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7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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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远一怔。
  这叫什么话?
  他不解地看着时雍,时雍却眼下眼帘,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几上茶盏,微微一笑。
  “大师怎么想,就怎么说。既然解释无用,你不如就告诉世人,顺天府突发大疫正是天道惩罚,霄南镇观音显灵更是上天警示……若不除去我这个妖孽,必将天下大乱,有亡国之忧。”
  时雍说得自在而缓慢,觉远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怔愕当场。
  她与赵胤来信,主旨一模一样,唯有的差别是赵胤说要除去他这个灾星,而时雍要除去的是她自己这个妖孽。
  这二人到底是商议过的,还是没有商议?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古怪的要求,给老和尚整不会了。
  “郡主此言,老衲实是有些听不懂。”
  时雍一笑。
  “致之死地而后生,如此而已。”、
  看觉远怔怔不语,时雍淡淡补充。
  “疫情会结束,大晏也亡不了国。当然,想要除去我这个妖孽,也得要点本事。与其年年岁岁让人诟病,不如趁此机会破除这个要命的魔咒……不然,不论什么时候来个天灾人祸,或是谁家有个头痛脑热,都怪到我们头上,我们背得起那么大的祸么?”
  “这……”觉远脸色变幻不停,“老衲仍是不明白。这样如何能破除?”
  时雍看着他困惑的表情,眉梢一扬,轻轻笑道:“这个大师就不用管了。总之,我有我的办法。你只须帮我就好。”
  对觉远来说,这个很难理解,但说来其实很简单--按现代说法,就是反向营销、反向施压。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观音菩萨都出来了,不论解释什么,都很难取信于人。那不如由觉远一锤定音,将人们的仇恨值拉到最满,这样才能在反转时,到达极致的效果,才会对冤枉他们给予更多的愧疚和同情,她和赵胤也才能彻底洗脱“灾星和妖孽”的污名。
  这叫剑走偏峰。
  至于如此反转,时雍心中已有章程。
  “大师,你帮我这次,便当是……报恩了。”
  第757章 十天干乙字令
  疫症底下,人心惶惶。
  当夜,觉远大师彻夜难寐,忽受师尊感召,于子时三刻登霄南山云台夜观天象,占卜排盘。下山时,觉远跌了一跤,崴了脚,伤了筋,走路都一瘸一拐,却得出了个“女魔重生,大祸将至”的征兆,震惊世人。
  女魔指的是谁,时雍呗?
  之前对于时雍的身份,觉远还遮遮掩掩,现在也不回避了,直说三生崖上的传闻一应是真,女魔头时雍确实是“借尸还魂”,要来找世人讨债了。
  以前时雍就是街头巷尾恶骂的对象,此番一出,她更是成了众矢之的,人们提到这个名字都觉得晦气,恨不能吐两口唾沫。不过,因此而带来的恐惧也是巨大的,一个能借尸还魂的女魔头,得是多么强大?
  时雍觉得,如果不能让人喜欢自己,让人怕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消息传到锦衣卫衙门,赵胤当即便摔了茶盏。
  “这个觉远,好大的胆子。”
  不按他书信中的去办,倒是自作主张同意了时雍的建议。
  谢放看着主子盛怒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蹲身,将碎裂的茶盏捡起来,又低低道了一句。
  “郡主这么做,是何用意?”
  赵胤冷冷道:“还能是什么?想把祸水引向她一人身上……这个女人,当真是,当真是……”他咬牙切齿地重复说了两遍,谢放的耳朵也竖了半天,愣是没有听到当真是什么可恨的存在。
  最后,反倒听到赵胤一声喟叹。
  “罢了。谢放听令!”
  “属下在。”谢放当即站直了身子,拱手垂目,静待吩咐。
  赵胤扭头看他,冷眸如霜,一字一字仿若利丸如鞘,极是森寒,“加派人手护卫夫人安全。”
  话音未落,他眉头拧了一下,仿佛仍是不放心似的,突然抬手阻止了谢放,思忖片刻,突然伸手入怀,取出那一枚从时雍手里得来的玉令,沉声说道:
  “十天干乙字令交由你。”
  谢放一怔,复杂的目光中有惊喜,又有困惑。
  他没有说话,难掩激动地看着赵胤,但听赵胤冷声吩咐。
  “传令,十天干乙字卫,十天干丙字卫,十天干丁字卫,起用一级防卫,加强对顺天府暗哨人员控制,确保夫人安全,但有越界冒犯者,轻则苔杖入刑,重则斩首示众。”
  谢放吓了一跳。
  虽然说时雍这“女魔头”的名号一现世,恨她怨她的人很多,但眼下朝廷对疫情管控极严,青楼酒肆,茶馆饭庄悉数关闭,但凡有人员聚集,马上就会被锦衣卫追查抓捕,可以说,大晏有历以来都没有管控这么严苛过,百姓根本就不得自由,便是有人想要刺杀时雍,她身边还有朱九白执娴衣等护卫,到处都是官兵设卡巡逻,可以说是风雨不透,哪有那么容易?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赵胤居然起用十天干三大卫保护一个女子,还一级护卫,这是他预计有人会对时雍不利,还是关心太切?
  谢放心里觉得主子有点过于紧张了,但他没有反驳命令的习惯,接了任务自是听令行事。
  他前脚一走,赵胤后脚又叫来了盛章,让他在鼓楼宋家加派人手,暗桩布控,以免因谣言而失控的民众在有心人的搧动下冲击宋家,对他们造成伤害。
  安排好防务,赵胤坐下来翻看各坊呈上的疫症数据,翻着翻着,手指一顿,突然又抬起头来。
  “谢放!”
  谢放还没有回来。
  进来的是许煜,他小心翼翼地走近。
  “爷,有何吩咐?”
  赵胤看他一眼,“庆寿寺的消息是何人传回来的?”
  许煜道:“是辛二爷。”
  赵胤抬起紧蹙的眉,盯关他问:“辛二没说旁的?郡主何时回京?此刻又在作甚?”
  许煜摇头,“这个属下不知。”
  接信的人是谢放,十天干密函,他也没有接触的机会。
  赵胤唔了声,仿佛才想起来似的,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下去吧。”
  ……
  谣言堪比瘟疫,传播速度极快,不到半天工夫,定国公府里的乌婵就知晓了。
  她同时得知的还有另外一桩事情,这是乌家班的慕苍生托人传信来的——班子里的严武师在霄南镇死于非命。
  乌婵是个炮仗的性子,得了这些消息,心急如焚。虽说眼下防疫为要,陈萧离家时也三令五申不许她出府,但她屁股上就像长了火疖子似的,半刻都坐不住了。
  “彩云!”
  唤来丫头,乌婵与她耳语几句,同彩云换了一身衣服,戴上口罩便匆匆离了府。
  ……
  庆寿寺。
  天亮时分,雾气笼罩着层层庙宇。
  寺中刚开早膳,沙弥和志愿者们穿棱其间,医官满脸焦灼地查探病情,在众人的忙碌中,时雍和娴衣身着男装,戴着帷帽和口罩,乘一辆马车悄悄的离开了庆寿寺,没有惊动任何人。
  朱九和白执骑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山林静谧,车轱辘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与林中鸟雀互为呼应。
  时雍沉默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十分端正,脑子里想的却是觉远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以及觉远对她的说那番话。
  “郡主,今日机缘巧合,老衲就直言不讳了。你身上背负业障,与大都督确非良配。大都督命硬,你亦如此,强强相碰,天翻地覆是也。若郡主能听老衲一言,与大都督留下情分,保持距离,方是最好。”
  何谓留下情分,保持距离?
  柏拉图么?
  老和尚没有说,却在时雍敲下了重重一击。
  她以前从不信什么天命,可穿越再重生,对这些事情便多了一些敬畏。都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谁知道会不会有神在天,俯瞰而视?
  一念至此,她突然低笑一声,拉开帘子,望向了天际。
  灰蒙蒙的天空,就像要下雨了似的,雾气极重。
  看不到九天,连云朵都看不到,天神又在哪里?
  “娴衣。”
  时雍放下帘子,掌心复又放在膝上。
  “我自问行事端浄,不害人不苟且无不良嗜好还时常行侠仗义,与人相帮,无愧天地,怎生我就是魔头,要受天谴呢?”
  娴衣动了动嘴皮,不知道怎么宽慰,只伸手去挽住她的胳膊。
  “你不必多虑,老天若是有眼,定能为你洗刷冤屈……”
  “我有什么冤屈呢?哼!”时雍想到上辈子,再上辈子,都特么死得莫名其妙,结果重生还是死性不改,看到不平不公就忍不住出手,可偏生她是个平凡人,如觉远所说,还带了业障而生,怎生一个矛盾了得?
  “我想明白了。”
  时雍突然望住娴衣,说道:
  “我原是女魔头的命数,可我却偏生要做好人。这才违了天道。苍生大地,三界五行,有黑有白,方能长久,我竟想打破这秩序?属实邪恶之极。”
  娴衣:……
  这么说,或许还真是有点道理。
  “驾--”
  “驾--”
  前方有马蹄声,很是匆忙。
  时雍瞥了娴衣一眼,示意她去看个究竟。
  然而,不待娴衣开口,那人就大声吆喝了起来。
  “郡主……”
  此时来霄南镇,时雍行事隐秘,知道是她车驾的人,只有同行。
  她一惊,打开帘子,见来人是个官差,转头叫娴衣:“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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