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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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就是没有,你杀了我,也没有。
  萧向翎面色一凝,几乎是用尽全部的毅力握紧剑柄,却并没有刺出去。
  萧江屿刚想开口,却被魏东的一声冷哼打断。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射出来一根来势汹汹的箭,那箭堪堪擦过魏东的发顶,用力钉在背后的床板上。他的发带瞬间破碎,头发凌乱地垂落下来。
  他对这一箭却没有太大反应,仿佛此时此刻他在意的只有江屿中毒这一件事。
  都说了没有,萧将军怎么还不死心,就算刚刚那一箭射在我身上,全天下也没有一人能拿得出解药来。
  他笑得阴翳,因为这毒在制出来的时候,就根本没想过如何去解。
  毫瞬间,萧向翎猛地将手中重剑刺向魏东咽喉,而与此同时魏东高喊了一声,竟有不少黑衣人从屋外的各个角落涌出来,大致有近百的数量。
  两拨人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针锋相对,刹那间情势陡然急转,所有人皆亮出了隐匿在暗处的利兵,随时准备厮杀拼搏。
  萧将军此举可是要与皇权抗衡?魏东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这可是一条险路。
  萧向翎!江屿在对方即将动手的前一瞬仓促开口。
  他看见对方也在那一刻看向自,深沉的目光含在面具之下,那眼神的重量却没因此而削弱分毫。对方的视线在自身上扫视一周,最后停在了他手臂上最严重的刀伤处。
  江屿伤得杂,几乎浑身上下遍布斑驳的血迹,算不上多严重,看上去却格外触目惊心。被割开的部位皮肉外翻,甚至依稀可见苍白的骨。
  江屿想说的话都在那一瞬间全部咽回了喉咙里。
  他朝萧向翎走过去。
  两人间还隔着持刀的黑衣人,却没有人违背魏东的命令贸然行动。
  江屿的步子很慢,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畏惧什么。只有他自知道,随着两人间距离逐渐缩小,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刀伤竟忽然刺痛起来,浑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一般。
  更为严重的是,他发现自的心跳开始不稳。
  之前每次与萧向翎接触都会犯的毛病,现在似乎有重无轻。
  在两人距离不过五步的时候,萧向翎轻声开口。
  殿下,臣此次前来,主要为了还殿下一物。
  还什么?江屿的声音依旧很轻,仿佛此刻只有两人在场,视周围手握铁器的黑衣人于无物,尽管自目前手无寸铁。
  还什么,要亲自来?他轻声笑,说不清是什么感情。
  要还殿下的东西十分重要。萧向翎说得模棱两可,还是不要有旁人在场为好。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战士竟是同时闻声而动,训练有素地快速拉开弓箭,发力向前射去。
  狭小的室内射箭显得危险而又逼仄,被刀剑横挡回来的箭有了回旋乱窜的态势。
  在那瞬间,江屿迅速与萧向翎对视一眼,时间短得堪称仓促,但萧向翎看到那眼神却是周身一凛。
  漂亮的眼角微微垂着,仿佛粘稠的水流过透彻的河,深邃得令人琢磨不透,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可奈何。
  这一幕瞬间让他想起很久之前,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几日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江屿面色苍白,看上去像是病了。本就不太张扬的江屿变得更加寡言少语,对他的慰问一概不理,甚至不允许他过分靠近。
  即使是送药的时候。
  他从不觉得自曾真正了解过江屿,哪怕是相处这么多的时日中,他甚至不知道对方那句你有着最干净的眸子,究竟有什么深层的意味。
  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自对江屿的感情,逐渐变质,继而一发不可控制。
  但对方总是那个纤尘不染的年轻人,在火光中有着凌厉而生动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眼角中也总含着几分薄情;而自永远是那个在火场中被救出来的小鬼,连一句喜欢都显得那么没有说服力。
  接下来的几天发生的事情堪称梦幻,他必须花费一番力气才能确认,那些瑰丽而疯狂的放纵是真实存在,而不是自因为时间久远而无端臆想出来的。
  而那之后,江屿的眼神便如这样一般,像是寡淡的纵容,又像是不受控制的遗憾,但却偏叫人品不出伤感来。
  他始终没忘记那个眼神。
  利箭刷地穿透室内的空气,发出锐利的尖响。萧向翎猛地从短暂的失神中集中精神,忽然无来由地觉得心悸。
  江屿早就收回目光,而他敏捷而纤瘦的身体正从细密的利剑中穿过,径直向夏之行的方向奔过去。
  后者用手撑地想站起来,却由于紧张而不得章法。
  他此时的状态看上去有几分危险,眼神在极度的混乱中已经有些失焦,而右手堪称仓促地向一旁探去,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江屿离夏之行只余咫尺之遥,而在萧向翎的目光朝那边扫过的一刹那,却有一道寒光倏然闪过。萧向翎动作猛然一滞,在那瞬间脱口喊出江屿的名字。
  不是殿下,而是江屿二字。
  可一切发生得过于仓促,在萧向翎出声组织的一瞬间,地上那被甩开的软剑竟抢先一步被人捡起来。
  只见夏之行在电光石火间,费尽全力探到自手侧的那把软剑,用力到双手青筋凸起。他此时像一个不计后果的疯子,低着头,双手高举起软剑,仿佛献祭一般,随即猛地向下刺去
  刹那间,鲜血四溅,江屿看见自本就被鲜血染脏的白衣上,又多了一片颜色鲜艳的血雾,他甚至能闻到鲜血的味道,丝丝缕缕从鼻缝中钻进来,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都要剧烈。
  他仿佛被定住一般,脚步堪堪停在原地。
  他看见夏之行在那瞬间猛地把剑提起来,随后竟是径直朝自的小腹处刺去。
  夏之行原本混沌的目光似是罕见地明亮了几分,里面蕴含着遮掩不住的痛苦。他目光紧紧盯着江屿的方向,颤抖的唇微微开合着,似乎在说一句话。
  江屿,你别
  究竟别什么?
  仿佛有一桶凉水忽地从头顶上泼下来,江屿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撅住,让他扬颈喘息,却完全找不到氧气。
  软剑被刷地一下拔出,更多的鲜血溅在四周。
  江屿无措地抬起手臂,似是要去堵住那流血的伤口,却在触到那鲜红液体时陡然停住动作。
  远处的混战并未停止,甚至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变故,仿佛只有两人之间的时间在那一刻被静止,他们看着外界的刀光,却倏地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
  在强烈的震惊下,身上伤口的疼痛如潮水般一并漫延而来,江屿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脏也不知为何,剧烈抽搐一下。他紧紧攥住前襟,缓慢半跪在了地上。
  刀剑无眼,纷纷从背后刺过来。
  江屿才是江淇最明显的心结,才是他们主要的攻击方,若是谁能把江屿的人头带回去,必将得到重赏。
  但江屿却在那紧要的关头犹豫了一瞬,他右手紧握住仍然带着血的剑柄,却没立刻转身做好防御的格斗姿势。
  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由于疼痛与脱力,连剑柄都握得颤抖而不稳。
  那些密集而方向统一的剑尖仿佛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猎物狠狠困死在里面,瞬间的犹豫令江屿被剥夺了一切有机会反击的权力。仿佛池中鱼,瓮中鳖,被丝网扣住的鸟,振翅却难以高飞。
  他在那瞬间下意识朝着萧向翎的方向去看,短暂地怔愣片刻,而面前的长剑却在一道寒光闪过的瞬间,尽数被扫到一边。
  速度快到令人发指,没人看清萧向翎是如何冲出来,再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力度挥动手中的重剑的。
  他单手持剑,站在江屿身前,明灭的烛光把他修长的身形严丝合缝地描画在地上,而那模糊的阴影轮廓,则正巧把江屿整个人笼罩在内。
  包括江屿身边地上蹭到的斑驳血迹。
  魏东咬了咬牙,将剑指的方向转移到了萧向翎身上。
  萧将军现在的立场未免过于明显。他声音极低,身为手握北疆军大权的将军,公然维护有叛逃之嫌的皇子,甚至在圣上暗卫之前都丝毫不避嫌,萧将军这是要将造反二字昭告天下,还是打算公然护短呢?
  萧向翎对这看似可怖的威胁不以为意,他的目光甚至完全没放在对方身上,而是沉默着垂下眸子,看着几缕殷红的血从身后那人伤处流出,在地面留下深锈而干涸的痕迹。
  黑色盔甲下的身躯逐渐绷紧。
  无意与皇上作对,也并非护短。只是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哪怕扣在我头上,也不觉得有什么。
  那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与缓慢,以及处变不惊的淡然。
  但今天我与北疆军在,谁也别想着能碰江屿一下。
  第64章
  江屿的身体被萧向翎完全护在身后, 堪称严丝合缝的庇护。他的胸腔由于疼痛而剧烈起伏着,但身后那根脊骨却依旧倔强地挺着,像是某种过分的执拗。
  他微微抬眼, 看见萧向翎紧攥的双拳, 以及那坚稳的重剑,仿佛一面坚不可摧的门,而门内的机关暗号却只掌握在他一个人手里。
  他目光倏地颤抖几下, 皱了皱眉似是想说话,但终究还是将未尽之言含进腹中。
  萧向翎距离他如此接近, 以至于他可以清楚看见对方黑色甲胄上的细密纹路,一如心脏内传来难以忽视的痛感,让他下意识紧绷起身体。
  他听见刀剑相撞的尖锐响声,仿佛火舌舔舐过滑石的胆颤心惊;他听见人由于痛苦而嘶吼的声音, 仿佛雪夜中西域的狼群;朦胧中,他看见玄黑色的衣角一直在他面前晃动,偶然有猩红的鲜血从衣角缝隙间甩过来,在他眼中却只能形成一道模糊的残影。
  江屿似乎失去了一部分时间的感知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遭的声音才稍微平复下来。
  他听见空气中细微而又粗重的喘息, 努力眨了眨眼看清周围的环境, 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屋内仅仅余下两个人。
  萧向翎的重剑抵在魏东的脖颈上,而后者脸上有着斑驳的血痕, 由于过度用力而显得表情有几分狰狞。
  他对着萧向翎微微摇了摇头。
  魏东似乎对江屿的反应并不意外,他挣开萧向翎的剑,敷衍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凝视江屿良久, 却好久才说出一句话。
  殿下比谁都心狠,但在某些方面上,却又比谁都心软。他语气一顿,只可惜那下在酒中的药粉的确无解,否则
  否则若是再有一次机会,我不会站在江淇这边。
  江屿朝萧向翎轻微抬了抬手,随即搭着对方的手臂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不知为何苍白得有些过分,从头至尾没给魏东一个眼神,薄唇开合,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话。
  那寡淡至极的语气倒像是在打发什么人。
  你觉得,我会在意你站在哪边?他抬眼,上眼皮弯出扇形的褶皱,你甚至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回去跟江淇好好复命吧。
  江屿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的夏之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掌心攥紧得几近发白。
  夏之行侧躺在地上,身下有一片出血量十分危险的血泊,双眼紧闭,不知生死。
  萧向翎的心忽然剧烈震颤一下。
  这个场景,与前世江屿在雨夜中的尸体过于相似,以至于但凡看见侧卧在地上的血人,都会不自觉地头皮发麻。
  江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眼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盖住,随即低而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颅内回荡。
  别看,别怕。
  他感到身边的人蹲下去,大概是去探了下夏之行的鼻息,随后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还有气,别怕。他又重复了一遍。
  但江屿有几分残忍地拨开了对方的手。
  他踉跄几步走上前,用不稳的手指去按向对方的颈侧。
  夏之行绝对不能死,他还有那么多迫切的问题需要询问,那么多该说的话没来得及出口。
  刹那间,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这种源自身体本能的状态中,他最在意的竟不是夏之行的生死本身,而是他究竟能不能从对方口中得知这一系列线索的前因后果,能否为他报仇。
  他忽然感到一种极其深重、又自我厌弃的压抑与无力感。
  夏之行似是察觉到江屿在他身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现在神智已经完全恢复,只是面色灰败得骇人。
  江屿就这样半坐在他身前,喘着气没说话。
  你夏之行微张了口,艰难地想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却忽然被江屿一把按下。
  别动。
  江屿夏之行一只手急按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的红色液体正从那身体的漏洞中流出来,仿佛一个喷涌的缝隙,有些事,我一定要跟你说。
  以后再说。江屿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略微猩红的眼睛直视着对方身上的伤口,直到感受到一只手有几分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呼吸急促到肩部都有些不稳,那幅度不大的震颤却尽数被那只沉稳的手按下去。像是要扼住树苗在风中舞动的枝叶,再将它塞回泥土里。
  江屿,别怕。夏之行尽量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就像很多年前江屿还小的时候,他哄人练剑一样,我就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赶在江屿阻止之前再次开口,你从顺走那宗卷之后,不是一直都在查冰舌草和你母妃的事吗。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室内的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忽然凝固起来。
  丞相府看得出有些时日没人居住,厅堂昏暗,随着几日阴雨,梁柱上甚至都结了一层水珠,桌面上也肉眼可见地浮了一层清灰。
  试着点了几下烛台,却不亮。
  在江屿沉默的目光中,夏之行从床下拿出来一个盒子,在暗光下呈现暗旧的锈涩,盒子侧方是一个拨动图案的锁。他用手按上盒子的时候,指尖的血滴落在锁的缝隙中,再随着震荡而流淌出来。
  盒子被打开,其中赫然盛放着一柄重剑,剑身呈现纯粹的玄黑色,上面几乎没什么花哨繁复的纹路,给人一种厚重而压抑的感觉。
  江屿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还是由于心中某些几乎破土而出的可怕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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