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少年时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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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认识关玲,但她知道晏宇有一个移民国外的朋友叫琳达,琳达关。
  某次回婆婆那儿吃饭,晏宇询问老太太服用的保健品是哪儿买的,老太太说,琳达给我寄的,你帮我打电话谢谢人家。
  过了几天,钟莹因为名下酒吧的证照出了问题,跑去书房找晏宇,他正在和人视频,眉眼罕见的轻松适意。她听见电脑里一个女人说,何必委屈自己,不开心就离。
  钟莹当时没吱声退出去了,等他结束,又谈完正事,才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刚才谁啊,说话没溜,劝人离婚呐?
  晏宇对她向来很温和,入不入心就不知道了。回答说是琳达关,早年移民的一个老朋友,开开玩笑罢了。
  她那时虽然不爱晏宇,但正宫意识非常强,对一切出没在她老公身边的女性都报以警惕防范态度,不给小白花小绿茶任何勾搭撩骚的机会,一旦发现苗头,直接开火灭人。
  毕竟,钱太香了,她需要,许家更需要,怎么能让人钻空子呢?
  所以她对琳达关也是膈应过一阵子的。什么老朋友,冲她说的那句话,钟莹就把她划为没安好心的敌军。她是被求娶的,不相信晏宇会跟人诉苦婚姻不幸福,以他的地位身家,真感到委屈早就一脚把她蹬了,许家连个屁都不敢放,还用得着在老朋友那里求安慰?
  后来琳达关的名字没再出现过,晏宇洁身自好,自觉与异性保持距离,对她一如既往的纵容,她就渐渐忘了这个人。
  今天看到关玲的长相,心突然沉了一下。瓜子脸,悬胆鼻,蛾眉杏眼,樱桃小嘴,微笑的样子竟与旧日的许思莹有几分相似。
  关玲就是那个令晏宇寤寐思服误半生的...初恋?
  钟莹头痛了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把床板压得咯吱作响。老钟回家自己洗洗睡了,一大早又赶着下部队,根本没来看闺女一眼。十五岁的大孩子,早就能自理,饿了去食堂,病了去卫生所,只要不乱跑惹出事来,老父亲管不了那许多。
  懒觉睡到中午十一点,晴好多日的天空终于电闪雷鸣的下了一场阵雨,雨后没出太阳,空气难得清凉。
  睡觉的这间屋子其实是姐妹俩同居,钟静上高中后住姥姥家,老钟把两张小床换成了一张大床,大女儿回家就和钟莹睡一起。写字台三个抽屉,钟静占了中间的,右边的装文具杂物,左边的属于钟莹。
  她打开抽屉,拿出粉色人造革带吻扣的钱包,抽出里面所有的钞票,摆在桌上数了两遍,一共十七块六毛五,抽屉里还有一个用很多一分钱纸币叠成的小船,加一块儿不知有没有十八块钱。
  钟莹盯着老版人民币,忽略胃里火烧般的感觉,盘算着这些钱的购买力。
  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辗转一夜,她把所有事情都捋出了头绪。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不是让她到三十三年前来混吃等死,庸碌一生的。
  从遇见晏辰开始,命运的奇妙诡谲便露出端倪。
  嫌弃老公年纪大,心机深,耿介他不为人知的过去,老天就把十七岁的,干净如白纸的少年送到她面前,如同在驴子嘴旁吊起一根巨大的,金光闪闪的胡萝卜,曾经的不甘与愤懑,都在那一刻找到了出口。
  见到年轻貌美的晏宇时,她一百个荒唐念头中最荒唐的那个是,你睡青春的我五年,我也睡青春的你五年,扯平。
  夜里平静下来,更深刻的思想浮现,这不仅仅是睡青春的问题,在已知晏宇将来必定一飞冲天成为巨富的情况下,几年的夫妻共同财产和几十年的夫妻共同财产,孰轻孰重,傻子都会选。
  婚结得越早,共同财产越多,到她四十八岁时挥手拜拜,可分割的份额......是个天文数字!
  为什么是四十八岁,因为现在的晏宇只比她大两岁,在前世死前,晏宇五十岁的那一年,他已有退休打算,创造新财富的可能性不大了,分掉他一半身家,足够大肆挥霍余生。
  八十年代好,八十年代妙,八十年代的露天旱厕呱呱叫!
  怎么会让她复生到晏宇的青葱岁月来打酱油呢?这明明是在补偿她为家族牺牲,委身老男人的委屈啊,简直是老天亲闺女才有的待遇!
  她要盯紧晏宇,强势闯入他的生活,干掉初恋,让他没有机会为情蹉跎,及早定下终身,坐等创业,发财,离婚,分钱!
  呵呵呵,钟莹傻笑,折服于自己唯利是图且清醒无比的大脑。
  拿起桌上的塑料框小圆镜照了照,钟莹得意的笑脸又僵硬起来。光年轻有什么用,看这粗犷的眉毛,鼻尖上的白头,下巴上的粉刺,酱油色的皮肤啊!还有狗啃似的指甲,从不保养的毛糙头发,过于强壮的大腿,小腹上的赘肉……
  不确定初恋是不是关玲,但钟莹当了初恋的替身,以己推人,相信能让他念念不忘几十年的女孩,绝不会是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叩叩。”
  钟莹拉窗帘,不出所料对上了李舟桥热情奔放的大白牙。
  “去奋勇街看录像啊,李小龙武打片。”
  “不去,我有事。”
  “什么事?”
  “逛街。”
  李舟桥立马改变行程:“我也去!”
  第5章 遇初恋小姐
  珠州地处中原腹地,古时候兵家必争,建国前又成了对立两方的重要拉锯点,战争打得惨烈,致使几十年过去,这里的驻军数量仍然庞大。
  许大小姐书读得还行,但对近代史兴趣缺缺,能知道一点珠州往事,全靠钟莹的课本,和老钟对两姐妹从小进行的爱国主义教育。
  八路公交车上人不多,两人都有位子。李舟桥见钟莹扒在窗口目不转睛,去掰她的肩:“没什么好看,别把头伸出去,当心司机骂你。”
  确实没什么好看,跟三十年后比起来,现在珠州市简陋得就像个小县城。七层以上建筑寥寥,灰扑扑的店铺,灰扑扑的大街,自行车和汽车并道而行,行人衣着款式单一,偶尔能见到穿亮色服装的女士,走在保守人群中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改革开放好几年了,珠州人民没跟上啊。
  李舟桥大概有好动症,坐个车也不安生,晃来晃去,说话总要贴近,热乎乎的胳膊不时撞到她手臂上来。
  钟莹把他推远一点:“你坐好行不行,挨那么近热死了。”
  李舟桥撇嘴:“矫情,谁想挨你!”
  钟莹知道李舟桥喜欢她,但应当不是什么太浓烈的喜欢,他眼神单纯明亮,毫无猥琐意味,靠得近完全因为俩人从小就这样,没有界限感。
  突然疏远,他可能都不明白怎么回事,钟莹决定不计较。问道:“舟桥,你说高中毕业就去当兵,不读大学了吗?”
  李舟桥嘿然:“我想读考得上吗?大学哪那么容易考啊,别以为你走狗屎运进了一中,以后就能和晏辰一块儿上大学,他是要考去北城的,你恐怕连珠州学院都考不上。”
  “珠州学院是几本?”
  “还本?专科你也考不上啊。”
  “……”少年,你小看我了,我努力追男…学习起来,自己都害怕。
  李舟桥滔滔不绝:“要我说你也别白费力气了,混三年跟我一起验兵去。记不记得战役纪念碑上还刻着咱俩的名字呢,烈士李舟桥,烈士钟莹,我们就是烈士的转世,注定要接过前辈手中的枪,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保卫祖国,奋勇杀敌……”
  钟莹笑笑,又想起一件旧事。晏宇集团有一个慈善基金,项目繁多,每年都会支出大笔善款,其中一项专门针对烈属的资捐,不能以集团名义直接捐助,要通过官方指定部门转捐。晏宇比较上心,经常亲自对接负责人,关注善款落实情况,并且一年两次去烈士陵园献花祭奠,把它组织成了集团内部的一个常规活动。
  钟莹想,总归是军属出身,对军人,他存着一份特殊的感情。
  市里有百货大楼和一家友谊商店,记忆中友谊商店的货物更多更全,进口货集中,钟莹打算先去看看。
  对此,李舟桥又有话说:“我妈说友谊商店狗眼看人低,十年前都不让国人进,你去那干嘛,百货大楼里什么没有啊?”
  钟莹眼角梢透着轻蔑:“你也说十年前,现在不一样了,顾客是上帝,进门就是赏脸,服务员巴不得给你拎包提鞋。”
  李舟桥呆呆看着她,嗫嚅:“莹莹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像……”
  “像什么?”
  “电影里的女特务,资本家的坏小姐,地主老财的恶太太。”
  “……呸。”
  事实证明,钟莹把改革开放后国人被金钱腐蚀的程度想得太乐观。她在友谊商场逛了一圈,所有营业员都没拿正眼瞧过她。
  想把不明品牌的雪花膏拿出来看看,那鼻孔朝天的女人张嘴就是:“不买别看。”
  发现一款包包很像后世流行的复古邮差包,刚欲摸摸,营业员大吼一声:“别动!很贵的!”
  “多少钱?”
  “六十八,你买吗?买我就给你拿下来。”
  钟莹脸色沉沉,许大小姐就没受过这种气!可她连打脸的机会都没有,真买不起。
  灰溜溜下了二楼,李舟桥安慰她:“说了别来友谊商场,咱们去百货大楼吧,那儿的营业员人挺好的。”
  这是人好不好的问题吗?这是因为没有提成造成的卖货不积极,一个包给她提五块八块,信不信她能跑大街上拉客去!
  闹一肚子火还没消解,下楼又差点得红眼病。在化妆品柜台前,钟莹看见一对面熟的母女。
  母亲说:“买百雀羚吧,香喷喷的,滋润。”
  女儿说:“不,夏天谁用那么油腻的东西啊,我要夏士莲,清爽,还显白。”
  母亲说:“买,买夏士莲,两瓶够吗?”
  女儿说:“够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钟莹:……
  消费场所的匮乏,导致她与初恋小姐不期而遇。
  偷窥狂似地别在隔间柜台旁边,看那母女俩不仅买了夏士莲,还买了粉饼,唇油和洗发香波,开票付钱十分爽快。
  关玲穿着带花边的短袖白衬衫,外套一条紫灰色相间的背带裙,长及膝盖,露出纤细的小腿。梳着两个高麻花辫,窝成环状,小学生似的。十七岁的年纪这样打扮有点装嫩,但钟莹不得不承认,青春气息扑面而来,挺好看。
  从前拥有半层楼衣帽间,高定限量穿一件扔一件的许大小姐,被八十年代贫瘠的时尚度摧残一阵子,竟觉得带点撞色也算搭配,不穿丝袜就是潮人了。
  “谁啊?”李舟桥见她总盯着人家,眼神阴森森的,像饿狼盯鲜肉一样,不禁好奇。
  钟莹收回目光,往大门走去:“没谁,不认识,看她挺漂亮的,就多看几眼。”
  “漂亮吗?”李舟桥连连回头,把那姑娘从上到下看了一遭,“除了比你白点儿,瘦点儿,高点儿,没觉着有多漂亮。”
  钟莹一瞪他,他吊儿郎当笑起来:“在我心里你是最漂亮的,知道为什么不?因为别的漂亮女孩儿都不跟我玩啊,哈哈哈!走,请你吃冰棍去。”
  变声后的男孩嗓音像鸭子叫,粗粗扁扁的,钟莹白他一眼,也笑起来。十几岁时追在她身后的男孩子很多,豪车接送,送花送包送首饰,花着家里的钱动辄就包高级餐厅吃饭,各式会所出入得比他们老子还溜,过早懂得了情爱,也过早失去了天真。
  在路边批发雪糕的小店里买了两根奶油冰棍,一毛五一根,其实就是奶粉混着糖水冻的,冰凉凉一块化在舌尖上,滋味干净又清纯。
  认真吃完一根冰棍,钟莹心情好起来,她所图甚大,断不会因为暂时买不起好东西就心灰意冷。关玲哪怕真是晏宇初恋,只凭她追着男生跑来珠州的行为,钟莹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女孩上赶着,跌份儿。
  晏宇不是不能留在北城,他若真和关玲建立了恋爱关系,直接上大学去就好,同城多方便啊。可他回了珠州,高三念起来,两人势必要分开整整一年,小年轻干柴烈火的怎么忍?这说明要么两人压根没在一起,关玲单方面蠢蠢欲动;要么刚挑破窗户纸,感情还没到值得晏宇放弃成为高考状元的份上。
  晏宇情伤半生,他和那位必然纠缠多年,爱恨情仇都演了一遍才会留下那么大的创伤。所以钟莹一点也不着急,孩子们刚成人,情窦初开呢,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和李舟桥逛了一下午,十七块六毛五捏出汗了也没花出去,这年头化妆品挺多,保养品可太少了,面膜都还没上市。最终俩人去家属院后头的菜市场溜达了一圈,到饭点各回各家。
  忙了一天的老钟回家吓一跳,只见饭桌上一片狼籍,海碗里一汪看不出原料的液体,土豆块扔得乱七八糟,小女儿躺在沙发,脸上贴满了黄瓜片。
  “你干嘛呢?”
  钟莹捏掉嘴唇上的黄瓜:“补补水。”
  老钟听不懂:“黄瓜哪有往脸上贴的,贴完还怎么吃?”
  “扔了。”
  “你这是浪费粮食!”
  “我用自己钱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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