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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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姐姐要去给人做妾,你说说话啊!”阮希文又对一言不发的小女儿吼道。
  阮明蕙咬着唇,心一狠,冷冷道:“爹要我说什么?喝醉酒惹事的是你,得罪荣王府被押进大牢的也是你。姐姐委屈自己,何尝是她想的,还不是为了救你!”
  阮明蕙越说越伤心,最后又哭了起来。
  阮希文如遭雷击,脸色灰白:“什么.......什么......”
  “好了明蕙,”阮明姝只觉心力交瘁,“阿姐先走了,家里就交给你。过几日,我便回来看你们,钱的事不要......”
  “钱什么钱!”阮希文怒喝道,“我阮希文就是穷死,也不会卖女儿去做妾!阮家丢不起这个人!”
  他用颤抖的手指向阮明姝:“你,你今日要是去了,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爹!”阮明姝简直要被气哭了。
  倒是阮明蕙擦了擦泪,质问道:“撞死就有用了?咱家欠陆府的人情就还清了?赵为铭那个恶棍就放过我们了?”
  “你,”阮举人被戳中了痛处,脸色白了又白,他双唇抖着,颤声道,“那也不能看着你姐姐去送死!陆君潜是什么人,他欺君灭师,残害忠良,你姐姐给他为奴为婢,能活几天......”
  “那也比全家今日便了结强。”阮明姝仰头收了收泪,平静道。
  阮明蕙擦干泪,紧紧握住姐姐的手:“阿姐,你对我说过,再大的难关 ,只要人在,便有挺过的一天。家里的事不要担心,一切有我。你只珍重你自己,山高水长,我们总有云开月明的一天。”
  阮明姝点点头,呜咽一声别过脸去。
  “女儿走了,无需牵念。”说完她不敢再看父亲,快步朝门外轿子走去。
  *
  陆家派了四个轿夫并两个丫鬟来接,粉顶小轿穿街过巷,抬着阮明姝从西偏门进了陆府。
  阮明姝下了轿,立刻便有两个小丫头迎上来。
  她尚茫茫然不知如何自处,已被丫鬟一声“姨娘”刺得心窝发疼,清醒过来。
  “奴婢以后专门伺候姨娘,老太太现下正在姨娘屋里等您呢。”两个丫鬟笑颜如花,对这位天仙似的主子心生好感。
  阮明姝着实挤不出笑容来,只微微颔首道:“有劳。”
  两个丫头在一旁引路时,不忘为她介绍陆府各处。
  “那边一块儿是老太太院子,您来过的。”穿蓝衫的丫鬟笑道。
  阮明姝点点头,并没什么力气说话。
  又走了许久,换做穿黄衫的丫鬟开口:“到了到了,这儿便是主院。三老爷在秦州,主院便由三少爷住着。您请来。”
  阮明姝抬头望了望,陆君潜这处她也曾来过的,还差点丢了小命。
  “平日三少爷便在这里起居会客。旁边紧挨着的院子是留给三少爷夫人的,因三少爷还没娶妻,所以一直空着。”
  阮明姝跟着丫鬟们继续朝前走,从未来三少奶奶的庭院前穿过。
  “过了这个门,就是给您准备的偏院了。老夫人昨日便命人好好收拾了一番,抽调了许多人手,忙了整整一夜。”丫鬟见阮明姝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言语温和有礼,忍不住便想多说上几句。
  阮明姝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
  老太太乐呵得脸上皱纹都带着笑意,亲热地拉起阮明姝的手朝屋里走:“好事儿来得急,没多少时间准备,老婆子我叫人粗粗布置了一下,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这罗汉床是新做的,本来是要给渊哥房里换上,现在正好搬到这来。上面垫子花纹太老气,先将就着,后面喜欢什么式样的再给你重做。那博古架虽是旧的,但瞧着雅致,木料也上好,我便没叫人换。啊,这个碧玉博山炉是君潜二哥二嫂送你们的,不知你喜欢什么香,便没叫丫鬟点上,你等会记得挑一副,别太浓就好,渊哥儿不喜欢熏香......”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着,阮明姝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了,却又什么都记不下。只恍恍惚惚随着老夫人继续朝里间走。
  “这里给你看书抚琴用。”老太太指着用花鸟纹落地罩隔出的书屋说。
  书桌对面还摆了张放琴的案几,一旁架子上挂着把胡琴。
  阮明姝小时候是饭都吃不饱的,并没有钱学这些,因而并不会什么乐器。
  “再里面就是你们睡觉的地方了。”老太太越说越高兴,指着雕花衣橱道,“这衣橱是我出嫁时娘家给打的,当年千里迢迢送到秦州,前几年又随我回到京城。现下将它送你,权作贺礼了。”
  阮明姝环视卧房四周,果然宽阔雅致,比她家里华美不知多少。可惜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但还是强打精神,向老太太道谢。
  老太太一直留意她的神色,此刻微微叹口气,问道:“明姝啊,你这么好的孩子,愿意给渊哥儿做小,我们本该备个像样的排场的。只是有些事你不知道,太过张扬难免就叫别有用心之人得了消息,想法子使绊也是未可知的。我呢,怕好事多磨,才这样着急接你过来,又故意避开别人耳目,你千万不要误会。”
  “没有没有,只是近来因父亲之事劳心,所以有些提不起精神。”阮明姝忙解释道。
  老太太一听,立刻道:“那快好好歇息一下,不养足精神今夜可不好过!”
  阮明姝被她意味深长的语气闹了个大红脸,嗫嚅道:“是,是。”
  老太太瞧着有趣,哈哈笑起来,拉着阮明姝走到月洞床前:“一时来不及给你做新衣裳,这身裙子是叫人从江南定的。本是有容要送给盛意公主做生辰贺礼,我估量着你和令柔那丫头体量相仿,便拿来给你了。”
  阮明姝看着卧榻上平展的一套银红织金袄裙,心中有些抗拒,恳切道:“既是给公主殿下的贺礼,我怎么好.......”
  “没什么不好,”老太太打断她,“这袄子是苏派新式样,我瞧你穿正合适。令柔年纪大,气质又刚硬,穿着定不如你好看。”
  阮明姝不敢再说什么,心道:若是叫陆君潜知道她占了不该占的衣服,会不会又冷下脸要给她烧纸了。
  “老夫人。”两人说话间,一位穿着紫红袄子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这是芝兰婶子,她男人是咱们府上的管家。”老太太对阮明姝说道,“她公公是咱们秦州老家的大管事。”
  阮明姝听了,立刻恭敬行礼问候。
  陈芝兰忙忙扶她:“哎呀,真真是仙女下凡,先前丫鬟们私下说,我还不信呢。恭喜老太太!”
  这话说得陆老太太舒心极了,但她还没忘了正事:“怎么样,见着渊哥了?他回来了没有,人在哪?”
  “哎,少爷他正忙......”陈氏有些为难地说,见老太太笑容明显淡下,又立刻补道,“但君潜少爷让给您回话,说他知道了。应该忙完就回来了,老太太稍稍等等。”
  “哪天不能忙?这大好的日子!”老太太直摇头,转而又抚着阮明姝的背吩咐道,“明姝你快去榻上歇歇,起来后叫丫鬟伺候梳洗,把衣裳换上。昂?”
  “是。”阮明姝点头应道。
  *
  红烛燃得热烈,屋内却只阮明姝一人,孤零零坐在床边。
  夜已深了,陆君潜一直没来。
  阮明姝不知该放心,还是该难过。她动了动酸疼的腰,眼皮直打架,怕自己睡着,干脆起身走动一下。
  她在床边走了几步,最后在妆镜前坐下。
  镜中的人盘起妇人的发髻,金钗斜插。脸上并未傅粉,却描了眉黛花钿,樱唇也涂上艳红的唇脂,加上一身银红色衣裙,整个人都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阮明姝摇摇头,觉得福薄如她,撑不起这富贵打扮,反而显得俗气。
  叹了口气,她又回到床边坐下。
  方才她一直紧张着如何面对陆君潜: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若他真的要她身子又该怎么办,拒绝是不敢拒绝的,得想办法少收点罪才是......
  但陆君潜迟迟不来,她的思绪又飘回家里,心中酸楚难言。其实白日里瞧着妹妹悲泣、父亲暴怒,她虽悲伤,却并不怎么为自己担心,反而现在,她才开始感到害怕......
  她竟真的给人当小老婆了,虽然以前也没想过什么如意郎君,琴瑟和鸣,可现在,知道自个儿再没有佳偶良缘的可能了,心中还是难过。
  只因陆君潜曾经救过自己,她就笃定旁人说他的坏话都是假的,是不是太武断了,她哪来的信心?也许陆君潜真的就这么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呢......
  哪天她惹他不高兴了,他能直接把她赶出陆府,不要伤她性命么?
  阮明姝越想越怕,越想越思念家中亲人,白日里人前死死忍着的泪,此刻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于是陆君潜掀了暖帘进来,就瞧见阮明姝坐在床边,独自落泪。
  *
  阮明姝正抹着泪,突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看去,陆君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前,正皱眉看着她。
  “啊,你……”阮明姝被吓得朝后仰去,两只手撑在榻上。
  他走路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好生吓人。
  *
  鸳鸯锦被美人斜,明眸半含泪,丹唇欲语迟。乌发雪肤,在旖旎的红帐中绽着光般,灼得陆君潜挪开目光。
  他转而环视屋内,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四角用铜盆烧着炭火,热烘烘的令人呼吸不畅。
  “窗子打开。”他指挥阮明姝。说罢解了外袍,随手一放,在小圆桌前坐下。
  这就使唤上了,阮明姝心中悲叹。乖乖起身,移步至窗前,微微开些缝,冷风便嗖嗖直往屋里钻。
  她打了个冷颤,扭头请示道:“只开一点行不行,太冷了。”
  陆君潜灌了杯冷茶,觉得舒畅多了,便不和她计较:“随你。”
  第24章
  陆君潜灌了杯冷茶, 觉得舒畅多了,便不和她计较:“随你。”
  真随我,我就不开了, 阮明姝腹诽。
  “点这么多炭不开窗,晚上见不着周公。”陆君潜说道, 像会读心术般。
  他长臂一展,翘起腿,从容靠在椅背上。
  “为何?”阮明姝不解。
  这种没有烟的银炭, 寻常人家烧不起。比如阮家,冬天只能裹着冷冰冰的被子, 那才是冻得睡不着,见不到周公呢。
  “因为去见阎王了。”陆君潜淡淡道。
  阮明姝吓了一跳,奇道:“这银炭没有烟,也有毒么?”
  问完又有些后悔,贫民丫头没烧过银炭, 怎么好意思质疑府上天天烧的少爷。
  “有。”陆君潜简短回道。
  他将目光落在阮明姝身上,静静看着临窗伫立的纤柔美人。
  阮明姝亦看向他。
  烛光勾勒出他沉稳英俊的侧脸,眉骨如绵延的山脊,鼻梁似挺拔之峰。眸如深海, 薄唇俊美却寡情。
  阮明姝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她脸上烧着红霞, 手不知何处放, 脚不知如何迈。只好将娇颜微侧, 避开对方压迫十足的目光。
  “过来。”陆君潜道。
  又冷又硬,像发号施令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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