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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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兼:儿子如此毒舌,做父亲的竟无法反驳。
  杨兼头一次感觉头疼,头一次感觉尴尬,尴尬的笑了笑,说:的确是有点傻,但不正是因着宇文招这个人,他没有把野心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了这片天下之上么?
  宇文招是个难得忠心的,如果能收服宇文招,他的忠心也会转嫁到杨兼身上,但这的确不容易罢了
  杨广催马慢慢前行,还是往牢狱的方向去,说:父亲也说了,宇文招是个猘儿,猘儿可不知好歹,父亲准备怎么收服宇文招?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被反咬一口。
  杨兼幽幽的说:感动他。
  牢狱阴暗潮湿。
  尤其是冬日的牢狱,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宇文招浑身缠绕着锁链,脖颈架着枷锁,颓废的坐在肮脏潮湿的牢狱地上,哪里还有甚么国公的模样。
  踏踏踏
  跫音而至,宇文招慢慢抬起眼皮,他甚至懒得抬头,看到了一片衣摆,已经猜出对方是谁。
  宇文招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你是来杀我的么?那就快动手罢!
  杨兼领着杨广走进牢房,宇文招的态度仍然十分傲慢,但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斗败的鹌鹑,傲慢是傲慢的,已经不是往日里骄纵的傲慢,反而变成了颓废的自暴自弃。
  杨兼走到牢门口,环视了一下四周,说:兼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来做甚么?宇文招犹如一尊行尸走肉一般,仍然不抬头,有气无力的说。
  兼是来杨兼笑得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嘲讽你、羞辱你、践踏你。
  你!宇文招气的陡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目赤红,狠狠瞪着杨兼,不止如此,还从地上爬了起来,哗啦!锁链巨响,两只手抓住牢狱的栅栏,如果没有这层栅栏阻挡,宇文招一定会冲出来,狠狠掐住杨兼的脖颈,不,是咬住杨兼的脖子。
  杨广揉了揉额角,无奈的摇摇头,说好了是来感动的呢?父亲这真的不是来结仇的么?
  不过不得不说,杨兼这个激将法还挺管用,宇文招瞬间恢复了斗志,简直是满血原地复活,好像加了一层临死的暴走效果一样。
  杨兼说:哦?难道你不该被嘲讽?不该被羞辱?不该被践踏么?你是用的什么脑子,才想到引高绍义的大兵入长安的?倒拿干戈,授柄于人,三岁的小娃娃都不会做这样的事儿,难道不好笑么?
  宇文招死死攥住栅栏,双手指甲掐的泛白,但是他竟然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的确如此,他的确做了一个三岁娃娃都不会做的事情。
  不过杨兼笑了笑,说:有的时候人真的是越长大越抽回去,倒不如三岁的娃娃聪明。
  宇文招脸色难看,沉声说: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要皱一皱眉头,便跟你姓!
  啪啪!杨兼拍拍手,说:好,好得很!不过兼不杀你,也不刮你,只是要你服从于兼,给兼卖命。
  你宇文招蹙眉说:你非要奚落于我么?!
  杨兼哗啦一声抖开腰扇,这天气阴冷得很,尤其是在牢狱中,一点子也不热,腰扇自然派不上用场,不过杨兼的派头不能少,微微摇着腰扇,很是清闲的笑着说:你方才说的,成王败寇,悉听尊便。
  我宇文招一愣,他似乎想起来了,自己的确这么说,但是、但是中间还有一句话啊,宇文招说:我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兼的腰扇一敲手心,说:对啊,你听听,是不是悉听尊便?难道悉听尊便还有旁的意思不成?是兼文盲,还是赵公文盲?
  你我宇文招被他说得懵了,最后咬牙切齿的说:你无赖!
  杨兼笑起来,仿佛宇文招在夸奖他一样,说:这就无赖了?兼还有更加无赖的,赵公要不要领教领教?
  他说着,仿佛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一样,而赵国公宇文招则是被调戏的良家小娘子,死死皱着眉头,蹙成了川字眉,气的浑身打飐儿。
  杨兼说:赵公刚才还说,皱一皱眉,你便随兼姓,你看看,是了,你自己看不到,那你摸摸,你此时是否皱眉?从方才开始,一共皱了两次,现在还皱着,不容抵赖。
  宇文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摸过他就后悔了,刚才自己岂是这个意思?分明是说自己不怕死的意思,哪知道杨兼真的还有更加无赖的,竟然把一句话拆分成这么多段,故意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宇文招刚要反驳,杨兼已经笑着说:兼家里兄弟三人,还有便宜捡来的老四老五,啧,这会子还没有小六儿,便多出一个小七了?
  他说着,对宇文招说:小七乖,以后跟为兄姓,杨招?这名讳也不错,挺顺口的。
  你你宇文招气得不断颤抖,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哗啦的声音,除了说你,根本不知道说甚么别的好,俨然变成了一个结巴。
  杨广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咳咳嗽了两声,以免父亲欺负人上瘾,都忘了正事儿。
  杨兼听到咳嗽声,这才稍微收敛了一点,说:小七啊
  谁是小七?!宇文招冷声说:别跟我攀近乎!
  杨兼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说:赵国公,兼倒很是欣赏你这股子牛顽的劲头,既然如此,兼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赢了,我便放你走,不只是放你走,而且还会放宇文邕一马,如何?
  宇文招刚开始想要一口回绝,但是听到后半句,回绝的话登时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方才的骨气都不见了。
  宇文邕被偷梁换柱,换成了尉迟佑耆,那么真正的宇文邕肯定在杨兼的手上,杨兼如今已经被拥立成为新的人主了,而宇文邕则是旧的人主,新旧不能并立,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宇文邕落在杨兼的手上,怕是凶多吉少了!
  宇文招稍微迟疑了一下,说:此话当真?!我如何信你?若是你出尔反尔,该当如何?
  杨兼笑了笑,说:你现在还有别的余地么?就算兼出尔反尔,你不是也要一试么?飞蛾扑火的事情,赵国公也不是头一次做了。
  宇文招的脸色相当难看,一会子泛白,一会子泛青,嘴唇微微哆嗦着,沙哑的说:好!你说,要如何比试?
  杨兼顽味的打量着宇文招,说:听说赵国公功夫不错,那就比划比划拳脚罢,你若是赢了,兼便放了你和宇文邕,你若是输了呵呵。
  杨兼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宇文招何其聪明,已经明白了杨兼的意思。杨兼招手说:打开牢门,带赵国公去空场。
  牢卒立刻将牢门打开,提审宇文招出来,押解着随同众人一起离开老房,来到牢房外的空场上。
  宇文招身上缠绕着锁链,架着枷锁,眯眼说:要我与甚么人比试?
  杨兼说:别急,就来了。
  他说着,众人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几匹快马飞奔而来,在最前面的两匹快马,马上之人乃是杨兼的二弟杨整,还有三弟杨瓒。
  宇文招一看到二人,心中细细的思量起来,杨瓒素来舞文弄墨,虽然的确会一些功夫,但是和杨瓒比起来,自己的武艺更胜一筹,如果和杨瓒对上,自己绝对有十成的胜算,更不要提以命相搏了。
  而杨整呢?杨整乃系车骑大将军,听说前些日子因着被俘,受了一些伤,如果自己和杨整平日里对上,几乎没有胜算,但杨整受了伤还在恢复,自己如果倾尽全力,也不一定会输,说不定还有机会
  他正想着,便听杨兼笑着说:赵公,看哪儿呢?你的对手可不是我的两个弟亲。在那呢!
  杨兼抬起手来一指,果然杨整和杨兼后面还有马匹,但是因着排在后面,所以宇文招一时没注意,竟然是
  元胄?!宇文招大喊出声,一脸震惊。
  刚才他算计了半天,如果是杨瓒该如何如何,如果是杨整该如何如何,都可以抱有逼死搏命,侥幸一击的心理。
  而如今
  是元胄!
  元胄从马上翻身而下,一张大胡子脸肃杀凶悍,高山一般兀立在荒凉的牢狱门前。
  宇文招一颗心登时坠入了冰库,心窍仿佛被灌入了冰冷的海水,元胄武艺惊人,力能扛鼎,单手可以举起军中牙旗,且完全没受伤,宇文招如何是他的对手?
  如果宇文招没有记错,他以前还奚落过落魄贵族元胄,这笔新仇加旧恨,根本看不到头儿,想要从元胄手下讨到任何好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宇文招看到元胄,立刻愤恨的去瞪杨兼,说:你耍我!?你让我跟元胄打,这是完全不可能赢之事!
  不可能?杨兼幽幽的说:不可能的事儿,赵公便不做了么?不可能的事儿,赵公便少做了么?
  宇文招愣在了原地,的确,人最擅长的,岂非飞蛾扑火之事么?明知是不可能的,却越挫越勇,不撞南墙不回头。
  宇文招的嗓子发紧,迎着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眯着眼睛去看元胄,冷声说:好!!今日我宇文招,便血战在此!也算是死得其所。
  杨兼抬了抬下巴,说:给赵国公一把锋利的宝剑。
  杨瓒把自己腰间的佩剑解下来,递给宇文招,牢卒上前,给宇文招摘下枷锁,但是意外的,竟然没有解开其他锁链。
  宇文招抖了抖身上沉重的锁链,束手束脚,完全摆不开架势,说:你这是甚么意思?!只给我解开枷锁,不给我解开锁链,这让我如何对阵?
  杨兼笑眯眯的说:赵国公手里有兵刃,那可是真刀真枪,解开枷锁便不错了,如果给你把锁链都解开,难保赵国公不会扑过来,对兼投怀送抱罢?
  宇文招呼吸一窒,险些被杨兼说对了,甚么投怀送抱,宇文招肯定想要第一个剁了杨兼。
  杨兼说:兼可不笨,便劳烦赵国公戴着锁链对阵罢。
  宇文招本就打不过元胄,如今还挂着锁链,束手束脚,这场对阵根本不需要看,宇文招输定了,宇文招觉得,杨兼就是在羞辱自己,可是他又无法拒绝这场注定的羞辱和践踏。
  宇文招脸上浮现出凄然的神色,说:那就请指教罢!
  哎,等等。
  宇文招提起佩剑,一声大喝还没出口,刚要扑上去拼命,杨兼突然抬起手来叫停,宇文招差点被锁链绊倒在地上,踉跄了好几步,怒声说:你又做甚么!?
  杨兼笑的无赖,说:兼嘱咐元胄两句。
  他说着,走到元胄跟前,对元胄附耳说了两句话,元胄点点头,拱手说:是,卑将遵命。
  宇文招不知道杨兼说了甚么,但是他肯定,杨兼说的一定不是甚么好话,否则为何笑得一脸奸诈。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站在一边掠阵,说:可以开始了!打罢打罢!
  宇文招重新整理气息,死死握住手中的佩剑,提起一口气,大喝一声,直冲着元胄没命的扑上去。
  唰
  宇文招已经出手,没想到元胄竟然像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一点子也没有动弹,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睁睁看着宇文招砍过来,宇文招的长剑瞬间刮掉了元胄的大胡子,扑簌簌落在地上。
  滴答
  元胄的面颊甚至被宇文招的长剑割出了一个小口子,慢慢沁出血迹来。
  宇文招及时收手,死死蹙着眉头,说:你这是甚么意思?为何不出手?
  元胄仍然兀立在原地,胡子扑簌簌的落下来,脸颊微微流血,却没动一下,整个人平静的犹如一潭止水。
  元胄冷淡的说:人主不让卑将动,卑将便不动。
  宇文招吃惊的说:甚么?他说着,下意识转头看向杨兼。
  杨兼幽幽一笑,说:是了,是兼没让他动。
  宇文招更是迷茫了,都被杨兼说懵了,震惊的说:不是不是比试么?你不让他动,还怎么比试?
  杨兼笑眯眯的说:所以这场比试,注定是你赢了。
  宇文招更是被说懵了,整个人呆若木鸡,迎着冰冷的寒风,不知是甚么心情,简直心乱如麻,杨兼这是故意给自己放水?他想放了自己?
  杨整一听,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一声,说:大兄这是在做甚么?把我都搞糊涂了。
  杨瓒也是蹙眉,唯独杨广挑了挑眉,抱着肉肉的小胳膊,幽幽的说:好一个拉拢,一箭双雕。
  杨兼说:怎么,赢了你不欢心?
  宇文招说:你到底搞甚么鬼?
  起初宇文招以为自己死定了,和元胄对阵,自己根本没有胜算,但是如今情势逆转,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一招赢了元胄,这放水放的也太大了罢?
  杨兼说:兼并没有搞鬼,之前说好的,你若是赢了,便放了你,还有宇文邕其实兼在来牢狱之前,已经去看过宇文邕,早就把他放了,这点子你放心罢。
  宇文招听着他的解释,没有半点子明白,反而越来越糊涂了,他他放了宇文邕?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宇文招喃喃的说:你为何为何这么做?这对你有半点子好处么?
  杨兼一笑,说:兼说过了,想要招揽你,天下将乱,其他国公全都在争权夺位,只有你与众不同,这点子兼倒是欣赏得很。无论是放了宇文邕,还是放了你,都是为了招揽你,况且
  杨兼转过头来,看向一动不动,犹如石佛的元胄,说:况且,兼也是想要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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