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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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止川被他的鼻息弄得有些痒,极低地强调:只一会儿,再忍一忍。
  然而西淮不知道怎么回事,仍然非常执着地些微挣扎着。
  银止川蹙眉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半晌,只得略微松开了些许,低哑问:
  怎么了?
  你在顶着我。
  然而西淮在他松开那一道缝隙的下一刻,轻声说。
  银止川:
  ???
  西淮支起腿,偏头。他的额头上有些细腻的汗珠,缓缓地从缝隙中往旁侧挪了挪,避开了银止川的下腹。
  与银止川错开身后,他道:
  即便我发烧的时候已经抱过许多次了,但那时候你不是都像这么顶着我的罢?可以了。
  银止川:
  那自然不会。
  然而银少将军在刚才刚醒来时,就已经遭受了一遍打击。现今一个时辰内,打击立时乘二,令他简直屈辱地闭上眼,快和西淮在同一个空间里待不下去了。
  一会儿有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又坚持了片刻,银止川终于还是觉得他宁愿出去面对那群刺客,对西淮道:你只要留在房内不要动就行了,知道么?
  西淮点点头。
  银止川从他身上缓缓站了起来。
  在银少将军的不务正业史上,记录最多的就是街头巷尾聚众斗殴。
  他不止一次以一挑多,且从来没有输过。
  这是最令银止川提起来底气十足的事情之一。
  在一个黑衣人靠向祠堂最近的时候,银止川一脚踢开门拴,哗的一声隔空将那人震飞出去
  以相当嚣张的姿态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他目光在院中诸人的身上扫了一圈,唇角慢慢弯起,极悠然道:
  清风明月,不请自来。各位好兴致啊。
  第73章 客青衫 19(下)
  外头大概有二十来个人,都穿着统一的夜行服。
  一见银止川出现,都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
  而后这群人却统一地朝其中某一人目光示意,目光乍然一碰,就骤然开始撤退。
  想走?
  银止川冷笑:是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镇国公府大气开阔,给他们动手壁画拳脚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一层层高屋曲檐,堂皇富丽。四面的屋角也精致异常,每一个屋角上头都立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瑞兽。
  那是獬豸,象征着勇猛与公正。星野之都中,只有镇国公府有用此神兽作为檐瑞的殊荣,那是开国帝君赐宅时,亲自下令铸造的。
  此时,独角的神兽在月光下看着安静幽寂,衬着幕布一般的孔雀蓝天空,微微显出一抹漂亮的剪影。
  银止川足尖轻点,跃上了去屋脊。
  他一出手就动作极狠,一把将一个正在屋檐上疾走的刺客踹得飞了出去,狠狠落在地上。
  走!
  一名为首的黑袍人霎时压低声吩咐:不要与他纠缠!
  但银止川方才多在西淮房中不打草惊蛇那么久,就是为了清楚他们的身份,突然闯进来想做什么。
  自然不可能就这样放人离开。
  你在做梦。
  他说。
  青年的动作干净利落,出手快得几乎看不清。且说到做到,他话音刚落,离银止川稍近的一名黑衣刺客就被逼得连连后退,甚至挨中了一下
  沉得胸口发痛。
  快走!
  为首者却再次催促,不要纠缠。
  但不是他们想纠缠,而是想走走不了!
  见同伴应付得吃力,另一名刺客跃来想帮忙。却不料银止川腰间一弯,以一种根本无法想象的弧度和韧性巧妙避开,还顺手给了他一记重击。
  刺客闷哼。
  怎么样,这镇国公府出去不如进来容易罢?
  银止川微微一笑,轻谑道。
  这里的动静已经很大了,方才因为祠堂位偏,一直没有惊动巡逻的护院。
  现在家丁们眼看就要往这里赶,刺客们不由变得有些急切。
  一急切,就容易露出破绽
  你是小姑娘吗?
  银止川捉住其中一个缠上来的此刻手腕,往下一折,笑道:这样花拳绣腿的功夫,赴云楼的女子在床上咬我的力道都比你大。
  他完全是游刃有余的轻松之态,猫耍耗子似的与他们交手。
  然而,倏然间,银止川咦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对。
  这群黑衣刺客的动作诡异得很,好像有什么在藏着掖着,不敢放开了手脚跟他打,才显得这样局促。
  而且他们每个人身形都不同,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和正常人不同。
  像某种动物,笨拙,滞涩,移动不便。
  一些部位银止川拍上去,硬邦邦的,犹如钢铁,一开始银止川以为是带着护甲,但后来才发现不是
  那些硬物就和他们的身体是一体的!
  你们是什么东西!
  银止川皱眉,见着空隙,登时捉住一个刺客的面具,狠狠往外一抓
  那人想躲,银止川却扣着他:
  躲什么躲。就算是天灵盖你银七将军今天也给你掀开了
  然而话未说完,银止川的声音却倏然顿住了,这个人的脸!
  黑衣刺客抓起面具,重新扣回了脸上,银止川却仍在震惊之中,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击了银止川一招,银止川匆忙去挡,却感觉背后倏然一阵劲风袭来,有一把极重的力道敲在他的背上。
  银止川往前扑倒,翻身一躲,总算勉强避开。
  然而就在这一瞬的空档里,如鬼魅般造访的不明来客,迅速地跃身而去,如他们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猫一样消失在了夜色里。
  公子!
  家丁们持火柄与刀剑赶到,银止川跌在廊檐下的一面墙壁上。
  他杵着剑,闷哼一声。想站起来,却喉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
  公子!!
  众人惊声,银止川将嘴角的血迹抹了一把。
  他看着手上的鲜血,目光慢慢转到那群黑衣人消失的地方,摇头道:
  没事。
  这是极其霸道的重物击打出的伤。
  隔日,姬无恨站在榻边,皱着眉,慎重地一字一句地道。
  这位从来神龙不见首尾的江湖游侠听闻好友受伤,当夜赶了过来。
  从前银止川见他,都是镇国公府新起了地窖里的佳酿,他赶过来熨着秋色豪饮一壶。
  不留神放进来的刺客。
  银止川道。
  他背上一层血痂,衣袍推到腰间,趴在床上,刚敷了伤药。即便这样,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放荡模样,浑不在意似的,说:
  未注意,栽了一把。
  然而话是这么说,姬无恨看着银止川的伤,依然眉头紧皱,一副不容大意的模样。
  怎么?
  银止川笑问:你不要一副我就快要死了的表情好么?看着好像多么严重,我就要时日无多了似的。
  姬无恨摇摇头:确实十分严重。
  他说着,手指在银止川背上轻轻一点
  那是一片紫红的圆形瘀伤,半径大概有一根筷子那么长,印在银止川的背部,皮下很明显地出血了。
  姬无恨只这么轻轻一碰,趴着的青年就登时皱眉,嘶的一声。
  这样的伤,恐怕只有千钧重的铅锤才砸得出来。
  姬无恨叹息:对手是个不一般的人啊。
  是。
  银止川笑说:但可怕的不是他们用千钧锤,而是我根本看不到他们的收鞘。
  收鞘?
  嗯。
  银止川道:那时我与他们交手的时候,只听到背后一阵劲风,下意识朝前躲避。但是背后很快传来一痛之后,回过头,我就已经看不到他们武器的残影了。
  姬无恨略微沉默。
  铁锤重有千钧,轮出和收回都不是容易的事。然而这刺客却能做到伤人之后,令银府的七公子甚至看不到他们收鞘,该是何等诡异的事情?
  那样大的一个铁锤,他们一时之间能够藏到哪里去?
  怎么样,奇怪吧?
  银止川唇角勾着一抹笑:更奇怪的是他们的身形呢。通常练习重锤的人,臂膀肌肉都难以避免变得发达,比旁人看起来更为雄壮。但是这几名刺客,身形纤细缥缈,悄悄摸进府邸的时候,甚至轻盈得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巡逻护院。
  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消息,说明敌人奇诡,隐秘,不容小觑。
  但是银少将军依然是那么一副毫不挂心,也没觉有多严重的神态。
  他从床上起身,微微舒展了筋骨,而后一拉衣领,将袍子重新穿好:
  但总归,这事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他们能为了什么而来?大抵又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或是盛泱的时局了。
  姬无恨蹙眉看着他。
  从沧澜的事情之后,他这个朋友就变得对什么都不上心,家国大事都与他无关了似的。
  姬无恨说不出这是好还是不好,但是人活在这世上,有时候总需要一些盼头。
  那些都与我没什么关系。
  银止川说:下午一起去秋水阁听曲儿么?我在那里订了席位。
  姬无恨摇摇头:我想去看看姬祸。
  但他随即又一顿,不可置信似的问好友:你这就又要出去?不是才受了伤。
  然而银止川一笑,耸肩道:皮肉小伤,不妨事。
  我得去一趟秋水阁。他道:否则我哥下回入梦来,该打我了。
  第74章 客青衫 20
  星野之都的城郊之外,有一条神女河,洁白如练,清丽无双。
  好似女子白皙婉约的手臂,微微拢合着,捧起一颗繁华富丽的明珠都城。
  在河的两岸,种着许多如云似雾的花树,星野之都最有名的一夕烟棠就栽在河的两岸。
  一夕烟棠和普通海棠不同,只能开一天。
  站在一梭摇船上,银止川挑起了船上竹帘,朝外看去,示意人来人往的喧嚣两岸:它们通常早晨盛开,午夜败落。且颜色不定。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白裳清瘦的少年,人如寒玉,一双鸦羽般的眼睫,静静地与银止川一同立在船头。
  银止川道:在栽下去之时,花匠也不知道这粒种子来日会结出什么颜色的花朵。所以花开之时,还有专门的人开关于花色的赌局。
  皎帛一样的明河上,许多梭船也一同浮在水面上飘摇轻荡。
  它们大多是受雇于星野之都的达官富商,每到暮春初夏之际,这些人间的贵客就都会携家眷一起,好友三两,一起来这神女河赏景。
  他们一面懒洋洋地煮着温酒,一面轻声细语地说些家常。
  个别极有雅兴的,还会在赏看烟棠的同时,吹笛奏萧,和旁侧梭船的主人相合而鸣。
  人间富贵地。
  西淮看着这仿佛百世无忧的画面,淡淡地轻声说。
  是啊。
  银止川同样微笑道:谁能想到距离这儿不到三里的地方,就是黑巷,许多人临到饿死都等不到一只馊硬的馒头呢?
  他们都看着这喧闹繁华的两岸,那里杏黄,生青,露水绿的花朵各自开放。
  身旁有雅士文人挑帘奏乐,遥遥的,还能听见歌姬隐约的低婉的歌声。
  一城之中,同为人臣,天堂云泥,莫过如此。
  程公子?哎,快快快,往里请。
  银止川带西淮在河中段靠了岸,踏上腻滑的石阶。
  星野之都仅次名于赴云楼的歌舞楼秋水阁,就坐落于此。
  这一日,银止川却并没有像他往日那般招摇,只用一个假名订了席坐,甚至还在脸上戴了面具。
  他拉了西淮,坐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静静地点了几盏劣酒,然后就不说话了。
  与赴云楼的开阔坦诚不同,秋水阁以歌舞弹唱为主。
  整个楼阁被切成无数的小单间,一个单间大概能容下十到二十人。
  这些小隔间中央挂一条珠帘,弹唱的歌姬花娘们就在珠帘后,来客坐在靠外的那头。
  小花娘们或抱琵琶,或奏古琴,低低地唱着曲。
  刘公子赠照月姑娘,秋玫瑰十石
  张公子赠挽秋姑娘,洛水樱桃五十斗
  田公子赠明雪姑娘,琉璃玉兰两升!
  若有听得心动的豪客,就会为歌姬们一掷千金。
  达到一定金额,便由隔间前的龟公高声唱喝出来,大声地令整个阁楼上下都能听见。一夜里,歌姬的花名被念的愈多,愈显得这名歌姬备受追捧,身价不菲。
  银止川进场后,就一直没有说话。西淮一开始以为他是在专心的喝酒,但是后来发现他与其说是在喝酒,不如说是在专注地看自己在杯子中的倒影
  沉默中,他一直在数来客给照月花得银两而已。
  七年过去,照月不再是当初正值碧玉年华的小花娘。
  许多与她同龄的姑娘都找富商嫁了。
  只有这个曾经煊赫一时,却也终究慢慢没落的歌姬,仍然留在秋水阁,固执地唱着曲儿。
  不知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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