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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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皓月匆匆下到楼梯口时,贺轩正好进门,立在玄关处换鞋。
  “回来了?”
  许皓月压住自己慌乱的心跳,努力让声音听上去自然,双腿却因为刚刚步子迈得太急,止不住地轻微颤抖。
  “嗯,学院开会耽误了会儿。”
  贺轩垂眸扫了眼地板——一串零乱的鞋印,看大小,应该是男人的,浅浅的,沾了点泥,从玄关一直蔓延到楼梯口。
  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他们来过了?”他冷不丁地问了句。
  “……啊?”许皓月呼吸一滞,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谁?”
  “陶景和啊。”贺轩回头望了眼门外,“我看到院子已经整修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应该能完工吧?”他转过头,视线又落在鞋印上,“进门也不戴鞋套,这服务意识不行啊。”
  许皓月一颗心重重落地。
  “……哦。我嫌麻烦就没让他们换,反正明天有钟点工来打扫。”
  “真是麻烦。以后还是请个阿姨吧,你亲自挑个合眼的。”
  许皓月没吭声。
  贺轩之前请的几个阿姨,都被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赶走了:打扫不净,家务不勤,饭菜不合她胃口……
  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她知道:她不喜欢“贺太太”这个称呼。
  那些阿姨叫得越欢,她心里就越烦。可又不能明说,只能到处找茬,最后多结几个月的工资打发走。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白天贺轩去学校,她一个人乐得清静自在,晚上两人分房睡,跟合租室友似的互不打扰。
  贺轩脱下外套挂起,走到许皓月面前,伸手揉捏着她的肩膀,低眉含笑道:“当了一天的监工,累了吧?”
  “还好。”许皓月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手。
  “明天我陪你?”
  陪什么?监工吗?
  许皓月心里一惊,急忙脱口:“不用了。”
  贺轩依旧含笑,语气却不容质疑:“那些工人在家里进进出出,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正好明天我没课,就在家里陪你吧。”
  许皓月只觉得嘴唇发干,嗓子冒火。默了片刻,她勉强扯了个笑:“好吧。”
  她得趁着陆成舟还在卧室里,赶紧上去提醒他明天不要过来。
  略一沉吟,她抬眸看向贺轩,温声问:“你吃过了吗?”
  难得见她主动关心自己,贺轩神色欣然,语调也轻快了许多:“还没呢。你呢?”
  许皓月摇摇头,嘟哝道:“想吃寿司,又懒得出门。”
  “这还不简单,点份外卖呗。”贺轩掏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想吃哪家的?前川还是直辉?”
  “算了吧,至少得一个小时才能送过来,还得自己去小区门口取。”
  这里是郊区,最近的寿司店也有十多公里远。而且,别墅区门禁森严,不允许外卖小哥进入。
  “早知道就顺道给你打包一份了。”贺轩笑容无奈,收起手机,“下次想吃什么,提前跟我打个电话。”
  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许皓月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明知故问:“你去哪儿?”
  “给你买寿司啊。”贺轩低头换鞋,语气带着宠溺的笑意,“你个小馋猫。”
  --
  大门开了又关。
  许皓月伫立在原地,等待引擎声响起,听着车子渐行渐远,房子内外恢复寂静……
  她猛地转身,飞快地冲上楼梯。
  卧室里没有开灯,黑沉沉的让人心里发慌。
  许皓月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轻轻推开侧面的墙板。
  这是一扇隐形门,里面是她的衣帽间。
  顶灯洒下一片柔光,她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两侧的立柜里,正中间的模特架上,挂着她的高定婚纱,领口缀着一圈晶莹的钻石,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拖尾大裙摆由十二层白纱撑起,华丽又梦幻。
  陆成舟就立在模特架后,眉眼微沉,静静凝视着这件婚纱,脸上神色不明。
  许皓月合上隐形门,压低声音说:“他出门了。你赶紧走吧。”
  陆成舟没有动,目光依旧停留在婚纱上。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许皓月眉头蹙起,急声催促道:“快走吧!还有,明天不要来了,他在家。”
  陆成舟这才收回视线,幽暗的眸光转向她,冷冷地说:“我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许皓月微微一怔:“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陆成舟盯着她,质问道:“那你心虚什么?”
  “我……”许皓月支吾了半天,“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陆成舟微眯起眼,一步一步逼近她,幽幽地问:“你很怕他?”
  许皓月倏地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嘴硬道:“这是爱,不是怕。我是在乎他的感受,不想让他伤心。”
  “依我看,你不怎么爱他。”陆成舟捏住她的下巴,唇角微勾,浮起讥诮的笑,“都快结婚了还分房睡,就算他思想保守,你呢?你跟我做过多少次?我们一晚上的活动量,比你们一辈子的都多吧?”
  许皓月气得涨红了脸,厉声斥道:“陆成舟,以前的事能不能别提了?咱们早就结束了!”
  陆成舟淡淡地问:“结束了?我同意了吗?”
  许皓月倏地愣住,大脑艰难转动着。
  “……分手又不是离婚,不需要双方都同意。”
  “那你跟我提分手了吗?我怎么记得,你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打。”
  许皓月顿时语塞。
  分开,不就是分手吗?
  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纠结这些细节,还有什么意义?
  “陆成舟……”她试着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当初是你说的,只要两年,两年就够了。我以为我们都达成了共识,两年一到自动分手。现在为什么不守信用?”
  陆成舟眼神阴沉,声音冰寒透顶:“你记性真好。那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夜,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要留下来,要嫁给我,要给我生孩子。许皓月,不守信用的人是你!”
  一字一字,愤恨控诉,如刀子狠狠扎在心头。
  许皓月瞬间破防,眼泪夺眶而出,身子打晃,几乎站不稳。
  陆成舟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声音低哑了几分:“许皓月,我不是来质问你的。我也不想揪着过去不放。”
  他对上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是现在,我要你履行承诺。”
  许皓月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抬起红肿的双眼,望着他,嗫嚅着说:“……可是,我要结婚了。”
  “你不爱他,为什么要结婚?”
  “因为我爸、我哥、我妈。”
  ……还有你。
  陆成舟看着她,眼里尽是疼惜,低声问:“那你呢?你自己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
  许皓月目光空洞,眼神渐渐失焦。
  这些年,每当她提出质疑表达不满时,总有人居高临下地告诉她:你的意见不重要。
  周围是铜墙铁壁,她无力反抗,久而久之,她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自我洗脑。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圆满时少,缺憾时多,就像天上的月亮,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良久,她才缓缓摇头,脸上浮起虚弱的笑。
  “这些都不重要了。跟你爱过一场,我没有遗憾。”
  “可是,我有遗憾。”陆成舟眼圈泛红,心头涌起无尽的酸楚和苦涩,声音哽咽,“我的遗憾就是你。”
  许皓月低下头,浓密的睫毛掩住眼底的伤感,喉间干涩,缓了许久才发出声音:“陆成舟,过去的事——”
  陆成舟急不可耐地打断她:“过去通通不算数。我们从现在开始。”
  他抱住她,手臂用力搂紧,微颤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语气急切而认真:“你不是曾对我以身相许吗?现在换我来许,一辈子,好不好?”
  许皓月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成舟——脆弱、无助、卑微,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心,语气几乎是在乞求。
  她鼻头蓦地一酸,颤声道:“你别这样,我不能——”
  不等她说完,陆成舟的唇就压了下来,力道凶狠,气息灼热,一丝丝掠夺她凌乱的呼吸,一寸寸侵占她残存的意识。
  狂热的长吻持续了很久,久到许皓月几乎眩晕,陷入意乱神迷之中。
  直到一道铃声陡然响起,突兀又刺耳,打破狭小空间里的暧昧气氛。
  许皓月身子一僵,神情呆滞了片刻,才想起掏出手机。
  屏幕上的名字像一道催命符,让她不受控地打了个冷颤。
  铃声持续不断,仿佛在提醒她,梦该醒了。
  许皓月缓了缓呼吸,接听了电话:“怎么了?”
  手机那头传来贺轩的声音:“已经到店里了,你想吃点什么?”
  许皓月只觉得心慌意乱,大脑浑浑噩噩的,敷衍道:“随便吧。”
  “给你点个三文鱼套餐?”
  “行。”
  电话挂断,空气静默得几乎凝滞。
  许皓月收起手机,抬眼看向陆成舟,幽暗光线下,他垂眸凝视着她,眼底阴霾重重。
  对视半晌,许皓月还是那句话:“你走吧。他要回来了。”
  “你还没回答我。”他固执地追问。
  许皓月把心一横,拧起眉,眼神冷漠得像刀锋,语气咄咄:“回答什么?以身相许吗?陆成舟,你拿什么来许?别跟我说什么真心、承诺、一辈子之类的话。‘有情饮水饱’只能骗骗小姑娘,大家都是成年人,实际一点吧。你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又能拿什么给我?”
  陆成舟脸色蓦地发白。
  他没有料到,她竟会用这样讥讽的语气,说出如此刻薄的话。一个电话而已,就让她渐渐温软的心,瞬间变得冷硬如石。
  沉默片刻,陆成舟坚定地说:“你缺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许皓月挑眉:“你知道我缺什么?”
  “知道。”陆成舟语气平静而笃定,“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值得信赖的爱人,尊重,平等,还有自由。”
  许皓月眸光微微一颤。
  她咬住下唇,定了定,恢复冷漠神色。
  “你想多了,其实我就是个庸俗的人。我想要价值80万的高定婚纱,”许皓月指着他身后的婚纱,又举起手,向他展示自己的戒指,“我想要这枚价值120万的钻戒,这套三千万的别墅,还有很多很多能用钱买到的东西。这些,你能给我吗?”
  陆成舟定定地盯着她白皙的手指,那枚钻戒闪着璀璨的光,一晃一晃地映入他眼底。
  他久久说不出话。
  许皓月收了手,语气淡漠道:“没错,我从小就不缺钱,但这不代表我不需要钱。那两年,我之所以愿意跟你一起过苦日子,是因为我心里清楚,我有退路,只要我玩腻了,随时都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重新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让我吃一辈子苦?对不起,我不愿意。”
  陆成舟怔怔失神,忽而笑了下。
  “你怎么确定,跟我在一起,就会吃一辈子苦?你想要的婚纱、钻戒、房子、优越的物质条件,我以后都会给你。”
  许皓月冷声说:“我不要以后,我只要现在。”
  气氛再次僵滞。
  陆成舟沉默得像一尊雕像。昏黄的光从头顶洒下,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黯淡的色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皓月最后一次下逐客令:“话都说完了,该走了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陆成舟恍惚地笑了笑,迈开僵硬的双腿,越过她,向门口走去。
  关门离开前,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声音低哑而温柔:“我记得你说过,不想做天上的月亮,只想做树林里的一只鸟,停在我的枝头。许皓月,如果有一天,你飞出了笼子,可以来我的怀里。我会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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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吵得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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