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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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重姒笑眯眯的,对白猫诱哄招手:“来,有小鱼干吃。”
  过来给你再编个发辫。
  她将锦官一放示意它先避开,然后很有耐心地将食物在手里摆来摆去。
  白猫到底按捺不住,跳下来试探前进几步,吃了四五块小干鱼,彻底放下戒备——
  然后大意失荆州。
  看着在谢重姒怀里张牙舞爪,却又无可奈何的猫,宣珏生怕她给猫一爪子挠了,唤道:“雪团!别乱动!”
  又对谢重姒道:“……殿下,你先把它放下来,它爪子很利。”
  没想到这次谢重姒很有经验,又掏出点吃食塞到雪团嘴里,趁着雪团砸吧砸吧嘴,摁住它两只前爪,右手飞快地单手编织发髻。
  然后扯过挂坠上的一根红色长穗,牙尖一咬指上一拽,直接又给这白猫头顶上,竖了个火棍堆。
  宣珏:“……”
  她什么时候随身乱揣这么多零嘴的!
  大功告成,谢重姒很是满意,抱着白猫,冲旁边几个人炫耀:“怎么样?”
  奴仆们憋着笑,默默低下头。
  江州司左臂咔擦一声,一把雪亮的小匕首凑臂弯弹出,光可鉴人……啊不猫。她给雪团看了看,这老猫立刻生无可恋地“嗷呜”了声。
  江州司收回匕首,道:“看到了吧,不忍卒视。人家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谢重姒从没怀疑过她的审美。
  但她着实胜在底子好,一张脸在那,穿什么都好看。
  再者在宫中时,一干仆从替她打点行装,出门在外,她又一切从简,也当真是没在这方面费过心思。
  所以,尽管这人衣着打扮上,风格偏到了十万八千里,平日里倒也看不出分毫。
  “啊?”谢重姒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觉,“……很难看?”
  “没有,还挺好的。”宣珏像是浑然忘了他替白猫拆过发辫的事儿,睁眼说瞎话,“红色很喜庆。”
  “那就行。”谢重姒满意了,将白猫放在地上,唤回锦官,拍拍雪团的头,示意它可以去玩了。
  然后就和师姐走到偏院堂前,准备用午膳。
  等苍鹰随着主人走远,白猫才敢喵喵喵地窜到宣珏脚边,将头顶“柴堆”甩得虎虎生风。像是示意快解开。
  宣珏半蹲下来,眸里漾了笑,诚恳道:“真的挺好看的,你再适应适应?”
  “嗷呜!”雪团怒视叛变的主人,尾巴一甩,眼不见心静,跳跑开了。
  白猫踩着廊桥的水,溅起一团水雾。
  几天后,冬月初七,下了小雨。
  细密雨帘如薄幕,遮天蔽日,水乡朦胧。
  林敏夫妇入葬就是定在这日,恰是立冬,宜安葬祭祀。
  谢重姒还有些恍惚,原来离京至扬州,再一路颠簸到姑苏,路上已过月余了。
  师姐和她说了遇到叶竹,想来她暂且平安。京中那边,她也托师姐用秘法传信,直接传到戚家——
  不知道父皇会让谁来接头。
  初七那日,她很早就随着宣珏,来到城郊。
  这是城南附近的山丘,依山傍水,地势高峻,风水的确不错。
  一行人,除了谢重姒,都没撑伞,雨湿发梢,初冬的风扑面吹来。
  就算是谢重姒窝在伞下,穿了数层厚衣,也感到挡不住的寒意。
  挖坑并葬,填土立碑。
  也不过小半月,齐岳像是被揠苗助长了好几岁,至少神态之间可见沉稳。
  他携了纸钱半蹲下来,边烧纸边道:“古南那边的旧坑,我随意塞了两人回去。这边新家选的也不是太好,毕竟姑苏风水最好的地儿,就是被齐家占了,我也不可能明目张胆把你俩填在那……”
  齐少爷絮絮叨叨,也不嫌长辈听了会烦。
  谢重姒在一旁,越看越怀疑,这活宝立的雄心壮志,也不知这辈子能否实现。
  等齐岳祭拜完,谢重姒打算烧一炷香,她正准备将伞搁在一旁,一只修长的手横过来,接住了伞骨柄端。
  抬眼一看,宣珏眸光澄湛,隔着雨幕的眉眼更显清隽,轻轻道:“给我就行。”
  谢重姒看了眼抱臂靠在不远处树干上,闭眸假寐,事不关己的江州司,默默把那句“师姐替我撑伞即可”咽了回去。
  身后人长身玉立,纸伞不偏不斜地遮在谢重姒头顶,等烧完香,不等她开口,宣珏就将伞还了回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微凉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拂过了一瞬,带起浑身战栗的酥麻。
  谢重姒:“……”
  她合情合理怀疑,这人在勾引她。
  谢重姒有些心烦意乱,如临大敌地后退几步,退到江州司边上,退完又觉得太大惊小怪。
  江州司本是阖眼,红尘之事与她无关的淡漠模样,听到步声,掀开眼,打手势道:“还有多久?”
  “再祭拜封墓,还有小半时辰就能走了。”谢重姒解释道,“师姐,你不去上柱香吗?”
  江州司“啧”了声,手势:“麻烦。”
  话虽如此,她还是上前点了两炷香,插在坟前。
  就像她怕麻烦,但也顺手帮人报了仇,顺手将令牌带回齐家报个死讯,此刻,她又顺手给亡灵告慰,没憋出话来,只是淡淡地在心里想:反正也替你们宰了人,安心睡吧。
  江州司离开树冠阴影处了,只有谢重姒一人避在树梢下。
  她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有点窝囊。
  凭什么宣珏每进一步,她就要退一步?
  什么道理???
  平心而论吧,上辈子,她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就算最后杀他,也说了恩怨皆消,还把自己这条命抵给了他。
  这么一想,谢重姒不觉得窝囊了,她觉得有点气。
  本来前世的记忆,她压在脑海深处,轻易不翻找回味,怕因美好心软,也怕因挣扎困顿——
  毕竟前世嘛,说回来,就黄粱一梦,没发生,甚至都可以不当真。
  可是烟雨朦胧的姑苏城郊,周遭人仿若隐没于雨帘之后,给她隔开一处静谧空间。
  那些记忆,开始无可避免地翻腾往上,冒出了水面。
  她看到玉锦宫前,繁密的海棠花,今年落了场春雪,初暖的天又变冷,有的花开的晚,到了年中才初开,娇艳的红。
  兰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直视帝王的怒意,她唇齿颤抖了好一会,才支吾道:“……娘娘她,她执意要去封后大典上的……奴婢们拦不住……”
  “拦不住?”宣珏饶有趣味地咀嚼这三个字,“就不能来告知朕么?”
  一句话就戳破了,谢重姒偷偷溜出去的真相——
  不是拦不住,是根本不知道,就算谢重姒之后扯谎,说婢女们拦不住她,还让兰灵串这个口供,宣珏也压根不信。
  他无法忍受谢重姒看到这场封后大典。
  兰灵语塞,抖成鹌鹑,生怕宣珏一个不乐意,直接要了她的命。
  这时,一旁的谢重姒轻轻出声:“行了,我偷偷翻|墙出去的,她们不知道,不关她们的事。拿宫人撒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别娶陈墨啊。”
  不知是不是兰灵的错觉,她只感觉,本就怒意不轻的帝王,愈发寒气阴沉了起来,隔了很久才轻飘飘地开口:“所有玉锦宫的人,扔出去打一百板子。”
  谢重姒冷冷阻止:“宣珏。”
  就连戚文澜那种皮厚肉糙的,一百板子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玉锦宫基本都是些小姑娘,哪里受得住。
  宣珏瞥了她一眼:“怎么,殿下要拦?”
  谢重姒回视他:“你疯了。”
  宣珏轻笑出声,半晌,俯下身来,在谢重姒耳边道:“行啊,不杀他们。殿下要以什么相抵呢?”
  这是谢重姒第一次感觉,他身上那种浅淡清冽的檀香,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她也笑起来,浑身上下的艳丽张狂不加掩饰,比海棠花还要浓丽,挑衅般唇瓣擦过宣珏侧脸,也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想让我用什么相抵呢?”
  这气氛暧昧丛生,但又波云诡谲极了,底下宫人没一个敢抬头。
  宣珏狠狠地蹙眉顿住,起身甩袖,喝道:“还不拖出去!”
  宫人们扑哧跪下,眼见着侍卫上前,胆战心惊,纷纷将求助目光投向谢重姒。
  宣珏眉眼间划过不耐,冷声道:“不想要眼了么?”
  “离玉,别迁怒他们了。”谢重姒忽然拉住他的衣袖,袖摆上是繁复纹线,“算我求你。”
  这话,谢重姒是故意说给这群宫人听的。本来就是各方势力牵制她的眼线,就算真没了,她只可惜不心疼——
  但这不妨碍她恩威并施,假以示弱,给这群宫人心里留下颗日后发芽的种子。
  又或者,她本就是自暴自弃地想伤人伤己,这话一出,宣珏气极反笑,猛地压身上前,反复回味那句话般,一字一句地道:“求我?尔玉,你要怎么求我呢?”
  谢重姒是坐在榻上的,她咯咯笑着,抬臂勾住宣珏的后颈,凑到宣珏唇边,不轻不重地轻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宣珏眸光陡然沉了,额角青筋都在隐隐跳动,他摁住谢重姒的手腕,想要起身离开。
  谢重姒却不疾不缓地舔开他唇缝,在唇齿间胡搅蛮缠,终于听到宣珏难耐地低喘了一声,嗓音沙哑地惊人,像是用最后的理智在压抑:“到此为止。”
  说着,便要挣脱起身,没走几步倏然顿住——谢重姒扯住了他的腰带挂坠,那枚他年少时就佩戴的双环玉佩。
  她笑着端详一瞬,就抬手往旁边木扶手上重重一砸。
  玉碎环破。
  宣珏瞳孔猛缩:“你——”
  下一刻,宣珏倒吸一口冷气,谢重姒用不慎被划破掌心的右手,一点点勾住他束腰玉带,浅笑盈盈:“那玩意看着碍眼,也不大方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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