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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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就是了。萧向翎停下笔。
  那人一身黑衣,身材劲瘦,一晃而过间小的才在暗处瞄到他的脸。那人似是有些惶恐道,看着像是七殿下。
  萧向翎的笔倏地停住,那墨迹便在宣纸上慢慢扩散开,形成整张字上唯一的瑕疵。
  他将笔尖缓缓抬起,凝视着那处黑色的浓重墨迹,开口道,知道了,下去吧,这段时间继续盯着,有情况随时报给我。
  那人便退下。
  宣纸上赫然写着那句写了一半的诗的完整版。
  雪覆年关,不见蓬荜增色;几经迟暮,何问君之离途。
  萧向翎对着那一小团墨迹看了许久,随即终是轻微叹了一口气,将那张纸放于烛火之上。
  宣纸瞬间蜷缩、烧焦,顷刻间便被铺天盖地的火焰包裹缠绕,最后形成一缕灰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评论~
  第29章
  又过了四五日。
  北疆终于传来了消息, 的确是一小波军马被北疆的埋伏打得猝不及防,但却没有关于人员伤亡的详细信息,已经快马加急传信过去, 要求上报详细军情。
  期间有几次,萧向翎令侍从来请江屿过去喝酒, 都被顾渊以殿下不在府上为理由拒绝了。
  后来萧向翎竟亲自来了一趟,顾渊还想用旧套路蒙混过去,却不想萧向翎要难搞许多, 竟是直接说若是殿下不在,我便在这等他回来。许久不见, 想念得很。
  顾渊无奈, 只能叫萧向翎在外面等着, 自己跟江屿通个口信。
  没想到江屿压根没想给对方面子, 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本人来了又如何,不想见就是不见,非要明摆着说不成。
  顾渊无奈,只能将原话传了回去,说了好几句抱歉才将人送走。
  几日后上朝。
  二人隔着几人宽的空隙相擦而过,感受到那人抬起的目光,江屿只是微微垂下头错过去。
  那令人不舒服的视线良久才缓缓移开。
  君臣间行过礼, 江屿便抬头。
  刚刚几乎是在皇上走上来的一瞬间, 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不对,而今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前几日皇上身体本已恢复得极好,昨天尚且是声音洪亮精神抖擞。而如今,皇上就连走上御阶的步子都有些发颤,即使已经尽力遮掩, 仍然能看出眼底的血红与凄凉。
  不禁心下一沉。
  北疆战事如何?皇上颤声问道。
  回禀陛下。一个臣子站出来,手中拿着北疆最新的军情回报,我方遭遇北寇伏击,损失较大,但所幸两位皇子安然无恙,不日定能整装再战。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表面上是关心伤亡情况,实则不过是想知道二位殿下的安危。毕竟太子和二殿下都在北疆战场上出征,他们的剑上提着的是满朝文武的心。
  江屿却在周遭一片庆幸声音中瞳孔微缩。
  他看见皇上并未因为这个消息,而表现出丝毫的放松抑或愉悦,眼底的疲惫反而更甚。而在那略显浑浊的眼珠背后,他看见了无比凶残的一幕
  在冰天雪地的北疆沙场上,太子身先士卒骁勇奋战。而刹那间,一支来势汹汹的羽箭精准且有力地向他后心处射去。
  血雾四溅,太子睁着眼睛倒在敌人纷乱的马蹄之下。
  明明是静默的场景,江屿却觉得自己听见了千军万马的嘶吼声,以及那利箭穿破血肉的钝响。
  江屿身体微微颤着,紧紧攥住了拳,霎时心底便已了然。
  他们在刻意隐瞒真相。
  若是太子被杀这个消息被众人知道,无疑会引发朝堂上下的混乱。而此时北疆未平,两位皇子远在边境,此时决不可有任何消息来扰乱军心,引发朝乱。
  所以刚刚皇帝那一问,臣子那一答,实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演给众人看的假象。
  而真相已经无需更多猜测。
  江屿将汹涌的情绪系数隐藏,心底却再次浮现起那冰舌草的传说。
  还有一件要事。皇上的一句话使大殿中重归宁静,自从那日宫宴丞相中毒身亡后,此位便一直空缺。之前朕一直没想好合适人选,如今北疆战起,而国不可一日无相。依众爱卿之意,此位谁来担任较为合适呢?
  下面鸦雀无声。
  之前没想好合适人选,而现在既然主动提起,自然是心中有了选择。此时贸然开口,若是说中还好,若是说不中,便是要被人记上一笔的事情。
  无人应声,不想皇上竟主动点起人来。
  他目光在满朝文武之上扫视一圈,目光依次在几个人身上滑过,最后竟是停留在了江屿身上。
  江屿,依你之见,此位谁来担任合适呢?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那处打去,众人能明显地感觉出,自从江屿冲进火场中救太子,与若杨一案翻案后,皇上对江屿的态度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江屿拱手从容道,儿臣以为,夏之行大人颇胜此位。
  众人还等着,江屿这边却没了下文。
  只有一句话,没有推让,没有解释,直利爽快,如此作风还惹得皇上有几分高兴。
  之后又问了几个人,也都是如此作风,见皇上没生气,便大多都推荐起夏之行来。
  却有一人推荐了萧向翎。
  江屿回头一看,正是那日见到的苏洋。
  陛下,萧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从平定北疆的功勋可见一般。而如今萧将军功劳卓著,进京却尚未有带兵实权,而今巧有丞相一位,臣以为萧将军定可胜任。
  话还没说完,下面已经响起一片不赞的嘘声。
  朝上人尽皆知,叫萧向翎回京就是不信任北疆出身的将军,拨去他的爪牙。而苏洋倒好,把野狼请回家,还用鲜美鱼肉供着。
  苏洋仿佛早就猜到自己的建议不会被采纳一般,说完便退到一旁,还暗中向萧向翎使了个眼色。
  江屿面无表情地转回目光。
  那萧向翎将军如何看?皇上反问。
  臣无意于相位。萧向翎坦然道,臣本性愚钝,若能为陛下效劳,已是荣幸之至。
  皇上爽朗一笑,既然如此,众爱卿都觉夏之行合适,朕也觉得此法甚佳,不知夏大人意下如何。
  夏之行哪能拒绝,忙跪下谢恩。
  还有一事朕要和萧将军商量。皇上再次将话头转回萧向翎身上。
  江屿微微侧头,却发现萧向翎也正在看自己。
  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萧将军的确功勋过人,更是才高德胜,一表人才,只是家中尚无妻室。正巧几日前西域使者前来和亲,西域公主正值及笄之年,容貌甚美,且精诗书懂礼仪,不如朕帮你促成了这门亲事如何?
  江屿再次偏头看过去。
  萧向翎的脸依旧隐在银质面具下,听到此言却是缓缓答道,谢陛下恩典,只是末将心中已有属意之人,不敢相忘,还请陛下见谅。
  心底仿佛被一根轻微的弦拨动,江屿心跳倏然有些加快。
  他从不知萧向翎还有这个属意之人,而二人交谈时,除了他那位故人,似乎也并未谈过过于私密的话题。
  若是早知道
  皇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竟有此人,她家住何方,长何许模样?
  萧向翎笑道,他本是中原人,只是失散多年,至今尚未找到。容貌甚佳。
  下面又是一片唏嘘之声,皇上却没再继续问。
  下朝后,江屿尚未走下台阶,便听得一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喊他七殿下。
  他装作没听见,只加快了步子。而下朝时人并不少,后面那人也没法跑着追上来,江屿便趁着一个转交拐了弯。
  却没想那声音一下窜到他身后。
  七殿下。萧向翎含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多日未见,殿下可有空去我处饮酒?
  听此,江屿竟觉心中无端烦躁起来,分明是严寒的天气,心腹之内却仿佛游荡着一股无名之火。
  不知缘何,但那晚无意中听见的没问题,与刚刚才朝堂上对方提到的属意之人,都令那烦躁之意更甚。
  霎时,连那晚雪白的裘衣都觉讽刺。
  江屿不知觉又加快了步子,淡声道,最近忙,无空。
  对方听见这冷冰冰的一句也不恼,便同样加快了脚步穷追不舍,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与你无关。江屿这话丝毫没给对方留面子。
  身后那人真没再接话。
  气氛陷入沉默,江屿却仍嫌不够,继续说道,萧将军理应忙着找人才是,怎么还有空闲跟我谈天说地?
  萧向翎微微一愣,找我那位故人?
  而今两人已经远离上朝之处,周围几乎没什么人,说话便随意了许多。
  江屿没回应。
  萧向翎又似是思索片刻,随即试探性地问道,还是我那位心上人?
  声音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转眼间,两人已经走到江屿府上,远远便有门童前来开门行礼。
  江屿二话没说迈进门内,并在对方跨进来的前一瞬砰地一声合上了门。
  不过片刻,外面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殿下如此便不近人情了,走到了府上,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今日的江屿冷漠得有些反常,而萧向翎也死缠烂打得不似寻常。
  没空。江屿再次冷冷摔下一句,便回身进了里屋。
  顾渊听见惊天动地的合门声,还想是江屿又跟谁吵起来了。结一出门就看见江屿面色不善,开口便是一句没空。
  便也不难猜测外面站着那位是谁了。
  殿下,夏大人比您早进来不一会儿,正在里面等您呢。顾渊对江屿说道,江屿点了点头,以后改口叫夏丞相吧。
  推门而入,夏之行正坐在窗前扇扇子,屋内四盆火炉燃得正旺盛。
  怎么,没空?夏之行看江屿走了进来,疑惑问道。
  江屿一愣,才意识到刚刚对方听见了对话,便笑道,有空得很,跟夏大人怎么敢没空。
  夏之行笑着拍了拍桌案。
  江屿坐在夏之行对面,给两人分别斟了茶。
  如今夏大人做了丞相,便是
  小江屿,别想耍滑头,从我这套话。夏之行用手指击了击杯盏。
  沈琛走了。江屿敛了笑意。
  啊?
  江屿抬眸,几天前夜里他来找过我,说是要离开很久一段时间,但是看他的意思,似是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沈琛本是江湖中人,天性便是云游四海,如今朝上不太平,走了也好。他还透露其他信息了吗?夏之行将一盏茶一饮而尽,随即砸了咂嘴,嫌弃道,我差点忘了你不喝酒。
  没有。江屿轻抿了一口清茶。
  那还需要找人陪你练剑吗?夏之行问道,沈琛教了你十几年,该说的也都说过了。你现在缺的并非理论,而是实操。
  练剑。
  实操。
  不知为何,江屿蓦地回想起那日下午,空气中飘着淡淡桂花酿的清香,堂院中满是剑痕狼藉,想起不断被挑飞的软剑、最后一次被挑飞的玄黑剑,以及那句只是不想。
  不用了。他语气有些生硬。
  对了,北疆战事夏大人打算如何安排?江屿问道,夏大人真觉得我大哥和那草包一起出征,能赢?
  他刻意装做自己不知道太子中箭的真相。
  对方似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派兵增员是一定的,只是人选尚未想好。
  我去。江屿突然答。
  不行。夏之行皱眉拒绝,论兵法你不是强项,论剑法你没有群战的经验。再说这是打仗,又不是兄弟骑马打雪仗,哪有全把皇子派出去的道理?两个在外面已经足够了,你去绝对不行。
  江屿便也没再深究,转而问道,那你想让萧向翎去?
  更不行。让他去无疑放虎归山,日后必是你的心腹大患。
  江屿这次没否认。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江屿脸上出现一瞬间奇怪的纠结,随即竟是紧闭上了嘴。
  想注意不到都难,夏之行扭头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
  没什么。江屿摇头。
  什么事?夏之行再次逼问。
  倒也没什么。江屿脸上纠结矛盾的表情更甚,良久才说出下面的话,之前父皇提过一次指婚之事
  夏之行一愣,以他的了解,江屿从不会是关注这些男女亲事的人,把姑娘家送到门口都未必看上一眼。也正缘于此,关于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也在宫里私下传开。
  而如今,江屿面部表情极为古怪,既不是欣喜,也不是排斥,倒像是一种极为不情愿的期待。
  是我这里不行。夏之行第三次拒绝。只是这次他却偏过头,有意错开了目光。
  她已经心有所属之人,我必须遵从她的个人意愿。
  江屿心底已经察觉到对方的反常之处。
  他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纠结的神情,说道,夏大人,你看我的眼睛。
  夏之行转过头来。
  江屿倏然屏住呼吸,心中的猜测成了七八分。
  在那黑色的瞳孔中,他却能看见一个艳丽的映像。
  一个女子面色苍白,脸上却洋溢着遮掩不住的笑意,几乎没有血色的唇有些干裂,像是秋风中瑟缩的一尾蝶。
  是若杨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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