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离都第一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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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玄宗的复派,以及接下来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就像往一座原本已是暗流涌动的湖泊里,连着砸下了好几块大石头,搅得整个天下开始动荡了起来。
  不过,在咸安城这边,除了那些真正身居高位的大人们,会关注此事之外。更多的升斗小民,还只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什么天玄宗,什么叶朝归,虽说都是天底下了不得的大事,可到底还是发生在东海,远在天边。
  生在离都的修者,总会不自觉的有一种唯我独尊的自豪感,认为天底下就数这座咸安城最重要。所以,天底下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咸安城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不是?
  再加上高层有心淡化此事的影响,所以,绝大多数的离都修者,只是听说过这件事之后,也就算了,并没有深究什么。
  大家最近最关心的,离都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一件大案。
  某个年轻人,在离都最著名的烟花之地飞狐楼里,为了争抢一名头牌女子,和一名世家公子起了冲突。结果,这位身份来头都吓死人的年轻公子哥,竟是在灵晶一事上输了一筹,没能抢过那位老爹在吏枢院担任副院首的公子。
  然后,这位身份来头其实都要更大的年轻公子,竟是当场打死了这位老爹是吏枢院副院首的竞争者。
  若单单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以这位年轻公子哥的身份,说不定也就是吃几年牢饭,或者被流放出去几年,避避风头。甚至于如果这位年轻公子哥的老爹愿意的话,他连出去避风头都不用。那位被打死了儿子的吏枢院副院首,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反正他也不止这么一个儿子。但问题是,这位姓李的年轻公子,在打死了那位竞争对手之后,竟是直接带着那位被他打死的年轻公子的尸首上车,然后绕着咸安城跑了一圈!
  游街示众!
  如此一来,这事可就瞬间闹大了。
  虽然全离都的修者,都晓得这位年轻公子的跋扈性格。但他这么做,还是让大家出奇的愤怒。当然,大家倒也不是为那位被他打死的年轻公子鸣不平。在普通升斗小民眼里,反正都是一路货色,不是什么好饼。但是,光明正大的打死了人,然后还满城游街示众,搞得全离都人都知道这件事,那就不同了。
  大家愤怒的,是他敢光明正大的藐视离都的法律。
  如此一来,就算原本打死都不愿意掺和这档子烂事的刑罚院,也不得不派人出来,暂时将那位公子关入大牢。但是,当这位年轻公子被关入大牢之后,刑罚院的几位大佬,反倒是更加头疼了。
  他们怎么处理?
  于是,在这件事发生后,刑罚院的那位院首大人,直接称病在家。而几位副院首,更是一个比一个溜得快,谁都不愿意沾染上这档子烂事。可这样一来,下面几位负责此案的一品执事,就成了背锅的倒霉蛋。几位副院首还有院首大人可以躲,但他们这些一品执事,被下令彻查此案,根本躲无可躲!
  至于普通的离都修者,在那位公子被押入大牢之后,反倒是更加关注此事了。当然,大家关注此事的原因,纯熟是为了吃瓜看戏,想看看刑罚院最终,会如何处罚这位号称离都第一纨绔的年轻公子。
  即便被押入了刑罚院大牢,大家依然不认为,这位公子就真的会被如何严罚,更不可能会真的以命抵命了!说破大天去,流放外面几年,这就已经很给那位吏枢院副院首大人面子了。保不齐事后那位吏枢院副院首,还要亲自登门赔罪呢!
  没办法,谁让这位年轻公子姓李?
  李砚山的李!
  当朝首辅大人,在民间有着二皇帝之称的通政院院首李砚山的小儿子!
  李砚山共有三子,长子、次子都是一表人才,早早入朝为官。虽说不如他们老爹那样官位和离都的天一样大,但也都做到了正四品以上的高位。要说这里面没有李砚山的原因,大家是不信的。不过,这倒也无所谓。毕竟就算李砚山没有暗中运作,那些为了巴结首辅大人的十二院高官,还不得玩了命的给两位公子抬轿子?而且,首辅大人的长子和次子,都是出了名的贤明,不管是为官还是做人,都是名声在外,令人心生佩服。
  唯有老三李崖不同。
  首辅大人的这位独子出生时,当时李砚山已经坐上了首辅的位置,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无数人之上!尤其是进入乾安年间后,那位‘一人’还不再上朝以后,李砚山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权倾朝野。
  所以,李崖自出生以来,便有一个做首辅的老爹。性子嘛,自然也是跋扈的不行了。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身为闻道院学子却常年不去上课,每年大考的时候便从其他学子那里买来文章,整日养着一群恶奴招摇过市,还有一群世家纨绔给他捧臭脚。更有甚者,前些年甚至传出了李崖打着老爹的旗号,进行卖官卖爵的勾当!
  用荒淫无度来形容李崖,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对于离都的老百姓来说,每次提到李崖,总会不由一阵叹息。想那首辅大人李砚山,一生两袖清风,为官极正。长子和次子,亦是官声极好,是离都庙堂上的一道奇观。怎的到了李崖这儿,李家就出了这么一个败类?
  荒淫无度,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所有的此类词汇,放在李崖身上,都是再合适不过的形容词。
  然而这一天,就在李崖案发几日之后,有个身着便衣,却烫着那个标志性花卷头的老人,缓缓走入刑罚院的大佬。刑罚院的几位一品执事,在听说这位在朝堂上身份仅次于李砚山的次辅大人大驾光临之后,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赶来,向老人请安。而等到次辅大人提出,要提走李崖的时候,几位刑罚院的一品执事,非但没有任何为难之色,反倒是心中大松了一口气,一个个连半句官话都没说,老老实实的打开了牢门,将这位刚刚在离都掀起滔天大浪的年轻人给放了出来。
  虽说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合规矩。但既然次辅大人出面了,这锅自然不需要再由刑罚院来背,所有人自然都乐得如此。
  等到李崖走出刑罚院的大牢,看到前来捞他的余福后,连忙笑嘻嘻的说了句‘余叔叔早啊!这会儿都快中午了,您老早饭吃了没呀’之类的废话。余福只是不动声色的踹了他一脚,然后便带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刑罚院的大牢。
  至于那几位一品执事,余福连看都没再看他们。
  离开了刑罚院之后,余福带着这名刚刚从牢里捞出来的年轻公子,上了自己的飞车。不过,飞车并没有将这位公子送往那座首辅大人居住的潮生园,而是回了位于东临街的余府。
  回到余府之后,余福让下人去备上了一些吃食,自己进了书房。至于那位年轻人,则同样没大没小的跟在余福后面,一路进了这间整个余府只有次辅大人一人能进的书房。
  进入书房以后,余福只是平静坐下,继续看着某封先前没有读完的玉简。因为书房里只有一把椅子,次辅大人既然已经坐下,那么李崖自然就只能站着了。不过,李崖倒也不在意,只是随意靠着墙壁,席地而坐。等到下人们把做好的吃食送来,李崖也不出书房,直接把东西端进来,在余福的书房里大快朵颐。
  要不怎么敢号称是咸安城第一纨绔呢!
  放眼整个咸安城,除了他李崖之外,有谁敢在次辅大人的书房里吃饭?就算那三位已经封王的皇子,大概也没这个胆量吧?
  这期间,次辅大人瞥了他好几次,每次瞧过之后,都再次收回视线,重新看着手里的玉简。片刻之后,李崖一抹嘴,然后朝次辅大人笑嘻嘻的作了一揖,便要直接推门离开。
  “回来!”
  正当李崖前脚已经迈出书房门槛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余福,却难得将视线放到了李崖身上。
  “吃完了就走?越来越没规矩了!当老夫这里是你那飞狐楼?”
  余福佯怒瞪了一眼,李崖却没有任何害怕,一路小跑着跑到余福身后,一脸谄笑着轻轻替余福捶打肩膀,说道:“余叔您说,小子这儿不听着呢嘛?”
  “滚滚滚!”
  余福没好气白了一眼,但任谁都看的出来,这是对最亲近后辈才有的那种宠溺。而且,这份宠溺,就算余福自家的几个后人,都不曾享受过。
  “过来,老头子我今天跟你说点正事。”
  余福将李崖拉到身前,欲言又止,直到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忽然开口道:“若无意外,到了明年开春,陛下就要上朝了。”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让人不知所谓。
  但是,在李崖心中,却如同一颗巨石,将他的心湖砸出了滔天的大浪。不过,李崖一直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那抹惊慌只是一闪即逝,就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
  “别跟老夫扯什么狗皮,老夫是一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弯弯肠子,真以为在我和你爹眼里,还有什么秘密?”
  李崖渐渐收起那份玩世不恭的笑容,面容有些僵硬,甚至渐渐变得有些惨白。
  他忽然想起那个作为自己爹的男人,在他记忆里,随着他慢慢长大,和他说的话便越来越少。尤其是自十几年前,他搬出了潮生园以后,父子相见的机会就更少了。大概只有每年的三节两寿,他和两位哥哥回潮生园问安的时候,那位首辅大人才愿意多看他们两眼。
  不光对他,对他的两位哥哥,其实也是如此。
  李崖的思绪忽然飘得很远。自己的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自己慢慢长大?还是他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最后近乎扛下了整个大离?
  李崖其实知道答案,但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你小子,应该是当年搬出潮生园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这些年来,你才会在明面上惹出这么多是非来。想着既然你爹不愿自污,那你这个当儿子的,就给你爹身上泼泼脏水,希望着将来还有一线生机?”
  “果然啊!”
  被朝野上下戏称为果然翁的次辅大人,忽然怒道:“你李崖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是觉得你爹看不到这一点?还是觉得你两个哥哥,都是只知清名的白痴?!”
  说到这里,向来以胆大妄为著称的李崖,身体竟是渐渐颤抖了起来,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你这孩子,心底里到底还是善良啊!这些年虽然明面上做了不少坏事,但从来不曾欺负那些普通人。就拿这次事情来说,你小子真的是为了那个花魁动怒杀人?当然不是的!你小子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还不是听说最近在朝堂议事上,这小子的老爹公然上书,扇阴风点鬼火,向你爹进行攻讦?”
  余福说到这里,被点破心思的李崖,已是泣不成声。
  “都说阴风起于地底,若是任其发展,等到一场邪雨当头落下,还有救吗?”
  面对李崖哽咽着说完这些话之后,余福只是平淡问道:“但若是雨中之人,自己就没想活呢?”
  李崖顿时止住了泪水,双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的看着余福。
  “这就是你不如你两个哥哥的地方了。”余福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的两个哥哥,也看清了这件事,但他们比你看得更远。所以,他们宁愿去做一个好官,去做一个像你爹那样的清官。别的不说,至少将来那天到来的时候,你爹可以走的清清白白。”
  这一日,在余府的书房内,一老一少聊了很多很多。
  而最后,身为首辅大人小儿子的李崖,只对余福说了一句话。
  “余叔,我想再回一趟潮生园,去看看我爹和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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