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噩梦游戏Ⅲ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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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茜一时间没能想得出,结束了仇恨之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自从千河流域沉没,她的人生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恨意,指向罪魁祸首梅菲斯特。
  最后一次见到苏美尔大人的时候,虚弱的原初之神已经濒临死亡,黛茜跪在他的脚边,恳求他为了千河流域撑下去。
  “来不及了。万恶的根源梅菲斯特,是他点燃了所有人内心的贪婪。贪婪,可以让神明堕落,让神明毁灭。”满头白发的苏美尔悔恨地说道。
  在那之后,苏美尔陨落,千河流域开始缓缓下沉,亿万的生灵中,能登船逃离的万中无一。
  这块人类最初的大陆终于回归了大海。
  大海……
  黛茜被仇恨填满的脑海中,突然迸发出了一丝光亮。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抓住了那一缕光。
  那是一个人,或者说,一条人鱼。
  “迦勒……”虚弱的黛茜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她突然有了一点力气,“如果我能活下来,大概会想……”
  和他一起回归大海吧。
  黛茜仇恨的眼神中逐渐有了温柔。迦勒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真诚的秉性让他可爱,胜过宫廷中所有戴着面具的人。
  第一次见到迦勒是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她乘坐的船只被人恶意凿开了一个大洞,她险些葬身大海。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得到苏美尔大人的垂青,尚不是未来让父皇母后、兄弟姐妹如鲠在喉的瘟疫公主,但是她主动要求前往疫区治疫的行径已经引起了王兄的不满。
  在她平息了边境疫情回归王都的路上,苏美尔大人要求召见她的消息在宫廷中人不胫而走。人人都说,她即将得到苏美尔大人的青睐,也许会越过王兄被定为王国的继承人。
  在船沉没的那一刻,她感到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悲哀。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权力,只是想要少死一些人,哪怕只是一个也好,可谁又能来救救我呢?她绝望地心想。
  在落入大海的那一刻,她心灰意冷,甚至觉得就这样沉入海底也不错,反正,人类本就是来自于大海。
  可是在冰冷的海水中,有人抱住了她。她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暴风雨的电闪雷鸣中,她看到了一个人影,他背着她奋力朝前游去,身姿就像是人鱼一样矫健灵活。
  “不会有事的,我会送你回家,我用我的性命发誓。”他说。
  她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得救了,救了她的是附近城邦的年轻领主——对,就是这样“巧合”——他倾慕她的美丽与才能,向她求婚。
  她假装不知道领主的野心,与他虚与委蛇,利用他的势力重返王都,再找机会体面地打消他的念头。
  在回程的路上,她遇见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大眼睛少年,他自告奋勇要当她的侍卫。
  “我要送你回家!”他这样说。
  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在沉船的那个夜晚救了她的人鱼,只是他的尾巴已经变成了双腿。
  傻乎乎的人鱼不知道这样的话有多僭越,差点被人打断了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双腿,全靠她一力保下了他。
  从那以后,这条长腿的人鱼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跑遍千河流域的各个疫区,见证她从宫廷舞会中最受欢迎的黛茜公主,变成被恶意的流言与污名淹没的瘟疫公主。
  他为她感到委屈,眼泪哒哒地求她抛弃这一切,跟他前去大海:
  “大祭司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不过1%的面积是陆地,剩下99%都是海洋,在海里我们自由自在,你看,就算是我这样的王子也可以跑到陆地上寻找你。你不需要再忍受任何委屈,跟我去做一条自由的人鱼吧。在大海母亲的怀抱里,我可以保护你呀。”
  有那么一瞬间,身心俱疲的她心动了。
  但是,变故来得太快,苏美尔大人垂危、领域凝固崩塌、千河流域沉没……她被命运推上了一条复仇的不归路。复仇成为了她人生的意义。
  “咳咳,迦勒……”
  跌坐在下水道深处的黛茜轻轻地咳嗽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甬道深处传来慌张的跑动声,负责传信的卫兵一路狂奔高喊:“黛茜大人,您在哪里!”
  黛茜强撑起眼皮,努力把自己调整出一个体面的坐姿:“我在这里。”
  卫兵满身大汗,惊恐地说道:“大事不好。城内的守卫大军突然包围了下水道的各个出口,现在正在朝里进攻,这里撑不了太久,请您指示!”
  黛茜大惊:“这怎么可能?”
  这群醉生梦死的贵族根本不关心下城区的生死,更别说花大力气围剿流民和感染者了。
  老乞丐立刻说道:“黛茜大人,请您即刻从隐藏的出口离开——下水道有一条通道直通城外海域,您的水性不错,完全可以跳海逃生。”
  黛茜扶着墙站了起来,几次趔趄,但她还是站稳了身体。
  她问道:“如果我走了,这里根本组织不起反抗力量。所有寄宿在这里的流民,还有正在治病的感染者,通通都会死。”
  卫兵和老乞丐的眼中都浮现出了悲哀之色。
  “我留下来。”黛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色坚毅决然,“现在开始听我的指示,汇总情报,确定各个出口的守卫大军的人数,找到薄弱的出口集中突破,带上所有还能走的病人。留下敢死队的成员,将已经攻入下水道的守卫大军引到……我的地下花园,我来为你们争取时间。”
  “黛茜大人,这太危险了!”
  “我们不能让您冒这样的风险。”
  黛茜那布满了黑玫瑰一般斑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镇定的笑容:“不必为我担心,下水道的花园可是我的地盘,除非梅菲斯特亲临,否则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
  下水道深处的地下花园,一场血腥的屠杀正在进行。
  挑高的穹顶上方,一块巨大的水晶正在散发着温柔和煦的光亮,宛如晨间黎明,光照万物,滋养着本不该生长在这里的鲜花。
  可就是现在,这些被精心饲养的花卉被前赴后继的守卫践踏成了一地残红。
  随着鲜花的死去,无数埋在泥土中的管道化为了凶狠的暗器,射出被毒血污染的箭矢——被箭矢命中之人,无不痛苦地毒发身死。
  顷刻之间,涌入地下花园的上百名守卫就死去了。
  “烧光这些花,看清楚管道的位置,避开那些毒箭,务必活捉瘟疫公主!”守卫军的领队喊道。
  守卫军们重振旗鼓,开始四处点火。
  火起,熊熊大火吞没了摇曳的玫瑰花海,火焰之中,远远伫立的黛茜怜悯地看着他们。
  “下雨了。”她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水晶说道。
  水晶的光芒逐渐黯淡,密布在穹顶上的管道开始降雨。
  那是一场被诅咒的血液污染过的,悲伤与怨恨的雨。
  满载着千河流域亿万生灵的怨恨,以及那些被抛弃在下水道中的流民们痛苦的诅咒。
  纷纷扬扬的血雨,比毒箭更加防不胜防,守卫军的领队意识到一切已经不可挽回,高喊着“撤退”,自己却被雨水淋湿,皮肤五官被腐蚀得一片焦黑,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地下花园中,争奇斗艳的花朵们已经尽数死去,为它们陪葬的是诺亚城的守卫大军。
  一片骇人的死亡景象中,唯有黛茜还站在原地,哀伤地看着毁于一旦的花海,重新培育太耗费时间,可没有这些花,她就没法帮人吸取瘟疫。
  如果……那些感染者还能从这场围剿中活下来的话。
  黛茜叹息着,转身朝着下水道出口处走去,守卫军的大部队已经葬送在了此地,突击组的压力得到了减轻,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顺利突围……
  “啪、啪、啪。”几声敷衍的掌声响起。
  黛茜错愕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被火灾和血雨摧毁的花田中,一个魔术师打扮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被夸张的妆容雕琢得乖张诡异的五官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哦,你就是苏美尔的末裔,传说中的瘟疫公主。幸会,我是来为你表演特别节目的魔术师梅菲斯特。”梅菲斯特歪了歪头,浮夸地张开了双臂,“节目的名字是——瘟疫公主之死。”
  领域的重力陡增,花园穹顶上的水晶轰然碎裂,碎片坠向黛茜。
  黛茜慌忙后退,但是被疾病和诅咒掏空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她跌倒在了花海的灰烬中,被数片水晶碎片刺穿了身体。
  她吐出了一口血,污血所过之处,泥土都在散发着怨恨。
  梅菲斯特踏着一地的尸体来到她的面前,戴着白手套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奄奄一息的黛茜提了起来。
  “多么丑陋的面容,多看一眼都像是一场谋杀。”梅菲斯特夸张地咏叹着。
  黛茜已经无法呼吸,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用力啐了梅菲斯特一口。
  饱含诅咒之血的唾液还没碰到梅菲斯特,就在变异的重力场中坠向了大地。
  这时候黛茜才意识到,她与“神明”之间的距离究竟是多么不可逾越。只要梅菲斯特有防备,她就不可能伤害到他。
  浓浓的绝望悲哀中,她睚眦欲裂地瞪着罪魁祸首,用嘶哑的声带,从灵魂里挤出了最后的诅咒:
  “你的阴谋必将失败!你会惨死,因为阴谋败露而惨死!”
  魔术师冷笑着,一手紧握着黛茜的脖颈,另一手按在她的头顶上,推着她的脑袋朝后仰去——
  三十度、六十度、九十度……直到弯折出一个活人不可能实现的角度。
  血肉之中响起一声沉闷的断裂声,那是颈椎折断的声音。
  他松开手,摘下自己纤尘不染的白手套,丢在那具丑陋而扭曲的尸体上,看也不多看一眼。
  “把她和她的余孽挂在火刑架上,让所有人看看,这就是忤逆神明的下场!”
  ………………
  落日已尽,赶回下城区的齐乐人看到了冲天的大火。
  火焰来自于广场,无数人围在广场周围,在守卫们的逼迫下沉默地观礼。
  那是一排又一排的火刑架,在这场围剿中被俘虏和被杀害的人被挂在了这里焚烧,其中最有名的赫然是……
  “瘟疫公主黛茜,四处散播瘟疫,用邪术治疗收买人心,秘密组建了反叛军,意图叛逆神权。如今罪人已被梅菲斯特大人亲诛,她的尸体将在这里焚烧三天三夜,警醒尔等,永远敬畏你们的神。”
  齐乐人愣愣地看着火刑架上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回想起自己乔装成柯特离开下水道之时,黛茜送他出去,当时她露出了难得笑容,对他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能遇到你这样可靠的同伴,我真是非常幸运。现在我觉得没有那么迷茫和无措了,好像和你一起努力的话,就算是梅菲斯特也可以战胜。”
  齐乐人缓缓地攥紧了拳头。
  梅!菲!斯!特!
  第129章 诺亚方舟(二十七)
  扎满了火刑架的广场四周,围满了被迫观刑的人。
  附近的巷子里,狐狸安顿好了劫后余生的流民们,又忙着安抚悲愤交加的反叛军。等到一切告一段落,他疲惫地坐在了垃圾边,叼着烟抽了起来,丝毫没有迦南旧贵族端庄高贵的气度,倒像个粗鄙惯了的贩夫走卒。
  齐乐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给他递了一根烟:“这烟味道不错,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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