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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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把院子里映衬得暖洋洋的,眼前是暖的心也是暖的,赵婶凑到池照的身边,再次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小池大夫,元良真的能去省城治病吗?不收我们钱?
  不是不收,那晚之后池照也彻底了解了一下医院的政策,傅南岸是按照三无人员对元良进行收治的,就是说我们这边先帮你垫付,等你们以后有能力偿还的话,这钱还是要还的。
  那肯定那肯定!赵婶连忙点头,你们就是元良的大恩人,等他以后好了,我们一起挣钱还给你们!
  赵婶是打心眼里希望元良好的,甚至原本还打算买房子给他治病,自打听到了能给元良治病的消息就一直乐得合不拢嘴,和那个便宜爹比起来,能碰到这样的亲人也算是元良的福气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题不不自觉说到了以后,蒙在元良前路上的那层黑布终于要揭开了,几乎已经看到黎明前的光亮了,门外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赵婶的脸色突然一变:这动静怎么像是元良他爹的声音?
  赵婶起身朝门口走去,没走两步,一个拿着酒瓶的男人就冲了进来:元良呢!我儿子在哪儿?!
  他的双眼是迷离的,脸上带着一大片酡红,醉醺醺的,老远便能闻到酒气,几个坐在门口的实习生吓坏了,站起来就往里面躲,傅南岸微微皱眉,问旁边的人:是谁在那边?
  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四五十岁,感觉喝醉了,不知道是谁,陈开济在旁边对他描述着,话音未落,便听男人开了口:我是孔元良他爹,院子里蹲着的那个就是我儿子,听说你们要带走我儿子,你们问我的意见了吗?
  元良原本在赵婶身边蹲着,听到这个声音就晃了,整个身体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却甚至连跑都不敢,不敢反抗,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别过来别打我别过来
  男人看到了他,拎着酒瓶向他走来:小兔崽子你还敢跑?给我回家!
  孔志勇你闹够了吗?赵婶被他的态度惹恼了,上前挡在他和元良面前,伸手推了他的胸口一把,你看看你都把你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还把他卖给人家干活,你配做一个爹吗?
  我哪里不配了?孔志勇仰着脸,酒气全喷在赵婶脸上,老子供他吃供他穿,反正是我的种,让他帮我赚点钱怎么了?
  你!赵婶还想再说什么,孔志勇已然一把把她推开了,他的力气很大,赵婶踉跄着退后几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池照连忙过去扶他:没事吧赵婶?
  我没、没事,赵婶摇摇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她刚被推到地上,整个下身都是麻的,也只能颤抖着去抓池照的手臂,恳求道,孩子,你别管我,你去看看元良,去元良那里,不能让他带走元良!
  赵婶太着急了,声音直接劈了,她知道元良的父亲发疯起来有多可怕。池照扶着她去到旁边坐下,稳声安稳她:赵婶您放心,我们这么多人都在,不会让他带走元良的。
  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大声地呵斥着孔志勇,大家之前就听说了元良他爹不是东西,这会儿才亲眼见识到这个男人有多蛮不讲理,一时间正义感爆棚,都过来保护元良,说什么也不让孔志勇把他带走,就连钱教授都发了话:他现在是我们的患者,我们不会让你带走他。
  你们想带走他也行,孔志勇可不吃这套,算盘早就打好了,给我钱,我把他卖给你们。
  他嘿嘿一笑,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猛地冲上前就要去抓元良的衣领,池照站在离元良最近的地方,先他一步把元良护在了身后:你别动他!
  孔志勇来气了:你他妈是谁?这是老子的儿子!
  他对着池照一阵拳打脚踢,酒瓶子抡起来的时候,缩在池照身后的元良瑟瑟发抖地哭喊着:别打了求你我知道错了
  他没有错,错的只是他那个便宜爹罢了。
  拳头和鞋底落在身上,池照却一直没有放手,几个人赶忙过来拉架,但孔志勇力气太大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众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疼痛在皮肤上蔓延开来,池照骨头缝里都火辣辣的疼,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是在干什么!给我住手!警察!是附近派出所的警察来了。
  警察们拿着防爆钢叉很快把孔志勇摁在地上,傅南岸循着声音走到为首的队长身边,手里还握着手机:警察同志,你们来了。
  是你报的警吗?队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他,这具体是什么情况啊?
  是我,我们是省五院下来义诊的医生,傅南岸言简意赅地把发生的事说明了一遍,亮出身份之后,队长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辛苦你们了,没想到下来一趟还会遇到这种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警察们对孔志勇一家的事也有听闻,虽然没正面遇到过,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这次正赶上被省城下来的大医生撞见丢了个大人,对他自然更是嫌恶,三下五除二把他给拷上了:走吧,跟我们回去,有什么话到派出所里说吧。
  孔志勇还想挣扎,警察们已经把他押上警车了,池照被人扶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陈开济松了口气说:这下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出不来了,也算是给他了一个教训。
  他走到池照身边想问问他感觉怎么样,走近了,却见池照坐在小小的板凳上一声不吭。
  池哥你怎么了?陈开济伸手想要去扶池照的肩膀,还没碰到,就被池照一把打开了,别碰我!
  池照的嗓子哑透了,眼睛红通通的,他的身上有好几个刚才孔志勇踹出来的鞋印子,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别碰我。他又哑声重复了一遍。
  池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那些拳头下来的时候,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被殴打的那些岁月。
  他拼命地逃啊逃,可是根本逃不掉,无论他躲在哪里,树丛,麦地,车底,只要那两个人找到了他,那他就一定会被打得皮开肉绽。他们打得比孔志勇还狠,用鞋底,用皮带,用铁锨,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打他的最得心应手的工具。
  一下,又一下。
  池照艰难地出声:别碰我
  眼前是模糊而混沌的,浑身上下的疼痛却那么清晰,池照痛苦地环抱住自己的脑袋,他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拼命地想要逃离这里,他无法喘息了,而后,一双温和而有力的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他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傅南岸半跪在他的身边,把他揽入自己的怀里,没事了,乖孩子。
  第18章 不想让那个孩子难过
  肩膀被触及的瞬间,池照下意识地想逃,可那手掌却是温柔而有力的,天罗地网一般把他缠绕得严严实实,他根本无法挣脱。
  别碰
  别怕。低沉地嗓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没有人能伤害他吗?
  那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你已经长大了,你在保护别人,不是吗?
  是啊,他已经长大了,那些都过去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他。
  池照大口地喘着气,那怀抱是有力的,不容逃脱的,却不再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好似暴风雨中的小舟终于拼尽全力上了岸,那是他的避风港湾。池照的脸上汗涔涔的,呼吸逐渐平了下来。
  抱歉眼前的混沌不再是混沌,池照睁开了眼,眼前的众人全都担心地看着他,池照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了句:我没事了。
  他的嗓子有点哑了,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傅南岸架着他让他重新坐下,温和而有力的双手依旧覆在他的肩膀上,给予他坚实的力量:没关系,再休息一下。
  旁边站着的陈开济一脸担忧地问他:你怎么了池哥?你脸好白啊。
  池照垂着眼眸,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向别人倾诉那些过往的痛苦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受过太多的另眼相待了,他希望自己在别人心底是一个坚强而向上的形象,他不想让别人同情他,可这会儿猛然情绪失控了一遭,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还要继续相处的同事朋友,他无法面对。
  没关系的,傅南岸说,你已经表现得很勇敢了。
  淡淡的沉檀香气萦绕在鼻息,傅南岸半笑着说:咱池医生刚刚那可是很英勇的,被打都没再怕的,还惦记着保护元良,是吧?
  他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却又极有力量,两人的距离很近,他就站在池照身后,近到池照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很稳,池照静默着去聆听,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元良元良还好吗?
  元良早被吓傻了,从刚才开始就抖个不停,哭得嗓子都哑了,他蹲在地上,谁想去扶他都不行,但或许是第一次挨打时有人站在他身前吧,再听到池照的声音,他竟然用早就哭哑的嗓音喊了声:哥
  傅南岸笑了,很认真地告诉池照:是你保护了他。
  是啊,他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惧怕那些毒打。
  不仅不怕,他还在能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其他的孩子了。
  池照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好像没那么难捱了,皮肉伤的恢复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人的身体确实是很顽强的,再深的伤痕也会淡化模糊的。
  经过这么一闹,大家都不敢在这里逗留了,烤火都没兴致了,拿了盆水破灭了火随时等待着离开,又过了一会儿其他几队人马姗姗来迟,元良的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些,没那么抗拒了,众人带着元良一起坐上了返程的车。
  缓过神来的池照又恢复了平时笑嘻嘻的模样,陈开济又来问他感觉如何,池照笑着说:没事儿了,你池哥能有什么事,坚强着呢。
  车平稳地行驶着,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疼,被打的地方已经泛起了一大片淤青,池照从书包侧面把那瓶活络油摸出来给自己上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瓶油还能给自己用上,自嘲了句:我这也算是做足了准备啊。
  池哥你陈开济明显还在担心他,欲言又止,池照笑笑,知道他想问什么,索性主动提了,怎么,想问我刚刚怎么回事?以前发生过什么?
  我陈开济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池照的表情,生怕他哪里不痛快了,池哥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就随口问问。
  池照很随意地笑了一下:想知道正常,刚刚吓到你们了吧?
  冰凉的药擦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又很快起了热,池照的手掌沾着药揉搓受伤的地方,慢慢解释道:就是小时候遇到过类似的事儿,刚才看到元良他爹要打他就又想起来了。
  曾经这是池照最不愿提起的过往,他害怕别人的同情,害怕另眼相待,怕别人会因此轻看自己,把他当做脆弱的异类保护起来,但当傅南岸告诉他是他保护了元良的时候,他又觉得其实承认自己过去的苦难也没什么。
  他确实有过痛苦的过往,有过被打到血肉模糊的经历,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能成长不能强大,他现在不就可以保护其他人了吗?
  小时候我爹妈也老打我,打得比元良他爸还狠呢,池照第一次笑着把这段事儿说出口了,还说得挺有意思的,绘声绘色,那我肯定不能让他们打啊,我当时会爬墙,我就爬到墙头上冲他们做鬼脸,谁怕谁啊。
  憋在心里的时候是最难受的,真说出来了反倒觉得没什么了,池照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揉活络油,时不时疼得咝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没变过。
  陈开济也跟着他聊,两人天南海北的很快把话题扯开了,傅南岸坐在前几排的位置闭目眼神,听到身后不时传来的笑声,也淡淡地勾起唇角。
  小朋友笑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招人喜欢,热情洋溢的,充满生机的,毛绒绒的尾巴尖似的搔挠心尖,让你的心尖都痒痒的,觉得暖和,舒心。
  从乡下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池照做了个梦。
  就这么风尘仆仆跑了一周浑身都是酸痛的,躺在寝室的床上没两分钟池照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梦里的一切都是迷幻的,只有皮肉间的疼痛在提醒着他又回到了那晦暗的岁月。
  皮带抽在身上是能把皮抽破的,鞋底踹在脸上能尝到土腥味,而后一双温柔的手把他揽入怀中,眼前的一切就亮堂了起来。
  场景猛然变换,他跌入了一汪清潭之中,却没有下坠的感觉,温和的泉水抚摸过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那双大手也抚摸着他。
  肩膀,脊背,小腹那双手一路向下,指尖在他的皮肤上搔挠着,微弱的电流划过皮肤,又痒又麻,鼻息里充斥着熟悉的沉檀香气,池照感觉到自己被那双手按着压在了一个坚实而有力的躯体下面,温和,又不容拒绝。
  他抚摸着他的大腿根部,又缓缓向内探去
  猛地一下,池照清醒了过来。皮肤汗涔涔的,腿间的湿热提醒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几个室友还在睡着,池照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去卫生间,窗户没关严实,寒风扫过他的腿,从头冷到脚。
  这也太羞耻了。
  好歹二十多岁了,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梦,但这是第一次醒来之后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梦见的是谁。
  他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那种勾勾缠缠的感觉只有傅教授给予过他。
  还把他尊为教授呢,就做这样的事儿,这也太没大没小了。
  池照脸烫得跟什么一样,洗完了内裤晾在阳台上,还做贼心虚似的挂在了最角落的地方。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一直到换上干净的内裤回床上躺下,他脑子里还在不自觉地回味着那个缱绻而旖旎的梦,闭上了眼,那双温柔的大手便又缠绵地环绕住他,心脏跳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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