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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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荷塘村。
  一张圆圆的大木桌被放置在林纪楠居住的院子里,桌子上覆盖了墨绿色的桌布。
  一盘盘色味俱佳,香飘十里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念双微笑道“这道红烧鲤鱼用的鲤鱼是荷塘里的,当年是穆非放养的鱼苗,自那时起,每年的鲤鱼都吃不完,总要送一些给这附近的乡邻。”
  “这些青菜都是干爹自己种的,新鲜得很。”绿真笑道。
  安容顺感慨地朝于德胜和孟木娘还有穆非,点点头,道“林家这些年多亏亲家多帮衬,否则真不知道林家的日子会怎么样。”
  说着说着,安容顺哭泣起来。
  林梧城劝慰道“娘,这是咱们林家的幸事啊,有这样好的亲朋。你莫要再难过了。”
  念双夹起一块鱼肉,道“夫人,尝尝,鲜得很。”
  “还要叫‘夫人’?早该改口叫娘了。”张芝兰微笑道。
  念双和林梧城尴尬地低下头。
  林纪楠将手中厚厚一叠手稿放下,道“梧城和念双还没有领婚书,当年那婚礼也没有办,我这几日都在算着日子,寻个好日子,就把这婚事办了吧。”
  似想起什么,这个儒雅又威严的老者接道“桐卓和水芸的婚礼总是波折不断,这次啊,就一起办了吧。把婚书领了。”
  不等众人言语,一直低着头默默吃着点心的林永蝶突然站起身来,猛然捂住嘴巴,冲向院子外。
  在众人大惊中,这个锦云绣坊的厂长,这个林纪楠最喜爱的小女儿,这个张芝兰的心尖肉,大口大口地呕吐着。
  众人不解的目光令张芝兰如坐针毡,这个向来牙尖嘴利的女人急忙起身,走出院门。
  边拍着林永蝶的后背,边关切地问道“闺女,你这是吃什么吃坏了?”
  林永蝶抬起头来,看着满脸焦急的张芝兰,笑道“你要当婆婆了。”
  张芝兰愣了,手停在了空中。
  突然,这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大叫一声“你,你在说什么?”
  轻轻抚摸着肚子,林永蝶微笑道“我说我有了,怀上了,你要当婆婆了。”
  难以置信地,手指这个满脸笑意的女儿,张芝兰的脸色变得惨白。
  浑身颤抖的她结结巴巴地问道“谁,谁,谁的——”
  林永蝶头也不回地,骄傲地走进小院,猛然搂住一直在发愣的奇峰的胳膊,姣好的面庞高高抬起,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不服气地看着张芝兰。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张芝兰猛然抓起一根粗粗的棍子冲向奇峰。
  “我打死你——”
  林永蝶猛然挡在奇峰身前,道“你打死他,我岂不是要做寡妇?你忍心你的小外孙做个没爹的孩子?”
  眼泪如飞,张芝兰愤怒地手指着奇峰,哭嚎道“我辛苦养大的闺女,我给她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又送到英国去留学,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如何要便宜你这个穷小子,我的闺女该嫁给好人家,一生富贵。”
  秋嫂认真地看着奇峰,道“你对娘说实话,你,你有没有——”
  奇峰委屈地说道“娘,你儿子怎么会,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话音刚落,林永蝶猛然扑过来,两只胳膊搂住这个忠厚青年的脖子。
  炙热的双唇吻在这个在任何人眼里都忠厚无比的青年的唇上。
  当着众人的面被林永蝶主动亲吻,尤其不远处站着一个手持棍棒的女人,奇峰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企图将像壁虎一样紧紧箍住自己的林永蝶从身上拽下。
  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林永蝶委屈地哭道“你敢当着我爹我娘的面说你不喜欢我吗?你敢对你的良心说你不喜欢我吗?”
  这委屈的泪水立即融化了这个忠厚青年的内心的挣扎。
  轻轻将林永蝶眼中泪水擦去,奇峰,这个向来少言,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个沉默之人的青年,大声道“我喜欢你,从你六岁时,我就喜欢你,风雨变换,我从没有改变过。”
  林永蝶的眼泪喷涌而出。柔白的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奇峰的胸上。
  猛然抓住这个林家小小姐的手腕,当着众多人的面,奇峰大声道“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突然,猛一用力。
  奇峰用力将林永蝶拥在怀中,俯身。
  当着众人的面,两个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人儿大胆的,放肆的,桀骜的吻着。
  浑身发抖的张芝兰,手捂胸口,面色铁青。愣愣的她,精神几近失常地说道“你们,你们——”
  林永蝶轻轻松开揽住奇峰的胳膊,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张芝兰,道“吻了,就怀上了——”
  两眼一翻,张芝兰朝后倾倒。
  念双和孟木娘连忙从后边搀扶住这个精神几乎要崩溃的女人。
  扑通一声,奇峰跪倒在张芝兰面前,诚挚恳切地说道“娘,我知道在您心中,我奇峰是一个穷人,一个贫贱的人。但我有一颗至死不渝的爱着永蝶的心,我们两人从小就在一起,即使她去了英国求学,即使分隔两地,但我们一直默默深爱着彼此。
  我爱她,深深地爱着她。我一直想做一番成就来,再迎娶永蝶。娘,您给我时间,我会证明我是爱着她的,我会保护着她,呵护着她。我也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像亲儿子一样孝顺着您。”
  张芝兰突然像打了强心剂,猛然推开念双和孟木娘。
  粗粗的棍棒直指奇峰。
  “啊呸啊,你叫谁娘啊?我张芝兰稀罕做你的娘?你什么身份,我闺女什么身份?你叫我娘,你还真好意思叫出口。我张芝兰的闺女怎么会嫁给你。”
  “砰——”茶杯撞击桌面的声音。
  众人抬头望去,却是面色凝重的林纪楠,面前的茶杯里的茶叶水摇曳着。
  “奇峰什么身份?奇峰是我林纪楠的义子,他和永蝶门当户对。这个女婿我认。”
  林纪楠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道“芝兰,恭喜啊——”
  张芝兰没好气地说道“恭喜个屁——”
  林永蝶笑呵呵地坐到桌子旁,用筷子夹起一个虎皮尖椒,道“娘,今日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你不要说些不雅的话哦,做为上等人,是不能说粗鄙之言的。”
  说完,林永蝶开始大快朵颐。
  绿真关切地说道“小姐,你不要吃这辛辣的,怕是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呢。”
  林永蝶低声道“我骗我娘呢。”
  林纪楠看着自己这个聪慧的女儿,会心一笑。
  ……
  十月,荷塘村。
  几辆汽车停靠在村口。
  老画师萧竹,林夜思、林纪香、单凯、周若颜、林岳宇、罗幼晴、唐瑛的母亲、唐瑛、韩云珍、翠荣、周狗子、周妈,崇仁学堂的教员们,孩子们、孩子的家长们……
  安容顺感激又歉意地看着众人,道“本意是不想大操办,只想领了婚书,简单的吃个饭,所以也没有通知诸位,没想到——”
  唐瑛的母亲拍了拍安容顺的手,道“老姐姐你有福气啊,得了水芸这么好的儿媳妇。我羡慕你啊。婚礼简单点儿,咱们都理解,但咱们这祝福的心意啊不能少。”
  说完,唐瑛捧着一个沉重的礼盒,双手递送给孟水芸。
  “大哥听说你和桐卓哥哥在一起了,特意打电话给我,让我为你选这个做为结婚礼物。”
  当礼盒打开时,孟水芸愧疚又歉意的说道“谢谢腴庐大哥。”
  礼盒里是一个用玉雕刻的桂花摆件,一朵朵绽放的桂花让孟水芸恍惚看到那个羞赧的青年站在花丛后微笑着。
  在众人的祝福中,林梧城和念双,林桐卓和孟水芸,林永蝶和奇峰,三对新人跪倒在林纪楠、安容顺、张芝兰、秋嫂、于德胜、孟木娘,六位老人面前。
  林纪楠将一张婚书递送给念双,道“爹感谢你这些年对林家始终如一的跟随,你是我林家的好儿媳。”
  手捧婚书,念双喜极而泣。
  孟木娘急道“闺女,不好哭的,你这肚子里怀着孩子呢。”
  念双的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拿起婚书,将自己的面颊遮挡住。
  林梧城看着这个娇羞的小女子,露出安然的微笑,握着念双的手越发有力。
  安容顺将另一张婚书递送给孟水芸,哭道“水芸,林家亏欠你的太多。你是我们林家的贵人,娘以前有太多对不起你的地方。想起来,我就——”
  秋嫂安慰道“夫人,大喜的日子,莫要哭。二少奶奶这肚子里的啊一定是个小子,你想想你的大胖孙子,你还有什么难过的呢?”
  这一声“大胖孙子”立即让安容顺破涕为笑。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仔细地看着孟水芸的腹部,道“我看也是小子——”
  孟水芸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腹部。
  安容顺看着孟水芸,认真道“水芸,不要太累了,要保重身体,要为我们林家开枝散叶。女人,终归是多子多福的好。”
  一手拿着婚书,一手捂住小腹,这个温婉善良的女子用力点了点头。
  一声哭啼,满脸泪痕的张芝兰将一张婚书递送给林永蝶,眼光却落在奇峰的身上。
  “你小子要做个有良心的人,我张芝兰养大闺女可不容易——”
  奇峰俯身,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眼含热泪的他抬头,诚挚地说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对永蝶好的。”
  绿真抱着满月不久的孩子,笑道“永蝶小姐,抓紧怀上哦,不要再骗三姨太了——”
  林永蝶回头调皮一笑。
  没有珍贵的美酒,没有鞭炮,没有鼓乐,没有华丽的锦衣,也没有繁冗的仪式,在众人的祝福中,三对新人俯身朝六位善良的老人,深深拜去。
  ……
  众人谈笑中,一群孩子在一旁玩耍着。
  小酒儿仰头认真地看着林纪香,道“姑婆婆,酒儿要和哪个结婚呢?”
  林纪香抚摸着小酒儿的头发,道“傻孩子,自然是那个命中注定的那个有缘人啊。缘,不可强求。”
  罗幼晴将郝大为放在地上,身穿新衣的郝大为欢笑着朝小酒儿走来。
  不等靠近,小酒儿,这个骄傲的,被众人宠溺的小姑娘猛然将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男孩推倒在地。
  “你们家是坏人,夺了我们林家的家业,我不要跟你玩。”小酒儿道。
  跌倒在地的郝大为哭泣起来。
  就在林纪香和罗幼晴尴尬之际,绿真的长女穆念平走了过来。
  “这个给你——”一个崭新的洋娃娃递送过来。
  郝大为接过洋娃娃,挂着泪水的大眼睛笑了。
  不等郝大为将洋娃娃搂在怀中,小酒儿猛然冲了过来,快速地将洋娃娃抢夺过来。
  “这是姑姑买给我的,不许你们碰。”
  说完,在几个孩子惊诧的目光中,小酒儿昂起骄傲的头颅,昂首阔步地走向一直站在一旁愣愣发呆的宝儿。
  “宝儿弟弟,我们一起玩。”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孟水芸正神色恍惚地看着这一切。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那个记忆中的表妹,那个任性的骄傲的小女子。心底一个声音响起“凤凰,你在哪里?”
  一个手握点心的小男孩胆怯地走了过来,拉住孟水芸的手,道“娘——”
  俯身看着这个失去母亲的小男孩,孟水芸心疼地拿起丝巾,轻轻擦着小男孩嘴角的点心碎屑。
  “我们耀华乖,娘在这里——”
  没有人注意到一辆汽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村口,一个穿着华丽的,戴着墨镜的女子正默默地注视着荷塘村里这一场三对新人的婚礼。
  “太太——”司机回头道。
  “回吧——”
  汽车掉转车头,朝远处开走了。
  眼泪滑落下来,捏着女士小坤包的手颤抖着。
  墨镜被摘下,风吹拂着女子如墨一样的大波浪的卷发。心底的恨意涌起——
  “孟水芸,你这个粗鄙的乡下丫头,如果没有你闯进林家,我的人生不会如此。我会让你付出令你悔恨终生的代价。”
  心痛的她捂住胸口“梧城——”
  ……
  许家大宅。
  许茹宝如泥塑一样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许家正堂里。自从知道儿子林岳宇和媳妇罗幼晴带着郝大为回到云水镇,她就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这里。她希望看到自己的这个唯一的儿子大踏步地从大门外走进,大声地喊“娘,我回来了——”
  一连数月,终究是个奢侈的梦。
  儿子林岳宇和媳妇罗幼晴带着郝大为一直住在客栈里,虽然罗幼晴每天都会带着郝大为回到这大宅子里陪着自己吃上一顿午饭或晚饭,但自己终究最挂念的还是自己的那个儿子。
  林家人的这场婚礼结束,儿子也要带着媳妇和孩子离开云水,回上海了。
  心痛,犹如一个暮暮垂已的老人,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艰难地站起身来,手扶桌子,落寞地走出许家正堂,一个人孤独地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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