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心如欲壑 后土难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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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保当天傍晚便来了,根本没等两天。
  听完张鲸的汇报后,提前给自己下班,驾着一辆马车,而且还携带了宫灯,急匆匆地赶到天上人间,生怕耽搁误事。
  一见水墨恒的面,便认真地问:“你都跟张鲸说了什么?他回去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是吗?”水墨恒却笑了,带着调侃的语气,“看来他的演技不逊于冯公公啊,日后你得当心点。”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可能是他过于谨慎吧?哦,好像也提醒了两句,让他不要随便议论朝中大臣。”
  水墨恒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话听起来也很随意。
  “他都议论谁了?”
  “议论吕调阳啊、张先生啊。”
  “议论什么?”
  “说吕调阳不会办事儿,惹皇上生气了;说张先生有意不在我乔迁那日出现,是要保持首辅高高在上的尊严。”
  “这个鸟人!”冯保骂了一句。
  “冯公公,”水墨恒突然一脸的认真相,“以后你派谁来都行,但就是不要派张鲸来。”
  冯保一怔,也感觉很奇怪,“只是派他来传个话而已撒,好像你的意见很大?这是为什么?”
  “张鲸原来是谁的人?”
  “孟冲的啊,后来随了我。”
  “我最讨厌背信弃主的人。”
  “可他挺有才华的,文笔很棒,凡是出自他手的公文、节略,都不需要我动手修改。”
  “有才有德,是幸事;无才无德,无所谓;有才无德,才是最可怕的。我建议你,他这个人你最好离他远点,能背弃孟冲,到时候同样也能背弃你。”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反正我苦口婆心提醒过,信不信由你。”
  “难道他看出来了你对他抱有成见,所以在我面前大哭一场以博取同情?”
  “我对他还算客气的啦,他哭可能是因为确实害怕,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咱可以碾压他。只是,我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不会给他接近的机会。这种背信弃主的人,我不想与他有什么交情。”
  “好吧,那我以后多注意点。”
  “来了就说正事儿吧。张先生这刚一走,皇上怎么就想起来从国库调度银子呢?”
  “李太后不是搬到慈宁宫吗?她那边添了些内侍,乾清宫这边也添了。若放几年前,这笔钱不用花,但现在万岁爷长大了,什么事都讲究一个面子,动不动就打赏给奴才们。”
  冯保觑了水墨恒一眼,接着说:“而且他还偷偷派人出宫,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万岁爷又不知行情,奴才们随便要个价,他就给。前两天乾清宫主管帮他买了个花盆,居然从宝钞库支了二百两银子,我看最多值十两。”
  “几年前,万岁爷年纪小,不懂得如何花钱,宝钞库的进项多点少点无所谓。可这一两年来,他似乎懂得花钱的乐子了,又是打赏又是买东买西,宝钞库每天都在支出,立马显得用度不足。所以,他才想从国库中调度。”
  “这个先例最好不要开。”
  水墨恒首先抛出自己的态度,然后娓娓分析道来:“一、张先生在,肯定也会反对;二、若习惯了,他会经常要。刚登基那会儿,说宝钞库的钱不够使还情有可原,可现在只要皇上不乱花,足够他一个人支出。”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冯保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可是,万岁爷不高兴,说当皇帝花钱还得受限制。如今国库存有上千万两,身为九五之尊,居然无权动用?”
  “你没跟他说,不是无权动用,而是每花一笔钱,都需要有正当合适的名目吗?”
  “怎么没说?我还耐心地跟他讲,国库的钱通常是用于军防、漕运、学校、官员俸禄等国事,不能随便调度,每调一笔银两,必须有正当的理由。”
  冯保顿了顿,一副无奈的样子,接着说:“我还给他举例,他父亲隆庆皇帝登基时,就因为下旨调用国库十万两银给嫔妃们制作头面首饰,结果导致文武百官强烈反对,时任户部尚书的马森还为此愤然离职,可万岁爷听不进去呀!”
  “冯公公——”
  水墨恒听到这儿,突然将音量拔高了几分,眼神中同时射出的目光也让人泠然:“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什么意思?”冯保一个激灵,怔愣地望着。
  “冯公公,你是大内总管,皇上花的每一笔钱,无论是从他的私人宝钞库中支出,还是从太仓国库中调度,都需要经过你的手。皇上变着法子弄钱,你不是刚好可以从中捞外快吗?”
  “我,哪有?”冯保脸色一红。
  “无论这个主意是你出的,还是皇上自己想到的,必须制止。张先生估计都还没到家呢,你们就开始琢磨国库的钱了?”
  “这真是皇上自己想到的啊,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冯保矢口否认,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可水墨恒不信,对冯保也不用客气,直接明了:“即便是皇上自己想到的,冯公公肯定也乐见其成,你这等于弯腰捡钱嘛。这会儿来征询我的意见,无非减少风险,怕张先生回来质问。有我支持,到时候就多一个垫背的,是不是啊?”
  “你,你,这说得我无地自容啊!”冯保脸色更红了,但委屈的神情骤减。
  当然,水墨恒也考虑到了冯保的感受,毕竟没人敢这样对他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
  哪怕是张居正,都非常忌惮。
  所以稍作停顿,改作温和的语气道:“冯公公,当今除了皇上和太后,再也没人权力大过你了吧?”
  风格一变,冯保更不知所云,不知道水墨恒想说表达什么,唯有洗耳恭听。
  “冯公公,你的地位,你的身份,如今无人能出其右,还图什么呢?你膝下又无儿无女,难道手上的钱还不够花吗?”
  “给你支援一百万后,确实有点儿紧张。”
  “钱,多少才是多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人生最大的痛苦,知道是什么吗?就是人死了,钱却没花掉。”
  水墨恒说得语重心长: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是答应让你将来住进天上人间,可你不要惹一身骚,然后跑来我这里,当作是你的避难所。之前你做过什么我不管,可往后你必须干干净净。”
  “孟冲如今的生活过得怎么样?他曾经的家被你抄了,可谓一无所有。如果冯公公担心我将来不能保证你的余生,你尽管开动脑筋去搞你的小动作。心如欲壑,后土难填啊!”
  语重心长之中,也夹含着某种“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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