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迟了二十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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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忧居入夜之后便更为冷清了,只是偶尔有一俩个闲得无赖的酒客不肯离去,他们或是人生失意,或是生活困顿,店小二也不赶人,只要他们在赊账的簿子上签字画押,那么不管他们要多少酒,小二就给打多少,毫无怨言,所以这里常年也滞留着许多了无牵挂的浪人。
  春寒料峭的夜晚,清风微寒,风中夹杂着几丝细密的春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光滑而湿润,红色的烛火照应后,石板上泛着亮光,远远望去,就好像是河上的花灯一般。
  这条羊肠般的巷弄,总有一股幽深寒气笼罩着,一般人不敢踏夜而行。
  两个黑黢黢的身影逐渐在巷子里拉长,他们一老一少,都穿着陈旧而毫不起眼的斗篷,两人互相搀扶着,步履缓慢的朝巷子深处走去。
  那店小二正坐在炉边,一边温酒,一边打着盹儿,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那两个陌路人站在跟前,顿时打了个激灵。
  “二位里面请,酒已经温好了——”店小二赶忙站起来招呼说道,他从小由史上飞养大,这忘忧居里,也都由他忙活,虽然人们都喜欢叫他二愣子,但他在生意上却绝不含糊。
  “老爷,今晚想喝什么酒?”那两人并不理会店小二,而是自顾的说起话来,那瘦小个子的小姑娘开口询问道。
  “洛安城以桑落酒最出名,可这忘忧居,最好的酒,是丹巴。”而那身材高大的‘老爷’声音沉缓说道,余音里似有回味。
  店小二暗自打量身前的两人,只见他们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头上也带着帽罩,脸上则蒙着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让人看不清面貌,只是知道,那小姑娘约莫二十岁出头,声音清脆,而那‘老爷’身材虽然依旧高大健壮,但那声音却苍老十分,听起来,大概也已经年逾古稀。
  “呵呵,老爷可是小店的老客?”店小二谄笑问道,但这句话也终究是试探,他每天守着忘忧居,什么人来过,他可是过目不忘,这两人,确确实实是第一次来。
  “你们家老板可在家?”而那老者并不搭理,他转而直接问道。
  店小二眼色一沉,随后继续笑着招呼:“老爷请先往里坐,外头冷,待小的打一壶丹巴给老爷和小姐暖暖身子。”
  两人没说话,随后默默的跨过门槛,到厅堂里坐了下来,那店小二手脚利索的端上一壶酒来,厅堂里,酒香四溢,烛火摇曳。
  “你可知这丹巴酒的来历?”店小二斟酒时,听到那老者用苍老的嗓音问道,他微微一愣,随后尴尬的摇头傻笑。
  “嘿嘿,回老爷的话,小的不知,只是知道,这丹巴酒香醇清冽,风味独特,为诸多客人的心头爱。”店小二笑着回答道是。
  “这丹巴酒其实是楼兰酒,与中原的酒相比,多了几分甘冽。”那老者一面看着小二斟酒,一面自顾的叙说道。
  “楼兰国已经覆灭多年,老爷怎么知道这是楼兰的风味?”那小姑娘问道。
  “我曾去过楼兰,喝过楼兰的酒。”
  “那这丹巴酒,是谁带来中原的呢?”那小姑娘又问道。
  “是一个贵家的公子,他因为偶识得一位丽人,那丽人名叫丹巴,与他情投意合,只可惜,他从未见过那丽人的真面目。”老者又道。
  “那后来呢?”两人仿佛是戏文里跳出来的角儿一般,一问一答,画面好生奇怪,就连那店小二都忍不住仔细的听了起来,只是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后来啊,那丽人得了一种怪病,药石无医,那贵公子心急如焚,他听闻楼兰的圣物夜光杯能生死人,肉白骨,便去了楼兰,想要寻得那夜光杯。”老者娓娓道来。
  “楼兰国破后,夜光杯也不知所踪,难道就是他抢去了?”小姑娘又问道。
  “如果是那样,倒也不遗憾,那贵公子没能拿到夜光杯,虽然他处心积虑,甚至为了得到夜光杯而故意接近楼兰公主,还与那楼兰公主有了夫妻之实,但他始终不肯与楼兰公主成亲,直到楼兰国破,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楼兰公主怀着他的孩子从城墙上跳下,也丝毫不为所动,可夜光杯早已经被他人拿走。”老者的声音里夹杂着叹息,而那店小二的动作却越来越缓慢,他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这个贵公子可真是痴情得厉害,他心中只想着那丽人,所以才对楼兰公主绝情,可是最后还是没能得到夜光杯救他的心上人,确实遗憾。”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可是声音却十分平静。
  “这还不是最遗憾之处。”而那老者却摇着头说道。
  “那最遗憾的是什么?”小姑娘又问。
  “唉,最遗憾的是,那楼兰公主其实正是贵公子素未谋面的心上人。”老者叹气说道。
  “哐当——”而他的话音刚落地,那厅堂的草帘后,却毫无征兆的传来一声器物落地的声音,顿时间,厅堂里死寂一片,那店小二暗暗怔住后,很快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斟酒伺候,好像刚刚那声突兀的响声从未出现过。
  “天下竟有这等奇事?”那小姑娘问道,但言语依旧没有起伏,好像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早就练习过的一般,如今只是背书似的重复。
  “话说,那楼兰公主是楼兰王的独女,生来便万千宠爱,但身为唯一的公主,肩上的担子自然也不轻,那楼兰向来是王室与神庙分庭抗礼,楼兰王想要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推上神庙圣女的位置,好在将来,能将王室与神庙统一,但如此一来,神庙的祭司怎肯罢休,他们养了西域毒蟒,让那毒蟒咬伤了公主,还占据夜光杯,说,若是公主想要夜光杯,就要起誓放弃圣女之位。而那楼兰公主外柔内刚,多年来隐忍顽强的抵抗着体内的蛇毒,不肯让神庙的人得逞。”老者继续若无其事的讲述道,说着,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那传说中的丹巴酒。
  “可公主怎会跟那贵公子相识呢?”小姑娘困惑问道。
  “那公主深受那寒毒之苦,却死活不肯求神庙用夜光杯解毒,不得不四处寻医,所以她常年四处游走大漠诸国,在外时则扮做寻常女子,但一面纱蒙面,而贵公子乃出身富商世家,四处游历,他们二人相识于西域某一小小的城邦之中,才子佳人,那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似人间无数啊。”老者就好似是这出戏的编写者一般,细枝末节无所不知。
  “那公主为何不将实情告诉贵公子呢?”小姑娘轻声追问。
  “哎呀,那公主是忍辱负重之人,她当时不知贵公子的身份,只当他是寻常人家,便也隐瞒自己的身份,偷得人间几日欢愉,即便如此,后来她还是被公子发现了她身体的异样,只是那寒毒罕见,贵公子当她是患了怪病,而公主不想连累他人,便趁夜色偷偷的走了,从此二人再度见面时,一个是楼兰公主,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商人,那公主自知自己深陷阴谋争斗,不想连累心上人,便什么也没说,只当那是一场梦,却不想,贵公子蒙在鼓里,为了得到夜光杯,不择手段,引诱了公主,意图潜入楼兰神庙,那公主本就痴爱难断,失了身,却又有苦不能说,终究是一段孽缘。”老者感叹连连说道。
  “那后来如何了?”
  “后来啊,公主身怀六甲被迫在火中跳下城墙,所幸,她被一个路过的侠客所救,那侠客带她到草原上休养生息,不久之后,她便生下了一个女娃,并以身边心善相助的牧民拓跋氏为女娃取名。”
  “那贵公子几番追寻,再也找不到心上人丹巴的踪迹,他当然是不会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丹巴,就是那被他绝情对待的楼兰公主。”
  “那女娃现在身处何处?”小姑娘又追问。
  “那女娃几岁大时,才见到了自己的亲身父亲,那时楼兰公主寒毒发作,油尽灯枯,贵公子只用了一锭银子打发牧民将她的尸首埋葬,自己却不愿多看一眼。”老者叹息着说道。
  “贵公子若是知道真相,会如何?”小姑娘道。
  “能如何,逝者已矣,他执着于那素未谋面的丹巴,却从不肯正视那为他生下孩子的楼兰公主一眼,甚至她死了,他都不肯亲自料理后事,终究是孽缘一段,只希望啊,他能好好抚育楼兰公主拼死生下的女儿。” 老者说着,抽出自己的烟杆,一面品酒,一面沉浸在袅袅烟丝里。
  两人对话结束,却才发现,厅堂里的酒客已经不知不觉的,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人还在坐着,而大门也不知何时被关上,店小二也不知所踪。
  此时的忘忧居好像已经不再是那个供人烂醉随意赊账的小酒肆了,而是变得像阴曹地府一样的阴冷可怕,尤其那看起来破败不看的草帘后面,好像藏着一头危险十分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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