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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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9章 建设者,破坏者
  云昭的生活过得充实极了。
  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刺激的元素,大脑时刻都处在紧张的状态中。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
  偏偏为了生活还要把自己分割成无数个云昭。
  面对洪承畴这种人的时候,是一个冰冷的官僚云昭在说话,说话说得密不透风是必须的。
  面对云娘的时候,云昭又必须努力回忆幼年时期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然后再承欢膝下,彩衣娱亲。
  面对云福,云猛,云霄这些人的时候,云昭又必须拿出自己所有的精气神来扮演好一个举重若轻,面对任何困难都谈笑风生解决的大首领云昭。
  面对云杨,钱少少一干人的时候,云昭又变成了那个阳光,豁达,有些卑鄙的大学时代。
  有时候,一天就能把一辈子必须扮演的角色扮演完毕,这其中的酸爽,云昭永世难忘。
  从开始的生涩,逐渐到如今的运转自如,有时候云昭都会忘记自己的实际年龄,每次入睡前都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份,才好平安入睡。
  所以,这样的云昭就给了别人谜一样的感觉,虽然云昭认为只有精神错乱患者才会这样,不过,他还是有些享受。
  秋日里的草原是富足的,不仅仅是牛羊长得肥壮,就连野地里的蘑菇也长得白白嫩嫩。
  这里盛产口蘑。
  口蘑顾名思义,就是指张家口外的蘑菇,是十几种草原蘑菇的总称,当然,最贵重的,可以真正被称为口蘑的蘑菇,就是草原白蘑菇。
  一场雷雨过后,秋日的草原上就有各种各样的蘑菇破土而出。
  每到这个时候,草原上的男女都会走进草原,四处寻找这种珍贵的食物,当然,这也是草原上特殊的土产,价格不菲。
  在大明朝廷还强大的时候,这东西是贡品,现在,随着大明皇权逐渐变得颓势,这东西也就变成了一种新奇的商品。
  在大明,云昭每到一处,都不愿意破坏当地的经济态势,甚至在想办法让这个地方的贸易变得活跃起来。
  在域外,云昭最喜欢朝本地的经济下手,除非这里的经济态势可以由他来掌控。
  口蘑就是这一带牧民们重要的收入来源,大约能占据到他们年收入的两成左右。
  跟牛羊这些价格受战火影响的货物比起来,轻便容易携带的口蘑,价格一直很稳定,遇到战火影响,口蘑的价格甚至会疯长。
  口蘑今年的价格就被影响了,原因就是云昭发起的那场针对克鲁部的那场战争。
  货主克鲁部如今去了阴山下,朵颜部就取而代之成了新的口蘑货物源头。
  云昭跟钱少少天不亮的时候就骑着马进入了草原采蘑菇。
  与他们同行的不仅仅有护卫,还有很多蒙古妇人,孩子,以及闲散牧人。
  一大群人洒进草原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对于干活,云昭并不擅长,倒是钱少少似乎非常的擅长,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数他的篮子里的蘑菇最多,且大部分都是白蘑菇。
  对于白蘑菇云昭除过喜欢吃之外,没有多少印象,不过,作为朵颜部真正的大首领,他必须了解自己部下的生活状态。
  这是一定要理解的,也是一个好的首领必要工作。
  初秋的草原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不论是秋草,还是牛羊,亦或是人,都是这幅画卷的内容。
  如果可能,云昭很想把那些穿着烂皮袄的牧民们从这幅画卷中剔除掉。
  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云昭心存偏见,而是因为,这些人与这幅画格格不入,从他们身上,云昭看不到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只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粗大的‘贫穷”’二字。
  假如仅仅是贫穷,这问题不大,当这些人连收获的喜悦都没有的时候,这样一来,问题就很大了,连最基础的美学构图因素都不存在了。
  他们就像是一群游荡在草原上的僵尸,连草原的生命力也被他们剥夺。
  贫穷对于大明世界的人来说,是一种常态。
  这里没有身着盛装端着马奶酒载歌载舞向客人敬酒的场面,这里也没有彪悍的汉子摇晃着手脚相扑,更没有骑着马的少年风一样的从草原上掠过,在格桑花开的最艳的地方,俯身摘取一朵,丢给人群中最美的姑娘。
  这样的场面说明了什么?
  云昭是知道的,这表示这些牧人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看好,目前,只是没法子才暂时留在朵颜部。
  “让这些人活起来!”
  云昭走了好远才找到两只蘑菇,口气有些强硬。
  钱少少道:‘立刻活起来最省事的办法是让云掌柜提高口蘑的收购价格,长远的让他们活起来的法子就是带着他们去抢劫。’
  “他们愿意去抢劫吗?”
  “愿意,少爷如果不带着他们去抢劫,他们才会失望。”
  “那就快些,该去采蘑菇的就去采蘑菇,该去抢劫的就带着他们去抢劫,马上就要到张家口商人出口外的时间了,这些人一定要照顾到,我们现在很缺物资,如果不能再抢劫一些物资过来,云掌柜那里恐怕就要停止交易了。”
  钱少少抓抓头发道:“张家口的商人现在不再零星出口外了,听说他们准备集合起来,组成一支巨大的商队一起出口外。”
  “那就告诉洪承畴家的管家,我们需要这一批货物,跟马上就要开始冬宰的牧人们换取肉食,皮毛,牛筋。
  我们也需要大量的口蘑让商队带着去东南,打开东南的市场。”
  钱少少有些忧虑的道:“少爷,您真的认为北货南下可行?”
  云昭道:“只要南方没有的东西,南方都需要,尤其是高价值裘皮。”
  “南方不冷啊!”
  云昭看了钱少少一眼道:“你在扬州的时候,难道没感觉到冷?你真的以为扬州这种地方不下雪?你真的认为苏杭一带的冬日里不需要裘衣?”
  “少爷,抢了张家口,以后我们就没有商队可抢了,抢了周边的王公,他们就会躲到阴山牧场去,时间长了,朵颜部周边就没人了。”
  云昭笑着摇头道:“少少,你忘记了一件事,巴特尔梅林终究是一个流寇,一个马贼,草原就这么大,流寇,马贼就是草原上的狼群,牛羊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流寇,马贼的猎场。
  趁着建奴还没有力量对付我们,这段时间我们能吃多肥,就吃多肥,能裹挟多好牧民,就裹挟多少牧民,我要让整个草原动起来,我们才能有更大的机会。”
  “人手不足!完不成少爷的谋划。”
  云昭背过身轻声道:“有些人就是拿来消耗的,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钱少少答应一声,就继续去采蘑菇去了,这样的活动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云昭来说都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摧毁别人的牧场,杀光别人的牛羊,断绝别人的生路,把第一批战利品拿着离开草原,送去遥远的蓝田县。
  然后在带着这些没有生路的牧民们继续去抢劫别人,在摧毁别人的牧场,杀光别人的牛羊,作为自己的战利品,直到西部草原上见不到牛羊,见不到部族,云昭就能自然而然的带着这些人去更加富庶的东部牧场,乃至建奴的猎场。
  这些事情可以做,却是不能说的,云昭能对这些牧民说的话只有一句——那就是平分草原,每一个牧民都有自己的牧场!
  这个目标或许能达到,或许不能达到,但是,云昭削弱蒙古,羁縻建奴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在草原上捡蘑菇并没有云昭预料的那样轻松,其实,只要是干活,就谈不到轻松,很有诗意的活计,让云昭精疲力竭。
  第010章 无奈下的决绝
  云昭的策略并没有成功。
  刚刚入秋,周边的王公们就已经带着部族转移去了秋日牧场。
  他们能去秋日牧场,唯有朵颜部不能去阴山下,也不能去敕勒川。
  在这里,朵颜部是强势的,在阴山,朵颜部只会被其余的部族当做敌人杀死。
  云昭骑着马站在草原上,远处吹来的风已经裹挟着丝丝寒意。不出一个月,这里的草就会枯黄。
  而缺少阴山庇护的朵颜部,将要面临一个严酷的冬天。
  草原上的冬天不好过,尤其是平坦的大草原上的冬天更不好,到了冬日,们这里的风雪太大。
  两尺厚的白雪会掩埋掉牧草,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最强壮的牲畜,也吃不到雪层下面的草。
  为了拱开冰雪,坚硬的冰雪会割破牛羊的嘴唇,然后就会被寒冷冻坏伤口,最终死于非命。
  蒙古人的食物大多来自牛羊,相比肉食,他们更看重牛羊的衍生食物,比如奶。
  所以,没有牛羊,蒙古人就没有食物。
  放牧其实是一个高风险生存方式,它比种庄稼的风险要高的多。
  所以,很多年以来,放牧的都没有种地的人富裕。
  对于蒙古人吃什么,云昭不是很关心,从蓝田县取道河南,再到山西最终抵达张家口这一路上的见闻,已经足够把他的心锻造的硬如铁石。
  这群在草原上生活了一生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存活之道。
  他现在只是担心,即将从蓝田县出发的高杰。
  卢象升接替了洪承畴的防线,正式就任宣大总督,高杰想要从张家口一带进入蒙古已经不大可能了。
  云昭以前认为,人应该有兔死狐悲的美好情操,可惜,在见识了山西人吃树皮、草叶。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之后。
  他的心真的在逐渐变凉……尤其是在路上发现有母亲烹煮自己女儿吃的事情后……云昭就不再觉得李自成带兵杀入安徽有什么好奇怪的。
  更不奇怪张秉忠统领二十万人马,挟曹操,老回回等悍匪佯攻襄阳,而后鱼贯如川这种事。
  黄台吉在盛京称帝,开国号“大清”,开文馆,设大典,立朝仪,分封天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云昭觉得在这个世界里不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似乎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只是,正如徐元寿所说,越是这个时候越能坚守本心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
  如果抛弃了这一点,人不如毒蛇野兽,即便是成了王又如何?一个坐在枯骨铸造的宝座上的王,也只能被称之为兽王!
  他统御的子民是兽……毫无荣光可言。
  徐元寿的这句话让云昭很痛苦,其实他有时候其实很想当兽王的……
  如今,黄台吉拿到传国玉玺,终于把沈阳中卫改成了盛京,然后登基称帝了。
  再有半个月,蒙古草原上的所有的部族之王,就会向黄台吉俯首称臣,并且派蒙古喇嘛墨尔根再次用白骆驼载着四尊蒙古人的圣物——玛哈噶拉佛金像来盛京向皇太极进献,好方便黄台吉在盛京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建立四座寺庙。
  如果说,蒙古人敬献传国玉玺给黄台吉是蒙古大阏氏苏泰的主意,前年敬献玛哈噶拉佛金像给黄台吉是蒙古喇嘛墨尔根的主意,那么,这一次敬献四尊玛哈噶拉佛金像就是蒙古王公们的集体投诚。
  什么是天下大势?
  这就是天下大势,一方面大明朝岌岌可危,处处冒烟,大灾荒的年月里加派税赋三百万两白银,百姓苦不堪言。
  另一方面,满清正如朝阳一般,冉冉从地平线上升起。颇有锐不可当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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