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2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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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为眼波不动,有种见怪不怪的木然感,来桑也不期望能在他的嘴里得到答案,皱着眉头思考片刻,“父汗莫非真的看上他了?竟舍得在他身上花这么多心思。不过,这小子若是女子,倒也真是个好样貌……”
  说着说着,他拍拍脸,耳朵通红。
  “我他妈也疯了不成,想什么呢……”
  ————
  巴图今日的状态极是不对,那张威严的脸上有时雍看不懂的眷恋,还有浓浓的戾气。
  进入汗帐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巴图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高大的身姿坐在椅子上,仿佛凝成了雕塑。
  好一会,他突然冷冷吩咐。
  “头发放下来。”
  时雍站在帐中,闻言心里一怔,试图从巴图的眼里读懂一些什么。
  “大汗,何出此言?”
  巴图落在扶手上的掌心微微一卷,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般,眼里的波光如同能融化冰山的火焰,热得烫人。
  “孤的话,你听不见吗?”
  这话比刚才那句语气更重。
  不容抗拒。
  时雍穿着兀良汗士兵的棉甲,头发束起挽成了发髻,还戴了一顶草原人的毡帽,看着就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在巴图目光的逼视中,时雍笑了笑,伸手拿下帽子,抽掉束发的绦带,将一头“青丝”放了下来。
  几天没洗头,她头发都油了,又长又打结,凌乱得不成样子。
  巴图不满地蹙起眉头,眼光里流露出无奈与疑惑,还有一种复杂的渴望。
  这个目光特别漫长,特别久。
  久得时雍心里一阵阵敲鼓,开始想应对之策了,巴图的手又无力地抬起,冲她招了招。
  “来,为孤按头。”
  时雍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去。
  这么说,就是危机解除了。
  她其实不明白巴图在想什么,若当真缺女人,来桑为他找来的美貌女子他却不要,若是为了占有或是单纯的情欲,以他大汗的尊威,犯不着跟她玩这么多花样。
  时雍是真不懂。
  默默为巴图按着头。
  巴图的气息静静平稳下去,语气也远不如时雍刚刚进来时那么凶戾。因此时雍猜测,刚才是来桑那个蠢货惹恼了他,把火撒在她身上。
  汗帐里沉寂了许久。
  突然,传来巴图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闭着眼睛的,声音也低,听上去如同呓语,时雍回神,明白他是在问自己,想了想道:
  “阿拾。”
  巴图皱了皱眉头,又问他的家事。
  时雍半真半假地道:“我父亲是顺天府的小仵作。”
  巴图手指轻轻缩了缩,声音有点沉:“你娘呢?”
  娘?时雍想到王氏。
  她轻轻笑了起来,“我娘是个市井妇人,嘴坏,爱说人闲话,东家长西家短,就没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吝啬,小心眼,一毛不拔,会过日子会攒钱。她没什么本事,但烧的菜很好吃。家里穷,没什么吃的,她总能变出些花样。她洗衣服很干净,一人就两身换洗衣服,总是整整洁洁,她好面子,不愿意让人看笑话,她很是崇拜我爹,却总毒口骂他……”
  巴图眉头越听越紧。
  大晏民间小家庭的生活是他不曾涉足的领域,听着有些新鲜,他也就没有阻止时雍,直到她说完。
  “针灸是谁教你的?”
  冷不丁又回到了这个话题,时雍有些意外。
  当初,孙正业也因为她的行针手法大为惊讶,为了看一眼她针灸,甚至不惜收她为徒。如今巴图又为此再三询问,到底是为何故?
  “我师父。”
  时雍答得很轻松,心里却满是疑惑。
  “师父。”巴图嘴里念叨了下,“等孤领兵入京,带你师父来见。”
  时雍不妨他有此一说,震愣好半晌没回答。
  还真是自信呢?卢龙塞还没打下来呢,就领兵入京了?
  ————
  巴图对卢龙塞发起的进攻,是在当天晚上开始的,就在时雍从汗帐离开没有多久,巴图就亲自披甲上阵,领兵前往卢龙。
  卢龙照常城门紧闭。
  前来临军的东厂厂督白马扶舟甚至上到箭楼,拿了好酒,摆上好菜,叫上优伶,边听曲子边看兀良汗攻城。
  白马扶舟从未上过战场,但大晏以往的战事在各种话本和戏曲里被编了无数个版本,赵樽、陈景、陈大牛、元祐、哈萨尔、阿木古郎等人的战场逸事更是听得不少。
  他早知北狄和兀良汗人的粗犷和悍勇,亲眼见巴图领兵攻城,却是有些惊讶。
  十几门大炮一字排开,对着卢龙塞大门,巴图一身重甲、单手提刀居于阵前,身材高大健硕,神情凌厉,一把腰刀似黑铁铸成,看着就锋利沉重,恐怕有好几十斤的重量,他却拿在手上如稚子的玩具一般,随手一划,地上砖石便飞起火花和残屑,当真是孔武有力。
  号角声中,巴图厉喝。
  “赵胤小儿,可敢出城与孤一战?”
  白马扶舟嘴角微微上场,走到垛墙边,双手懒洋洋撑着垛口,对城楼下的巴图道:
  “大都督昨儿夜里吃多了酒,醉了,还没醒呢。此刻怕是叫不醒他。大汗,不如我陪你较量较量?”
  第214章 别出声
  冷风将毡帐吹得吡吡作响,今夜似乎比往常更冷,厚实的帐顶仿佛要被大风掀翻,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啸声。
  在巴图那里吃了亏的来桑脾气更是不好,吃药的时候发了一回脾气,躺下的时候因为疼痛又发了一回脾气,吵着要让时雍帮他针灸止痛,娇气得真不像一个孔武有力的八尺男儿。
  反倒是挨了五十军棍的无为,像没事人一样,默默地帮来桑抄经,心如止水。
  毡帐里的炉火发出赤红的光。
  时雍不知几时了,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心性渐渐浮躁。
  她打开毡帐的小窗,想看看外面的天色,不料,刚拉出一条缝,冷风便扑面而来,灌得她睁不开眼,她赶紧伸手去关窗,却不小心却支窗的木条勾住了指头,
  木条有裂开的尖利细椎,像针扎入指头般泛起细微的疼痛,她嘶声抬手,发现指头破了,鲜血冒了出来。
  时雍回头拿药箱,找药棉。
  托来桑的福,毡帐不缺这些东西。
  她拿着药棉往指头一按,那腥红的颜色让来桑眼眸里的火光跳了一下,他放下撑着脑袋的手,朝时雍没好气地吼。
  “怎么了?”
  时雍淡淡说:“手出血了。”
  来桑嫌弃:“你怎么这么笨?”
  中二少年!时雍心里嗤之。
  虽然她目前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可她到底活了三世,前两世都活到了二十七八的年纪。时下十七岁男子已是大人,但在时雍意识里,还是不成熟的少年。所以,对来桑这种口是心非的行径,就很是想笑。
  “过来我看看。”来桑看她不理会自己,十分不满,又高着嗓子吼。
  无为抄经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继续抄,只是下笔的速度明显变快了。
  时雍药棉按在出血的指头上,走到来桑面前。
  “二殿下有何吩咐?”
  话音刚落,来不及反应,手腕就被来桑抓了过去。
  来桑对她从不客气,另一只胳膊从她侧腰掀过来,直接将她拉得跌坐下去。
  高度适合,来桑方便观察她的手指了,也不管她痛不痛,掀开药棉看了一眼,嗤了声,很放心地松开手。
  “娇气。就这,也叫受伤?”
  时雍:……
  她哪有说受伤,只说出血了,是他自己的理解好不好?
  她懒得理会来桑,侧身想要坐起。
  “说你一句还生气了?”来桑看她脸色冷淡,按自己的理解取笑了两句,见她仍不开口,睨着她突发奇想。
  “我说你,怎么像个小娘们儿?这身子弱不禁风的,手指也是……”
  他想到了刚才抓住的那只白白净净的手,整齐的指甲壳是粉嫩的颜色,喉结突然咕地一滑。
  “男人长成这样,你真丢人!”
  找回惯常的嘲讽,来桑稳定了情绪,可看在时雍眼里,他分明就是一副窘急羞恼的样子。
  她抬了抬眉梢,一言不发。
  恰在这时,门帘掀动,有人进来了。
  “二殿下,打听到了。”
  来人是来桑的亲卫孟合,他看了时雍一眼,走到来桑身边,压着嗓子将巴图带人出征卢龙塞的事情禀报了。
  闻言来桑眼睛一亮,拳手砸在榻上。
  “太好了。父汗打了胜仗回来,一高兴,不就解了我的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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