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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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刃模糊地睁开眼,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他好像是从来没有安稳地睡过这么久。
  眼皮慢慢开合几下,昏沉迟钝的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
  他感知到身上身下是柔软的触感,自己怎么会……躺在床上?
  “可算是醒了,叫孤担心了这么些天,真是……这下可睡够了?”带着低沉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刻进骨子里的熟悉。
  墨刃瞬间清醒过来。慌乱地转头看去。一抹墨色金纹的袖角猛地映入眼帘,令他脸上倏地失了血色。
  竟是……主上在此!?
  这种时刻往往是反应不过来的,墨刃什么也顾不得细想,全凭本能地挣扎着想起身。无奈全身没有半点力气,他几乎是摔下了床,砸在地上的闷响令人听着也生疼。
  墨刃却完全不在意全身伤口疼痛地叫嚣,而是将虚软的手臂颤抖地支在地上,努力地想跪起来。
  他竟没死成——
  不对,他竟在主上的身旁,这般放肆失礼地不知睡了多久!!
  这个念头如流矢般冲入墨刃的脑海,不禁让他的心里冰冷地下沉。渐渐开始摇晃的视野中,他看到那一领黑金衣袍的主人猛地起身,或许是怒极了罢……
  墨刃心中更凉,本想叩头请罪,可下一刻,颤抖不停的身子终于耗尽了气力,失了平衡猛地歪倒下去。
  这般没用,果真是徒惹人烦的废物。他在心中暗骂一声,索性闭眼,咬牙等待跌倒在地的疼痛。
  但墨刃没有等到。他听到宽大的衣袖带起风的声音,接着一双手臂将他揽住,然后他被拉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里,紧紧地拥着。
  “主……”墨刃无措地抬头,瞳孔却猝然一缩。那张被珍藏在记忆深处已久的,属于弱冠之年的楚言的脸猛地撞入眼帘,他如遭雷击地愣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伤成这样还敢乱动!?”
  那边楚言又气急又心疼,连发现侍卫醒转的狂喜都被冲得不见影踪。他怎么也没想到墨刃醒来后竟会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看着这三天来好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有了被挣裂的迹象,楚言只觉得这些伤都添在了自己心头上,火辣辣地疼。
  他一手将墨刃拥着,一手扯下床上的锦被把那具冷得瑟缩的白皙身子包裹进去,又忍不住怒瞪了一眼。
  “属……属下……”
  墨刃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言,说不出话来。
  按着楚言的性子,属下若是不顺他的意,最轻最轻,怎么也得往死里训斥一番。可他只来得及望墨刃那边瞧了一眼,心中就突地疼了疼——
  侍卫瑟缩在床脚,全身都在抖,冷汗打湿了散发。他仰起的脸简直茫然得叫人心慌,深黑的眼底里一片惊惶无措。
  “……主上。”墨刃嗓音嘶哑地唤了一声,带着明显的颤。
  “……”楚言冷硬的语气怎么也维持不下去了。他将手探入被中,有些笨拙地轻轻绕开伤口拍抚着,耐着性子轻轻安慰,“……好了阿刃,有伤在身就别动了。是孤不该罚你,孤糊涂了。往后再也不会了,再不会了,可好?”
  墨刃双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他好像少见地忘了礼数和规矩,怔怔地盯着楚言疏朗的眉目看了许久。
  ……然后无声地侧过了头,浅色的唇慢慢抿紧,目光失了焦点。
  他好像什么也不明白。
  又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竟然是……竟然是……重生一世么……
  是了,他本该已经死了的。
  前世的不堪记忆,一幕幕犹在眼前,每一幕里都有楚言,每一幕都让他绝望得如坠深渊。
  这些记忆最终静止在叛主的虐刑和飞扬的大雪中,墨刃失了神。那双苍白劲瘦的手却紧紧地攥上了床单,直用力到青筋凸起。
  他只觉得身心俱疲,脑子像是生了锈一般转不动了。
  楚言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怀里的人,自然也没有错过墨刃眉宇间那转瞬即逝的悲恸之色。可他疑惑归疑惑,却想不通墨刃这般反应是为何。
  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让他隐隐地不安起来。
  忽然门扉被叩响,打断了楚言的心绪。一个婢女端了托盘进来,是药堂开下的给墨刃补养身子的药。
  托盘上还有一小碗,却是楚言想着墨刃昏睡多日未曾进食,早便命下人熬了清清淡淡的稀粥,这时一并端来的。
  楚言使个眼色,让那婢女放下粥和药退下,方才转头对墨刃道:”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先喝些粥暖暖,再把药喝了。“
  说着,他将墨刃扶上床,又将枕头垫高了让人靠住。九重殿主养尊处优惯了,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做来本该十分别扭,此时却统统顾不得了。楚言亲手端了粥在床边坐下,“来。”
  墨刃脑内纠乱成一团,混混茫茫,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那粥竟是给自己的。
  回想前世最后一段在偏殿时光,别说温食,一天能吃上一两口东西都是幸运,墨刃几乎忘记了暖暖的食物入口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手足无措,怔怔道:“属下……谢主上赏。”
  “喝碗粥而已,有什么好谢的?”楚言自是不知这些,墨刃那一瞬间的迷茫表情叫他觉得新奇,忍不住轻轻哼笑出声。
  墨刃哑口无言,心里只怪自己没能快速适应重生的事实,在主上面前失礼。
  可重生便重生罢,为何主上会对他如此温和?
  他又瞧了一眼楚言的脸,暗自估算着年月。
  ……没错呀,按理说这个时候,主上心里早就应该被白华占满了才是。而对他,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厌烦。却不记得什么时候主上曾对他这般好过。
  墨刃恍惚的思绪被眼前突然放大的汤勺打断。楚殿主一时起兴,自个儿执起碗勺,舀了一勺粥递到墨刃唇边,“阿刃,张嘴。”
  “属下惶恐,不敢劳烦主上。”
  墨刃惊得连忙用手去接碗和勺子,却被躲开了。
  楚言一时失而复得,只要瞧着墨刃心里便欢喜得要命。喂人饭食这样的事,做起来竟也开心。他再次将勺子递过去,挑眉笑道,“听话,张嘴。”
  “这……”
  墨刃迟疑着,他完全摸不清楚言的反常是为何。时隔太久,他当然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记得所有琐碎,突然遇上这情况也只能靠……猜。
  他素来冷面无趣,想必主上不是为着戏耍自己。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白华。
  毕竟他刚因为冒犯了白华被扔进刑堂的,许是主上这两天与白华闹气了,所以故意对他好些,做给爱人看?
  毫不顾及殿主面子来照料自己,想必是为了让下人们看去,传到白华耳中……
  ……想必是如此了,总不会有其他缘由。墨刃敛下眼,默默咽下心中苦涩,主上要做戏,他自然该配合的。
  何况就算是做戏,这片刻的温柔也够他日后——这一世他必杀白华,日后想必比之前世更加不堪——小心回味。他该感激谢恩才是。
  思绪不过瞬间便被他收拾好,墨刃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收敛了情绪。他看着楚言笑着凑过来的汤勺,竟带了一丝明知不该的期盼。
  哪怕是假的,也不妨权当偷来点好处。尊荣如主上,能待他温柔呵护至此,是他占便宜了。
  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楚言动作一顿。有侍卫恭敬禀报:“殿主大人,白华公子求见。”
  ……盛着清粥的勺子就停在唇边,墨刃在心中暗叹一声,身子轻轻后移。白华既然已经过来,他便知道已经不可能了。
  楚言皱眉,“怎么,忘了孤如何吩咐的?无论是谁,一概不见。”
  “可白华公子他执意……公子在殿前已经闹开了,小的们又不敢硬拦……”
  楚言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下来。一瞬间的沉默过后,是汤勺扔回碗里的“叮当”一声。
  墨刃垂下了头。
  果然,不是他的终究不会是他的。
  是自己……奢求了。
  楚言整了整衣袍站起身,向寝殿的门口走去,在迈出门前回头道:“记得自己把药喝了,等孤回来。”
  墨刃低声应:“是。”
  楚言的脚步声远去。
  墨刃瞧着主上出了寝殿的门,勉强把自己撑了起来。他忍着身上的不适,赤足下床,缓缓挪动脚步。
  他悄悄贴在窗边的墙角,有些倦怠地闭眼。
  外面传来几声清脆鸟鸣,以及男子交谈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华儿实在担忧……只是想着……便好,却被拒之门外……楚大哥,可是华儿哪里做错了?”
  “华儿莫要多想……墨刃的事毕竟……孤不能……罚得过了也不好做……”
  “华儿知道……身为外人却……怪不得墨侍卫轻视……”
  “……不过是有用的下属罢了……是个好糊弄的……随意哄一哄便好……”
  寝殿里,墨刃依旧安静地合着眼,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有的时候过于耳聪目明实在不是好事,他有些怀念失了内力的前世。
  其实也并不十分难受,毕竟早就料想到了……至少,主上说他有用,他还是开心的。
  可是又何须如此费心呢?自己哪里需要什么哄骗糊弄。只要楚言一个命令,他就能给主上跪下把命献上。
  是他前世哪里做的还不够好么?那么多岁月走下来,主上竟只把他当做个还需要专门花费精力来笼络的普通下属……
  墨刃心中隐痛。他本知道,自己忍不住多想的性子并不适合做一个讨主子喜欢的好侍卫。只是一旦事关楚言,他总是不能按主上的要求做一柄无思无觉的剑,更无法做一条讨人欢喜的狗。
  那么,前世被主子厌弃,想来也不过是情理之中。
  这一世……或许寻机杀了白华后,就应快些自我了断,才不会徒增主子烦恼吧。
  楚言与白华边笑边聊,他从窗边望见那两个身影渐渐远了。
  “……”
  墨刃缓缓卸下力气,吐出一口气,斜靠在冰冷的墙上,面色无悲无喜。
  忽然,他弯下瘦削的脊背,右拳狠狠掩了唇,开始剧烈地咳嗽,直咳的喘不过气,咳的苍白的脸颊上涨起一丝不正常的嫣红。
  殷红的血,滴滴答答从他的指缝中漏出来。
  ……气急攻心,终是伤了本就因刑罚受损的内腑。
  墨刃神色不改,取来巾子把地上血迹擦干净。又思及主上的嘱咐,回到床边抬手将药一口气喝了。
  刺激的苦味激着久未进食的胃里,很是难受。墨刃忍着反胃,硬是面无表情地一口口将药汁全咽了下去。
  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不能因他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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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就要开始甜了,让我再抓紧发点刀。你看这个阿刃伤损吐血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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