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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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南青山。
  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无法习惯这种感觉,这种心里彷彿在闹消化不良的感觉,也其实他是对的,这种心里在闹消化不良的感觉,如果他习惯了,就是违背了他的情感。他那年那天下的那个决定,让他在每个这样的早晨心里闹消化不良,但是他的理性却又没法让他甩开一切,或說是他的本能?带着一颗绞动中的心,他也只能尽量地去想办法习惯这种感觉。
  平野明宏,白石敏的专任经纪人。
  把車停进地下停車场,他來这,接他的明星。
  踏进这华美的客厅时总会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立下誓盟那天晚上的事。
  「我会用我的生命來守护他的。」
  现在这句话仍然是他的生存的意义,他爱白石,他想在白石身旁。羽多野近來也逐渐放松警戒的态势,只不过,还是没有放开牢牢抓着白石的手。
  这就是为什么他今天不去六本木,而要來这儿接白石的理由。他打开卧室的门。
  他的睡美人,还沉落在梦乡里。
  自从他放弃学业成为白石的经纪人以后,这妖精似乎越來越有魅力了。像现在也是如此,完美无瑕的象牙色皮肤,紧致有弹性的肌肉,裸着上半身,那片光滑的背是不論男女都想用脸庞去磨蹭的------。
  而他也这样做了。
  我的人儿,美麗又残酷的人啊…………………。
  「嗯……………?」感觉到体温和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那蝴蝶似乎醒了,迷糊地翻过身來。
  「明宏……………?」
  他叫对名字了,平野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觉那心中消化不良的情形好了一点。白石把双手环到他的颈后,要他抱。
  他紧紧地搂住他,先啄啄他的唇,再把脸埋到他的颈间,贪婪地吸着那股香气。
  他能给他的只有这么多,只有拥抱,只有吻,无法和他合而为一。
  所以,羽多野才能继续一次又一次地佔有他,平野和羽多野心里都明白,这欲望无止尽的化身,一旦真碰到了心中真正渴望的蜜槽,是会头也不回地拋弃掉旧的,一直沉溺在里头的。
  白石还是一样想要他,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平野依然跨不出那一步,这,也跟那天晚上一样。
  平野并非完全对他没有肉欲,只是他心中属于物理的那一部份会发出拒否反应。他爱白石的整个人,从头顶的一根头发到脚尖,他也曾用唇爱抚遍白石的每一寸肌肤,但他总是在最后一步前停住。
  这使得白石更渴望他。但也更悲伤。
  白石是知道自己拥有着平野的整颗心的,当红的他,工作时间有时高达一日二十小时,平野在他身旁,照顾他,共同分享着时间,他知道平野眼中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但为何再怎么试这戀情终究就只能停在半柏拉图式呢?
  谁也不明白。也许只能說平野是个爱上同性的彻头彻尾地異性戀者吧。他真的只是爱上白石的心。
  「该起床了。」平野低低地在白石耳旁說着。白石用唇去堵他的嘴。
  舌与舌交缠,交换口中的汁液,这是每对戀人之间都会做的事,只是在他俩之间,这行为除了甜蜜,更多了些许哀伤。
  白石发出模糊的声音,伸手想要去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敏,不行。」他转头让嘴从那隻美味的章鱼那儿逃脱,抓住白石的手。「已经七点半了。」
  「我不管……………。」那隻章鱼又逮住他,轻轻啃着他的下唇。
  「排演不可以迟到,我还没让你迟到过。」他们兩人在进行一场角力。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迟到呢………………?」白石的鬍根搔得他下巴痒痒地。他把白石的头扶正,看着他。
  白石直视着他。
  为什么不让他在这情况下迟到?答案他俩都很明白。白石眼中浮出了一片乌云。
  「我爱你。」而他要赶快把这片乌云打消。
  「起來吧。」他放开手,站起身來,停了一秒鐘又忽然俯下身去把白石整个人連着被单一起抱起來。
  「明宏!!」
  「要我帮你洗澡吗?还是寧可选咖啡?」
  「都要。」
  「不可以都要。」
  「那你帮我洗,咖啡在哪里都可以喝。」
  「知道了。」
  他常帮白石洗澡,他也知道这是白石试探他的一种招數-----看他会不会克制不住情欲。只是到目前为止,白石的兩种企图,都还没成功过。
  他是很喜欢欣赏白石的身体,那么融兩性之美于一身的艺术品除了他现在只有羽多野能爱看多久就看多久了。但是就算情欲悄悄攀上他的心,他的理智总是会无可救药地出现。顶多是攻到一二壘,不管白石再努力也很少踩到三壘。这通常会让白石闹脾气,但是他也知道,无論如何,白石是不可能真的对他闹脾气的。
  白石的企图之二是要看他会不会吃醋,把自己身上羽多野留下的痕跡摊给他看。但是他通常只会心里消化不良而已。平野是个一旦作了觉悟就很能认清自己立场的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要和羽多野共有白石,他们当初的赌注中也包括这个。任性的白石从不管什么责任与义务、付出与得到,但平野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要是不站稳立场就可能毁坏自己的基石,所以他最多也就是心里消化不良而已,而且多半还不表现在态度上。
  他这种方针常让白石去找渡边麻烦。
  就像现在,帮白石洗头洗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
  「喂?」用毛巾擦擦手,他接起电话。
  「明宏?敏醒了吗?」就是渡边。
  「醒了。」他只來得及回答这么兩个字,手机就被白石抢走了。
  「爸!你知不知道,他居然不让我迟到!你說嘛,他可惡不可惡。」电话那一头的渡边扶住自己的脑袋。「你本來就不可以迟到呀。」
  「一大早兩个人在床上,结果他居然不让我迟到!爸,你没有帮我骂他啊。」渡边还没想出这该怎么回答,平野就又把手机拿回來了。
  「现在正在帮他洗澡,请放心,排演不会迟到的。」
  「好吧。」渡边听着白石好像还在叫着些什么。「你做事我放心,对了,中午时你回公司一趟。」
  「好。」
  把手机放回牛仔裤后口袋,平野转回身來,对着一脸不满瞪着他的白石,打开龍头,面无表情地,把温水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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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学舞來說?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毕竟涉獵过各种舞蹈的人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进入情况了,身体的柔软度也很够,又非常用功,就老师的立场來說,是个无可挑剔的学生了。」
  白石一边擦汗,一边听着这齣佛朗明哥舞剧的舞蹈指导柏木回答女性杂志编辑的问题,抬起手來,又喝了口水。
  柏木继续讲下去:「尤其是就佛朗明哥舞來說,舞者的身材也是很重要的。而白石他在这方面根本近乎完美。这齣戏会大有看头。」
  这齣就快要开始上演的歌舞剧”亂丝”是齣悲戀的故事,也是从十四岁起就接受各种舞蹈训練的白石和佛朗明哥舞的第一次接触,他很是喜欢这种情绪强烈的舞蹈,跳起來很有精神、很有气势。虽然他才刚跟那女编辑开玩笑說这舞跳久了好像腿会变短。
  不过,他虽然知道今天早上排練时会有採访,却没想到人这么早就到了。
  「对了对了。」和柏木谈完,那叫饭岛的女编辑又转回到他面前。「我來的时候你也才刚到吧?热身运动做完了吃了早餐了吗?要是还没的话我带了三明治來,要不要吃一些?」
  …………原來是这么一回事。
  对于旁人对他的好感,他已经快要麻痺了,說來也没办法,他的外表和羽多野训練出的处世术使得他很难被人讨厌。所以对任何一种型式的试图接近都能处之如常。这时他就是露出了浅浅的微笑,问:「是你亲手做的吗?」
  那微笑让饭岛脸红了。「嗯,我习惯自己做,比较省钱。」这女人,想显示自己是贤妻良母的類型吗?
  他心里这么想着,一边說:「那我就不客气了。」拿了一块。其实他根本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而且因为小时父母工作的关係锻練出一手不会比任何女人差的家事本領,从厨艺到缝纫,所以,对他玩这一手根本没用。
  他咬了一口,咀嚼着說:「嗯,不错,法式沙拉酱也是你自己调的吗?」
  「你嘴真精。」饭岛微微吃了一惊。「連这个也吃得出來。」
  「这味道跟市面上的不一样嘛。」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跟一隻手同时降下來。
  「敏,咖啡。」
  饭岛马上转向那个方向,笑容又扩大了点,「平野先生,要不要也尝一块?」平野把手中那罐热咖啡放到白石的手心里,转头看着饭岛。
  白石则是扬起了眉毛。
  如果說饭岛对白石的表情是想要获得好感的表情,那对平野的笑容则是“又有一个獵物出现了”的表徵。
  这下换白石心里消化不良了。
  虽然他俩几乎形影不離,但平野的女人缘却实在是好得叫白石不能不舒服,电视台、电台的女性工作人员,事务所里的女事务员,合作的舞群,这些女人们很少有人不对平野发生兴趣的。做便当给他,有事没事拉着他讲话,情人节的巧克力更不用提了。看着那一张张露着企图的脸-----在他的立场,那根本除了是企图以外不会有别的-----他就觉得胃里好像塞进了好几吨废纸,难过的要命。
  平野其实在女性眼中是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那一种男人,坚实可靠,全身散发着一股男子气概。她们会憧憬和白石的一夜情,但天亮后还是希望回到平野身边。站在舞台上眩目的偶像在现实生活中显得不真切,自己能不能一直守住太美麗的东西也是个大疑问。像白石这样的男人没法给女人安全感,使得她们相信他会始终和自己一起守住兩个人小小的巢。所以悲伤的问题來了,到底是哪一方比较容易得到幸福呢?
  但现在这兩个類型完全不同的男人是互相爱着对方的,这就不免要让女士们哭泣了。平野一向对周围女士们的进攻淡然处之,一是他心已有主,二是那主人不但不能带给人
  安全感就連他本身也是很没安全感的。他一向什么都不回应,有禮貌的,但是顽固的保持距離。連上次連续剧拍完的庆功宴上,有个捨不得再也見不到他的女孩抱着他哭时也是一样。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見面呢?」女孩哭着說。
  「有缘份的话就会再見面的。」他回答。
  然后,不用說,白石那天晚上的情绪很好。
  就是这样,他是座冰山,能让他燃烧的只有那隻蝴蝶。而且为了未來,他还时时得硬起
  心肠让蝴蝶伤心。
  奇妙的平衡,每当白石伤心时,他就会让别人伤心。獵艳高手的他,总能找到华麗的女伴,想要气气平野。
  什么时候他会伤心呢?比如說今天早上。
  不过他还不屑找饭岛这等级的,浪荡的妖精喜欢更美麗的事物。
  「不了,谢谢你。刚才帮敏买东西时我顺便吃过了。」平野对饭岛說。
  白石慢慢喝着那罐咖啡,把剩下的三明治嚼完,柏木的声音就传过來了。
  「怎样?敏,可以开始那段独舞了吗?」
  他站起身來,上前去要化身为空气中的精靈。
  也在这时候,从入口远远地传來了一声:「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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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望月舞子皱着眉头,一面跺着脚。好痛。
  从她的视线望过去,正是一场群舞,人体美麗的律动显示出力量,佛朗明哥舞特有的脚步声回盪在这空间中,更显得摄人。她的眼光一直定在同一点。
  白石。
  柏木說得没错,跳佛朗明哥舞是得有点身材上的本钱,白石高傲的下顎曲线在镜子中映的好清楚,胸到腰的弧度更是令人赞叹。有力的双脚踏出的舞步是那么精准,让望月又下意識地跺跺脚,把注意力放到地板上。
  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能那么快进入情况呢?这样还算什么女主角?
  望月是新进当红的偶像,这次的演出对她來說,是个大好机会,也是个挑战。原因有二,其一是虽然她从小学芭蕾舞,但也是第一次演出歌舞剧,成不成功对她日后的星路有很大影响。但也许是舞蹈的种類不同吧,至今她只是勉强跟的上而已,表现的虽然不算差,但離完美却还有一段距離。
  人家也是第一次跳佛朗明哥啊!为什么就适应的那么好。她想。眼光再度转到白石身上,她感到心跳稍稍加速了。
  原因其二,那就是,才进演艺圈一年的她在出道前,就是白石的歌迷了。
  知道能和他合演舞台剧,她高兴的不得了。何况又是演出悲戀中的情侣。少女情怀总是诗,她从得知这消息的那一秒鐘起就抱着很大的幻想。演得是情侣耶!演着演着,不知道会不会弄假成真?
  她因此非常努力練习,但是,却不好意思太过于主动接近白石。
  白石一如对过去他所有的女主角一样,对她非常温柔,但,也仅只是温柔而已。这让她有点气馁。难道自己不够有魅力吗?他只是把自己当小女孩看?
  这样想着,她想到大桌子上去拿水喝,走了几步,她感觉到了视线。
  「脚痛吗?」是平野,「看你拖着脚走路,你的经纪人呢?」說着边走过來。
  「他去拿下张单曲打歌时要穿的衣服了。」
  「这样啊,你先坐下吧,是不是起了水泡?」平野拉过张椅子让她坐下。
  「大概是破了。」她苦着脸回答。
  平野皱起眉头。「那可不好,不好好处理的话是会更痛的,那还怎么跳舞?我帮你看看吧。」
  「啊,」她慌了。「不用了不用了。」
  「别客气,处理这些我可是很行的,白石敏的经纪人不是好当的。再說,就快要上演了,女主角的脚出了问题可怎么行?」平野說着就去拿包包了,回來后就叫她把鞋脱下。
  这时群舞的排練结束了。
  「好,大家可以去吃午饭了。」柏木說,然后马上就注意到了他们那边。「怎么?舞子,脚怎么了?」
  「有个水泡破掉了。」平野代她回答。
  「破掉了?」白石边擦汗边走到他俩旁边去,蹲下身去拿起望月的脚,她羞得满脸通红。
  「是挺严重的。」白石长年跳舞对于这些事已经是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不过好好处理就好了,明宏,东西呢?」
  「在这儿。」
  看着白石熟練地处理,望月不知该說些什么话才好,只觉得全身的动脉都在跳,她是因为想見白石才进入演艺界的,而白石现在却在替她的脚上药!有种梦想成真的暈眩感包围着她,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的经纪人什么时候回來?」平野问,把她拉回了现实。
  「他說尽快,不过没說准时候。」
  「敏,我等下要回公司一趟,要不然就帮你和望月小姐一起叫点什么來这里吃好了?」
  「也好。」白石已经弄完了,直起身來。「下午重头戏就要上场了,舞子还是暂时乖乖地坐在这儿一会儿的好。」又低下头去问。「缠得会不会太紧?」
  望月踏踏那隻脚看看。「不会太紧,谢谢你。不过我想我经纪人马上就会回來了…………。」
  「到时还不是要叫东西过來吃,」白石不当一回事地說:「怎么,公主不肯让我护驾吗?」望月的脸又红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这样吧,我请你吃好吃的猪排盖饭。」白石拉拉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明宏?」平野已经在掏手机了。「二丁目那一家是吧。」
  默契真好啊,望月望着背过身去讲电话的平野的背影。自己和经纪人之间就没有那么好的默契,也许是合作的日子还浅?不过就算是已经渐渐开始习惯演艺界的她也看得出來平野是多么细心多么优秀的经纪人。
  「你跟平野先生的默契好好喔。」她对白石讲。
  白石笑了。「日子久了默契自然就好了,而且明宏实在很用心。」看看她的脸。「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排練太累了?」
  她不禁用手抚着脸颊。「是吗?」
  白石笑着拖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别担心,还是个美人儿。」
  「呃………,也许是我有点自己在气自己吧。」白石温柔的语气让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气自己?」
  「嗯,一样是有舞蹈基础,一样是第一次跳佛朗明哥舞,我就没法像你一样那么快进入情况。」她低着头說。
  「你已经很努力了。」白石轻轻地說:「而且芭蕾舞跟佛朗明哥完全不一样,我碰过的舞蹈种類比较多,也许就佔了便宜了吧。再說我出道比你久多了,比较知道怎样去调整自己,以前我们三个还没出道前就已经开过迷你演唱会什么的了,也遇过途中出狀况的情形,所以可能被锻鍊得好了点。」
  「我知道,若林先生还曾经虽然途中出了意外伤了腿仍然把演唱会唱完吧?跟他那时比,我现在破个水泡根本不算什么。」
  白石有点意外地望着她。「你知道的很清楚嘛。」
  她知道自己說溜嘴了,那次意外是发生在塑胶眼淚快正式出道前,从高台跳下的若林挫伤了脚,但是还是跳完了那场演唱会。那只是场热身演唱会,不是很在意塑胶眼淚的人是不会记那么久的。
  「你是若林的歌迷?」白石问。
  抑制着蹦蹦跳的心,望月她拿出这一生最大的勇气,开口說:「不,我是你的歌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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