纸伞,哪里经得起这样大风雨?孟茯撑着伞正想往沈子房头上去,几颗冰雹砸落下来,那伞骨就隐隐有些要断的意思。
  又是邪风乱舞,吹得脸颊生疼。
  沈子房将伞接了过去,撑在两人头顶,裙摆裤脚已全湿了,从上面流下来的黄泥水自他们脚跟冲过,这里本又是斜坡,险些叫人站不稳。
  为了避嫌,两人也没敢站太近,沈子房手里那伞几乎撑在孟茯的头顶,自己浑身淋了个湿透。
  眼见她几次没站稳,“你抓住我的袖子。”身后的坡坎上,又全是树木,这雷鸣火闪不断,根本不敢靠近。
  尤其是看着坡上一根老树直接被劈成两截,孟茯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她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大风大雨,吓得小脸苍白,待那闪电又来,总结的会劈在自己身上一般,条件反射地将头往身旁的沈子房怀里撞去。
  沈子房被她撞得闷哼一声,“我们站在旷野里,这闪电是不会落头上的。”
  可现在大雨滂沱,冰雹虽说已经没了,可耳边全是哗哗的大雨声,孟茯哪里听得见他说什么?只心慌慌的,巴不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把头扎在他怀里,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襟,硬是不抬起头来。
  沈子房站得笔直,跟那路边的老松树一般一动不动,任由孟茯拿自己做那避灾避险的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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