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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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这一路走下来,虽然弥亚对他总是凶巴巴的,但是实际上却一直都照顾着他。
  不知不觉之中,他竟是已经习惯了依赖对方。
  他会习惯性地向弥亚抱怨自己的不满。
  他会习惯性地听弥亚教训他。
  他会习惯性地跟着弥亚走。
  他会习惯性的依赖于他。
  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感从心底升起,萨尔狄斯转身向来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着,努力想要寻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群熙熙攘攘,他无措地在这座宽阔的大桥上来来回回地跑着,却怎么都找不到弥亚。
  慢慢地,他的心无止尽地沉下去。
  萨尔狄斯停下脚步,站在桥中心,茫然四顾。
  身边来来往往都是人,可是每个似乎都很不真实。
  每个人都那么陌生,他谁都不认识,谁也没有注意他。
  茫然中,他忽然想起小时候。
  那个时候,还很小的他跌跌撞撞地追在他的父亲和母亲身后,向他们的背影伸出手,还不会说话的他呜哇呜哇的叫着,期盼他们能够回头。
  他迈着小脚努力地追着,似乎追了好久好久
  可是最后,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无论他怎么叫喊和追赶,那两个人一次都没有回过头,也一次都不曾握住那个小小的孩子期盼地伸向他们的手。
  他突然不想再继续寻找弥亚。
  他想,或许弥亚根本不是和他走散了,而是早就觉得他累赘,觉得带他到王城已是仁至义尽,所以故意趁着人多丢下他。
  弥亚或许早就走了抛下他,离他这个麻烦远远的,他再怎么找也只是徒劳。
  萨尔狄斯站在桥上,炽热的阳光从天空曝晒下来,照得四周亮到极点。
  明明身边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四面八方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是如此的突兀,与这个世界、与世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想,就算他此时此刻在这里消失了,或许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这世上,好像从来都不需要他的存在。
  突然之间,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
  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萨尔狄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恍惚中,他竟是有种抓住他的那只手将他从一个人的空荡荡的世界拽回热闹的世间将他和这个世间联系在一起的错觉。
  他回头看去。
  和他的视线对上的,是他以为已经丢下他的少年的眼。
  湛蓝的眸,就像是他早上醒来时看到的一望无际的海洋的颜色。
  他找到了他。
  在茫茫人海之中。
  少年的手抓着他的手,少年的眼看着他的眼,透出几分急切之色的眼底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湛蓝色的瞳孔中这一刻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一人。
  他的心脏莫名地又跳动了一下,异样的跳动让他感到恐慌。
  无论是心底突兀地涌出的悸动,还是手腕上陌生的热度,都让他很不习惯。
  这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让他本能地想要抗拒。
  萨尔狄斯一抬手,啪的一下重重地打开弥亚的手。
  可是刚一打开,手腕上失去那个紧抓着他的力道时,他忽然又有点后悔。
  他隐约觉得他的行为似乎不好,但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好。
  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就像是昨晚他甩弥亚的一巴掌,他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他从来都是如此。
  可是他现在打开弥亚的手,明明还没昨天那一巴掌重,他却模模糊糊有一种似乎他不该这么做的感觉。
  萨尔狄斯直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吭声。
  明明心底有些慌,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拿眼直勾勾地盯着弥亚,无意识中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秀气的唇被咬得有些红,他的睫毛特别长,又浓密,像软软的羽毛似的,让人看着就心里痒痒地想要碰一碰。
  那浅色的柔软睫毛染着细碎阳光落入那双漂亮的异色瞳孔中,折射出宝石般瑰色的光泽。
  他就那么咬着唇,用眼瞅着弥亚。
  眼巴巴地看着,就是不说话。
  那副模样,弥亚看着觉得实在是像极了他以前养的那只明明咬坏了家具挠伤了人做了一堆坏事,偏生还不肯认错,倔强地昂着小脑袋睁着无辜的眼睛又委屈又不甘地瞅着你,让你怎么都教训不下去的小猫。
  嗯,眼前这只还是只特别金贵娇气的波斯猫。
  还能怎么办?
  原谅他呗。
  虽然刚刚找不到人时弥亚又气又急,但是现在仔细想想,两人被人群挤散也不是萨尔狄斯的错。
  初来乍到的他和第一次外出的萨尔狄斯基本都是半斤八两,两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人莽莽撞撞地寻找着回家的办法。
  多多少少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我没生气。
  看着那双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异色瞳孔,弥亚放柔神色,对萨尔狄斯说道。
  这里人多,一不小心就会被挤散,我们都要小心点。
  弥亚一边说,一边转身向前走,但是他刚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再次转身。
  喏,抓着我的手。
  他向萨尔狄斯伸出手。
  这样我们就不会走散了。
  安静稍许。
  哦。
  萨尔狄斯低低嗯了一声,抓住伸到自己跟前的那只手。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外罩的帽子拉下来一些,以便更多地挡住自己的脸。
  他一手拉着兜帽,低着头小声问: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弥亚回答,语气很笃定。
  他心里暗想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等同于我的命,怎么都不可能丢下你不管。
  那约好了哦?
  嗯嗯嗯,约好了。
  只顾着探路的弥亚一边握着萨尔狄斯的手向前走,一边随口应付着嗯嗯嗯地点头。
  萨尔狄斯唇角微不可闻地扬了一下,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垂眼看去,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他从未和人这样做过,只觉得很不适应,也很别扭。
  可是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从别人的肌肤那里传递过来,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又微妙地有种安心感。
  他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默默地想着。
  虽然弥亚这家伙对他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但是看在他送自己回家的这份功绩上,他就大度点,不狠狠地报复他了。
  不,不行。
  虽说不打算报复得太狠,但是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还是必须要还回去才行。
  比如说,他给自己的那一拳。
  还比如,他也要用树枝抽他一下。
  还有,也要拧一把他的腰。
  记仇的波斯猫美滋滋地想象着自己以后翻身当主人的那一幕。
  对了对了,还要扒光他的衣服!
  第8章
  大桥很宽,也很长,弥亚和萨尔狄斯手牵着手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随着人流一同抵达了桥的那一头。
  下了桥,他们就进入了王城的外城区。
  王城被三条环状运河切割成数个环形的城区,身份地位越高,居住的地方就越往里。
  被最细的内运河环绕的圆形中心区,就是宏伟壮丽的王宫和主神殿的所在地。而外城这一片是平民们的居住地,也是普通商贩往来的区域,所以这一片地段虽然繁荣热闹,建筑却颇为粗犷简约,大多是以实用为主。
  外城区这里随处可见如蚂蚁一般忙碌着的人们,大多数人衣着陈旧,手脚粗糙。除了忙着工作的大人们,还有不少小孩在大街上你追我赶地玩闹着。
  两个披着不起眼的陈旧亚麻布外罩的少年混杂在人群之中,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从未出过家门的萨尔狄斯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转头左看右看,但是朝四处看了几眼之后,他很快就没了兴致。
  内城区是贵族的住所,街道平整洁净,建筑皆是由光滑石块建造,还点缀玉石和金银饰,一座座精巧得宛如大型艺术品般,极尽华美。
  比较起来,外城区的道路显得凹凸不平的,也脏了许多。
  平民住着的屋子一眼看上去都极为粗陋破旧,其中不少居然是用廉价的木板搭建成的,毫无美感,而且房子外面多少都有着积年形成的擦不去的黑色污垢。
  或许在一般人看来还行,但是在自小养尊处优的萨尔狄斯看来,这一片脏乱且丑陋得令他难以忍受。
  再看看那些忙碌的平民们,穿着的都是破破烂烂的粗麻布衣服,皮肤因为风吹日晒而显得黝黑粗糙,面色饱经风霜,带着生活磨难的皱纹。
  真丑。
  萨尔狄斯满心嫌弃地想。
  在他府邸中,最低等的奴仆都穿得都比这些平民好。
  他转回头,看向弥亚。
  嗯,眼睛舒服多了。
  虽然这家伙的美貌不及自己,但是看久了还是很耐看的,勉强可以让自己多施舍一些目光在这家伙身上。
  傲慢的波斯猫在想些什么,弥亚是不知道的。此刻,他坐在路边,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瞅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进了外城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拽着萨尔狄斯在路边坐下,暗暗琢磨下一步怎么行动。
  要怎么做,才能安全地前往内城区?
  王城被换成运河切成三个环城,越往里,住着的人地位就越高,守卫也就越发森严。
  平民居住的外城通过大桥很轻松就可以进来,但是再往里,跨过运河的桥都被卫兵牢牢地看守着,不允许身份不明的人进入。
  总不能直接让萨尔狄斯跑去对卫兵说,他父亲是特勒亚将军吧?
  而他自己
  弥亚想想自己的身份,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他的身份一旦曝光也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得好好想个办法,最好是能悄悄地回去,不能引起太大的骚乱。
  就在他托着下巴认真思索着的时候,感觉有人戳了戳他的胳膊。
  我饿了。
  安静了没一会儿的金毛波斯猫又开始嗷呜嗷呜的闹腾。
  我要吃东西。
  萨尔狄斯这么一说,弥亚也感觉到自己肚子传来了饿意。说起来,他们今天似乎都还没吃过饭。
  他忽然记起和那位中年商贩告别时男孩偷偷塞给他一块面包,于是转头翻了翻系在腰间的袋子。
  扒开袋子,黑面包从袋子口露出一头,弥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这块硬邦邦的黑面包上掰了一小块下来,塞给萨尔狄斯。
  你就给我吃这个?
  萨尔狄斯睁大眼看着手中黑黑的一坨东西,不满地看向弥亚。
  他的目光中写满了控诉,那模样,就像是受到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只有这个,不想吃就饿着。
  萨尔狄斯攥着手中黑黑的一坨,抿着唇皱着眉看了好半天,显然内心在剧烈地挣扎。
  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嫌弃之心,他一脸不快地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呸的一下吐了出来。
  这东西能吃?
  他捏着手中硬邦邦的一坨,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黑玩意儿一口下去硬得崩牙,而且干巴巴的什么味道都没有。
  不仅难吃,还粗粝得要死,不小心咽了一点下去,磨得他嗓子疼,感觉就像是咽粗粗的砂砾一样。
  他记忆中所谓的面包都是白白软软的,带着一股奶香味,表面还点缀着不少葡萄干杏仁碎之类的干果,吃起来非常香甜现在他手中这坨黑东西到底哪里像面包?
  这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玩意儿好吗!
  能吃,这东西就是住在这一片的人每天必备的食物。
  弥亚一边回答,一边也咬了一口。
  他也忍不住皱起脸,因为实在是难以下咽。嘎嘣嘎嘣咬得牙疼,强咽下去又扯得嗓子疼。
  好吧,他也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但是他好歹比萨尔狄斯多一点点常识,他知道这玩意儿应该就是平民们充饥的主食。
  这种东西是人能吃的?
  萨尔狄斯嫌弃地将手中的黑面包丢还给弥亚。
  弥亚接住,勉强将嘴里的一点硬咽下去之后转头看他。
  不吃了?你不是饿了吗?没有其他吃的东西。
  萨尔狄斯哼了一声:我就是饿死在这里,也不吃这东西。
  哦,那就是说,还不够饿。
  弥亚将萨尔狄斯抛回给他的那块黑面包放回袋子里,自己继续默默地、艰难地咽着难吃的黑面包。
  他可不会哄着他吃,更不会惯着他。
  问:熊孩子挑食怎么办?
  答:饿一顿就好,一顿不行就多饿几顿。
  萨尔狄斯强忍着这种对他来说很陌生的饥饿感,偏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家家的烟囱都开始冒烟,隐隐有饭菜的香气从附近的屋子里飘出来。
  食物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使得他腹中的饥饿感越发强烈,更让他坐立难安。
  偏生刚才又说了那样的话,黑面包也丢给了弥亚,他向来爱面子,再加上黑面包实在难吃,他只能忍着饿意,抿紧唇,沉着一张脸不吭声。
  若是在家中,下仆们早就紧张地围过来哄他了,可弥亚
  他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想回家。
  想吃烤得焦脆的小羊排。
  想吃软软的洒满杏仁碎的白面包。
  想吃葡萄酒或橄榄汁腌制的烤鸡肉兔肉鱼肉。
  想喝加了很多很多蜂蜜的甜滋滋的牛奶。
  脑中不期然浮现出昨晚他还在府邸中时那顿丰盛的晚餐,萨尔狄斯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印象最深的是餐桌上那块烤得焦黄的小羊排,很大一块,满满的都是肉,肥瘦相间。上面撒满了香料,盛在雪白的餐盘中送上来的时候还在滋滋作响。肉已经烤得金黄,外酥里嫩,更是香气扑鼻,光只是放在桌上,浓郁诱人的香气就萦绕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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