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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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行四人坐上公交回家。
  七十年代的羊城经济在全国也是领先,到处可见拔地而起的五六层楼房,马路是双向两车道,两边绿树成荫,沿路有广场,大厦,各种各样的店面,街上清一色的自行车,也有公交和电车。
  在公交上范爸爸和范妈妈一路指给从没来过羊城的赵菀香看标志性建筑,经过的江水大桥和船舶。
  赵菀香兴致勃勃的。
  等到了范家,才知道他们家住在老羊城的洋楼别墅区,这边的房子在六十年代改造的时候被上面没收,后来重新安排了住户,一个院里住着四五家人。
  范家这个院里住了四户人家,他们家住主楼的二层,房间布置的很温馨,格局和视野都很好。
  范爸爸范妈妈知道闺女带人回来,早上就请了假买菜买鱼,买肉和虾,做了一桌子好饭。
  席间说起农业大棚,范爸爸道,“我翻了下历史资料,也问了问人,说起来咱们国家还是温室技术起源最早的国家。秦朝的时候就有了反季节花卉,发展到宋朝的时候,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只不过受材料所限,当时用的是油纸,或者浸过一层油变得不透气的帛。到了近代的话,我们国内煤炭省农学院的一名学生,无意间发现地膜覆盖,在六几年的时候就向农业部提出小拱棚,大棚,甚至薄膜鸡舍防寒,一些农牧业上的应用。北方那边天寒地冻,这项技术就用得比较早,不过因为材料问题,暂时没有大规模的发展开来……”
  范爸爸一看就是文化人,讲起来头头是道。
  赵菀香只知道温室大棚,没留意过它的历史起源,头次被科普后油然而生的震撼和自豪。
  她以前一直以为大棚从岛国引进的,现在想想,自己国家正儿八经一个农业大国,关于农业方面的技术和研究,怎么少得过其他国家。
  不过现在问题还是出在材料上。
  她道,“范伯伯,这边的塑料厂现在发展怎么样,有没有专门生产农业地膜的?”
  范爸爸摇头,“据我了解,大多数厂子里还是用橡胶做雨衣,肥皂盒之类……这样,下午我带你们去新兴塑料厂走一趟,他们厂子里做食品化肥和农药用的塑料薄膜包装,就看能不能接受大尺寸订单了。”
  赵菀香客气地问会不会耽误他工作,范伯伯很好脾气地说不要紧。
  倒是范妈妈工作十分繁忙,饭后就先回医院了。
  下午,范爸爸带着赵菀香和范红英到了新兴塑料厂,厂里有负责人带他们参观了下车间,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大尺寸没法做,设备不允许。”
  范爸爸只好带赵菀香她们走,再找找其他厂子,负责人出来的时候告诉他们,“国内现在除了我们家,还没人会做塑料薄膜,除非进口原材料。”
  这倒是提供了一个思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赵菀香和范红英就四处找原材料进口的厂家,但收效甚微。
  基本上都死在尺寸这个难关。
  倒是有人建议她们改用玻璃替代,现在国外专门用于研究的温室大棚就用玻璃,只不过造价不菲。
  算下来十几亩地的收成也赶不上。
  那样的话队里图啥?
  眼见时间一天天过去,范红英又急又慌。虽然沈连长交代过,找不到合适的厂家就回去再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也不一定非得找到塑料薄膜。但在她眼里,组织交给她任务那是出于信任,她假使完成不了,愧对他们的信任和期待。
  晚上回到家里,她一边泡脚一边发呆。
  赵菀香突然道,“我们过两天就回去。”
  “啊?”
  范红英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问,“塑料薄膜咋办,我们就空手回去吗?”
  “找不到就回去。”
  赵菀香心里自有打算,安排她道,“你这两天就在家里待着吧,跟你爸妈好好说说话,陪陪他们。这两天我一个人出去再转转,真找不到,那谁都没有办法,我们已经尽力了,队里也知道这个情况,不会怪罪的。”
  范红英还是挺失落的,“我还是跟你一起出去找吧,再说羊城大,万一弄丢你,我没法跟沈连长交代。”
  她都走出两脚水泡了,再不歇着怕是回去的路都走不了了。
  赵菀香从第一天晚上就悄悄用后世的药敷脚,还能坚持,笑着过去捏捏她的脸,告诉她,“不用担心,我这几天已经逛熟了,说不准明天运气特别好,一出门就能收获好消息。”
  她嘴巴开了光,第二天才出去一上午,就托人带回口信,找到了能生产大尺寸塑料薄膜的厂家,已经下了订单付了定金,厂家也已加工加点开始生产。
  队里任务圆满完成,她打算去商场逛逛,买些结婚用品,晚点回来。
  范红英高兴坏了,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变得轻松万分,乖乖在家等赵菀香回来。
  赵菀香此时在郊外,早上过来跟人租了一间仓库,把空间里十几卷塑料薄膜一一放出来,仔细清除掉原先的商标,雇两个人用木头架子包装起来,打上一个并不存在的厂名,然后通知邮局物流过来托运。
  实在找不到能生产大尺寸的厂家,只能如此了。
  这边物流把东西拉走后,她就摸去了本地的黑市,打算卖点东西换点钱和票。
  她有很多想要买的东西。
  比方给沈奉做一套中山服,他手表上面的玻璃碎了,再买块新手表送他,买双现在流行的三接头牛皮鞋,给冬天准备双牛皮皮靴。
  他喜欢看书,再去新华书店买几本书,还有钢笔和笔记本。
  同样也要给何大姐他们带点礼物。
  赵菀香之前列了张清单,大概估算要花掉六百元,还不包括所需的各种票证。
  她走的时候,沈奉倒是专门说过,让她带足钱,来了这边看见有喜欢的就买,不用顾虑以后的花销,他都会想办法的。
  她沈大哥事事为她考虑,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疼爱,她怎么可能给他留下那么大个烦恼。
  所以她打算弄点钱,也为将来急用。
  这个年代黑市不安全,不小心就有被逮走劳改的可能,赵菀香裹了一条头巾,跨了一只篮子,乔装后才过去。
  她明面上卖的是肉包子,进了巷子,有人经过时就小声问,“要包子吗,肉馅的,1毛5一个不要票。”
  吃的东西在哪个年代都有诱惑力。
  大多数人都会停下脚步,问清楚是不是真的不要票,然后一口气买五个十个。
  碰见男买家,赵菀香看对方装扮如果像干部时,就再多问一句,“要不要烟酒。”
  男的基本就很动心了。
  何况赵菀香拿出来的是茅台,和去掉包装散装的好烟。像这种档次高点的烟酒,地方上都会限量,普通人是没有渠道买的,除非有硬关系的,到了年底才能稍微整点。
  一瓶酒的市场价是五块多,赵菀香卖十块钱,男同志至少都会买一瓶,还有个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了整整五瓶,走的时候喜滋滋的。
  赵菀香这时候就立马离开巷子,反侦察一会儿再去下一个黑市。
  她一个下午跑了三个地方,赶傍晚前到最后一个黑市,结果出师不利,碰到个二百五。
  她在跟人交易的时候,有个穿着夹克的青年,拿着相机拍她。
  赵菀香抬脚就走。
  那青年追上来,一个劲地叫,“姐姐,姐姐,慢点走,我要买你的东西。”
  黑市买东西还有他那样大声嚷嚷的?
  赵菀香生怕招来线人,脚步一拐进了另一条小巷,听见那人跟了进来,就转过身掀起自己篮子上盖着的布,粗声粗气道,“不用跟着我了,卖没了。”
  那青年笑,“我不要包子,要烟和酒。”
  赵菀香知道自己大意了,居然没发现被他注意,她冷声道,“也没了。”
  她转身要走的时候,青年有点着急地揪住她袖子,见她瞪过来,又赶忙松手道歉。
  还道,“刚才对不起,没有征求你意见就拍你。我是新北社实习记者,叫陆文修,平时喜欢摄影,没事就会出来到各处拍拍照,刚才只是想记录下那一幕,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如果冒犯到了,我再向你道歉,对不起啊姐姐……”
  赵菀香暗自打量他,发现他不仅是个少爷打扮,也是个少爷心性,说话办事都像没感受过人间疾苦。
  她视线落在他手腕上露出来的那只劳力士,忽然笑了笑,态度也热情起来,“你想要多少烟酒?”
  青年神色迷茫了一瞬,或许本来只想要少量,对上她目光后,挺了挺胸道,“……你剩多少我就要多少!”
  赵菀香掖了掖头巾,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说道,“那我还剩挺多,不过你得跟我取一趟。”
  “……好啊。”
  “你带够钱了吧?”
  “够,当然够,我身上有五百块。”
  傻不傻。
  赵菀香心道。
  然后带他取货。
  一路上她专门往偏僻的地方走,青年果然害怕了,但似乎不好意思半路逃跑,还是硬着头皮跟上。
  赵菀香看时间不早,也不再跟他兜圈子,随便找个了宿舍楼进去兜一圈,出来就带了货。
  十瓶酒十条烟,正好五百。
  当然是加了价的。
  他都说他有五百,她怎么好意思不掏光他口袋。
  青年这次倒是什么都没问,看见东西很高兴,干脆利索的掏了钱,还说,“姐姐,你以后要再有,不要卖别人,来社里找我,我都要了。你记住我名字,就叫陆文修,耳朵旁的陆,文学的……”
  赵菀香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看了看他脚边用绳子扎好,布裹好的一堆东西,拿出十块钱塞过去,直接打断道,“给你打个折,送你点回去的路费。”
  转身走进夜色,很快失去踪影。
  第19章 (三合一)
  赵菀香乘坐最后一班公交回来, 到站下车,就见范红英和她爸正在站牌前翘首等待。
  原来他们怕出事,打算这儿等不到她, 就到外面找人了。
  看她平平安安回来, 这才放下心。
  三人结伴回家, 都为解决了塑料薄膜的问题而高兴,期间范爸爸问起哪个厂子, 赵菀香也只说在珠三角地区, 还不等再瞎诌几句,范红英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她, 她妈明天调休,带她们去吃羊城正宗的早茶,完了逛逛商店, 帮赵菀香一起选购结婚用品。
  赵菀香欣然答应。
  她刚下车的时候,看见范红英和她爸眼眶红红的, 好像哭过,当时没好意思问,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 问了问范红英。
  范红英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闷闷道, “是提起了我大伯。”
  “大伯出事后,我婶婶受了牵连, 被那些人关禁闭审问, 过几天回到家里想不开就……她没了, 我堂哥堂姐刚刚初中毕业,出去当兵的当兵,插队的插队, 这些年也没敢回来,好好的家就那么散了。”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擦眼泪,鼻音也越来越重,说到后来,“我爸过了几年才托人查清楚他下放到哪里,偷偷找过去,远远的看了一眼,没敢上去认人。我婶婶的事,到如今也就没人说给大伯,我爸说了,我也不能说,瞒着他,能瞒多久瞒多久,叫他心里有个希望……”
  她眼泪止不住,抽泣起来,赵菀香看着心疼,托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给她擦眼泪,安慰道,“不说这个了,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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