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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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重姒中过招,印象深刻。
  叶竹很快就领着秦云杉进了未央宫。
  午膳栖霞殿内,嫔妃皇子太多,谢重姒没细看这位莲嫔。此时一见,乐了。
  秦云杉仍旧是她印象里的样子,白衣白裙,其余妃嫔用口脂、涂丹蔻,她则素面朝天。但素雅下,妆容细腻,单说腮边胭脂,她都是沾了色泽极淡的粉末涂抹百来次。
  ……唔,反正父皇肯定是分辨不出的。
  秦云杉刚想盈盈跪拜,就听到谢重姒道:“莲嫔娘娘好。叶竹,愣着干什么呢,快扶着娘娘坐下。”
  等秦云杉被摁在太师椅上,环顾发现谢重姒还站着,眨巴着眼,细着嗓子道:“是儿臣不懂事,让娘娘在殿外等这么久,娘娘脚不疼吧?歇息会儿,这就让人奉茶。”
  秦云杉愣神:“……”
  这走向不对啊?
  消息不是说,小殿下最嚣张不过吗?
  不应当横眉一竖,不喜父皇的嫔妃,任由她跪拜行礼都不赏一眼吗?
  怎么……?
  秦云杉一个激灵,方才谢重姒是不是还自称了句“儿臣”?
  她一个嫔位,万万担不起嫡公主这么对待。
  秦云杉示弱没输过,第一次吃到枚阴阳怪气的软钉子,眯了眯眸,果断起身道:“这不是看殿下回来了么,来殿下眼前讨个眼缘。之前臣妾也从未见过您,不知殿下喜好,就带来了补品一二,还望殿下莫嫌弃。”
  说着,她身后的捧着托盘的太监前进几步,恭敬地让谢重姒查验。
  人参鹿茸、海参燕窝,甚至还有虫草阿胶,盛在红丝绒中。品种丰富,下了血本。
  秦氏一族有钱,毕竟横霸南方。族中弟子为地方官、从商,各有布局。
  庄子遍是,生意兴隆,更是与域外有海运往来。
  谢重姒瞄了眼,对秦云杉来说不算什么,但的确都是好东西,便笑眯眯地道:“那就多些娘娘啦,真是费心了。叶竹,好生收起来,别辜负了娘娘一番心意。”
  然后又道:“让您如此破费,着实过意不去。这样吧,昔日有齐国上匠造了一奁宝钗金佩,儿臣很喜,可惜戴不出味道来。今日见娘娘风姿绰约,理应般配,献给娘娘,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秦云杉:“……”
  第4章 重逢  再遇宣珏
  这熟悉的“白莲”句式语气,让秦云杉一时有些懵,还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谢重姒道:“娘娘,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你啦!叶竹,送娘娘出去吧。”
  秦云杉脸色发白,没来得及阻止叶竹端来金灿佩物。只能眼睁睁看着婢女撤了她送来的补品,换上更为贵重的赠礼。
  这……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缺这点儿首饰吗?!
  “娘娘。”叶竹忙完,开口柔声道,“奴婢送您回蓬莱殿。”
  然后率先踏步而出。
  秦云杉只得咬牙跟上,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等两人走后,谢重姒心情不错。
  她本就饰品一箩筐,半辈子都用不完,正好送给秦云杉。
  秦云杉穿衣打扮风格清汤寡水,不可能真敢把她赠的那些金钗银饰,挂在身上。
  刻有皇家烙印的东西,也不能卖出去换钱。
  只可能赠送给别人,或是打赏用途。
  她还能顺便知晓,秦云杉同谁有交集。
  总之,这些饰品,对秦云杉来说,除了添堵百无一用,还抹去这些补品的昂贵价值。
  想必秦云杉如鲠在喉,谢重姒心甚宽慰。
  氏族在秦家带领下,盘踞一方,鱼肉百姓。
  明中暗里,也没少给朝堂带来动乱。
  慢慢来。
  谢重姒不知想到了什么,杏眸带笑意,弯了弯眼。
  反正来日方长——
  她总能把这痼疾顽瘤,一个个拔除。
  *
  望都居大齐腹地,南来北往之人,四面八方之景,繁华靡丽。但也有清幽之所,譬如寒山寺。
  这日,寺庙阳光明媚,莺雀已上树梢,啼鸣婉转。
  有僧人在扫千层台阶。听闻脚步,回头:“呀!宣公子来了呀?”
  宣珏寻常世家公子的打扮,白衣紫冠,腰间别了白玉笛。闻言,轻笑颔首:“小师父。住持邀我。”
  说来也怪,宣珏不笑时,甚至比他那冷面修罗的兄长还生人勿近,但唇角微勾时,又如晴光映雪,让人心生亲近。
  “哦哦!”小僧人指向别院,“公子来得真早,师父八成还在睡。”
  宣珏向他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走进别院。
  寺庙偏殿有些年头了,红墙上青苔斑驳,金顶也残损脱落。倒是里面的佛像,庄严依旧,宝相光华,捻花垂眸,端视苍生。
  里头铺盖躺了人,呼呼大睡。宣珏没吵他,站在三丈来高的佛陀像前,敛眸俯首,合掌拜了三拜。又在一旁棋案坐下,静默地复盘残局。
  又过了会,地上躺着睡的人才“啊哈”伸了个懒腰,揉眼起身,唤他的字:“啊离玉来了啊。什么时辰了?”
  “尚早。”宣珏道。
  住持伸长脖子往院里一望,见日上殿顶,哼哼唧唧:“都快巳时了。下次直接把小老儿喊醒就行咯,是我邀你来下续棋,没有让你等的道理。”
  宣珏落了一子:“那下次唤您。”
  两人下棋很慢,一局还未落幕,已至午间。廊檐新飞乳燕,叫声轻嫩。
  住持抓挠了下并不存在的头发,皱眉:“不好,刚刚那步棋我下得不好,撤了重来。”
  宣珏不让:“落子无悔。”
  行经之事,定局既成。
  落子当不悔。
  住持意有所指般挤眉弄眼,笑道:“不,对于上天眷顾之人来说,落子可悔,人生亦如是。”
  宣珏一愣,没反应过来,让老和尚捻走了下错的子,他还大言不惭:“贫僧呐,就是这天选之人。”
  “……”老和尚装疯卖傻,宣珏极有涵养,也不生气,只是淡声,“大师,您这步棋,未必如前。”
  快速调整了几路,不出三步,住持就瞪着眼奇道:“不应该啊。”
  宣珏风轻云淡地将棋子扔回棋盒。方才住持不悔棋的话,他俩至少能中盘厮杀。现在么……
  他快赢了。
  住持歪头瞥了眼佛像,干脆撂子道:“哎不下啦不下啦,有人来找你。”
  一看就是不想认输。
  宣珏疑惑挑眉,就听见院外传来嚷嚷声:“离玉?在吗?!”
  “小戚将军回京了吧?”住持端起凉茶咽了口,“听这声,还挺急的。否则不至于远道来此。”
  寒山寺那千层长阶,得走大半时辰。
  ……戚文澜。
  细窗切割的光块,给宣珏镀了层金,他目光幽幽,瞧不出喜怒,下颚却收紧了。
  戚家在朝炙手可热,戚老将军久驻边疆,积威甚重,女儿戚贵妃更是掌六宫印。
  而戚文澜,是老来子,母亲和亲姐宠着。若非出生武将杀神处,隔三差五被他爹捎去西北吃沙喝风,好歹有几分铁血脾性,否则只怕被养废成败絮其中的花架子。
  与他相识四载,若算上前世,有……小二十年。
  文人喜欢取雅称,总把他俩对比,说是京中双壁——似是暗示着,不管对于什么,他们总要一争高下。
  像是有僧人指明了方向,劝佛门重地不宜喧哗,戚文澜声小下去,踏步进来。
  他少年气极重,鲜衣怒马轻狂人,束着高挑马尾,肩覆轻铠,背上负剑,见到窗前对弈的二人,大喜道:“我前几日去宣家找你,你都不在。实在等不及,来这碰运气,果然又扎这儿了。”
  戚文澜从边境归京。宣珏不想见他,即便居家,也让仆人假托有事,没料到这位祖宗摸到了山上,他语气浅淡:“何事?”
  戚文澜天生不会看人眼色,没察觉宣珏疏离异样,压低声道:“父亲托我捎信回来。让我查点儿事。我……”
  他看了笑眯眯的住持一眼,欲言又止,而住持巴不得赖掉这场棋,赶忙道:“贫僧有客人要接待,先去前殿陪香客了,两位慢聊。若不急,留下来用个斋饭。”
  说着,便要打乱棋盘起身离开。
  哪想到宣珏深深看了眼盘面布局,记下黑白棋位,还帮着住持收起棋子,风轻云淡地道:“行,改日续。”
  住持刚走出佛殿,听他这不下完不罢休的意思,险些在台阶青苔上滑了一脚,嘟囔着离开了。
  戚文澜这才继续开口:“你近来有空没,帮帮我?”
  宣珏婉拒:“准备明年秋闱。”
  戚文澜掐指一算:“这不还有一年半么。以你水准,临时抱个佛脚,都胜过万千人了。”又在宣珏面前坐下,头疼无奈:“你也知道我的,我连官职品阶都摸不清楚,见着打官腔的就脑壳疼。就当帮兄弟个忙,下次请你喝酒如何?”
  这棒槌听不懂暗意,宣珏只好拿宣琮出来震人:“兄长不许我搀和这些。”
  提到宣二阎罗王,戚文澜肃然起敬:“那咱们偷偷干,不让他知道。”
  宣珏:“……”
  幽微的怒意挟前世风雨而来,他深吸了口气,才道:“戚将军托你查什么?”
  “兵马粮草,明年运往前线的。”戚文澜解释,“粮草是兵部调运,层层把控,倒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就是这马,去年也拉了一批去西境,但不好使,病死累死的太多。我爹觉得有猫腻,把我支了回来。”
  宣珏正准备起身,然后指点几句就找个借口彻底推掉,却忽然一顿,奇道:“将军底下副将、参军,甚至京中同侪不少,让你来?比如古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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