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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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更加疲惫了。
  博览会本来才是今日出行的主要行程, 促使崖会泉应下邀请的主要原因, 就是交流展会上将公开的深海遗迹开发新进程与展品。
  一场谈话已让人兴致下降50%,他情绪本就已在兴致缺缺的大门前徘徊,电子管家隔空送来临门一脚,只差没把人的心情给踹成负值。
  崖会泉作为深海遗迹的第一发现人之一,主办方还给他精心准备了纪念礼, 在交流展会的中后段设计了一个颁奖环节,然而,崖上将在该环节全程一张冷脸,甚至根本没挪窝,一点也没有要屈尊起身的意思,是他同样一脸严肃被长官气场压得礼貌假笑都笑不出来的亲卫长去负责领取礼品,令主持人也下意识挺胸收腹,拗出一个接受审查似的军姿,双方再以移交重要证物般的庄重,完成了氛围一言难尽的赠礼。
  崖会泉这天傍晚时分到家,卢思明深知长官心情极差,一秒也不敢多待地完成司机使命后便走了,连平常一般会跟黎旦旦打的招呼也没打。
  崖会泉在门口找到固定迎接的猫,心情从岌岌可危的红线勉力回转一点,但仍不太够。
  他先跟拿小作文蹂/躏他精神的电子管家杠了一架,全程你来我往,功力相当,简直是两位当代嘲讽大师,杠得猫全程默默坐在人和一众智能家电之间,非常安静,无话好讲,很像围观老丈人与对象吵架的新鲜女婿,对这种家庭级的世面还见得太少,纵然在外有一身嘴炮本领,但在家里还没摸清处事之道,谁也不敢得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帮腔。
  但猫又用切身经历证实了一点,那就是有些战争,你保持静默呆在一边也没用,它早晚是会烧到你身上的。
  崖会泉忽然就把猫抱了起来,他不炮轰百里了,回头看黎旦旦:我对你不好么?
  黎旦旦沃修感觉这个问题必须回答,遂说:喵。
  好,好到非常超乎意料。
  崖会泉顺利对接猫语,略一点头,又说:那我关心你不对么?
  猫:喵。
  对。
  于是做好了铺垫的人发出质问:那我问一下猫厕所的情况有什么问题?
  我这不是在关心你,不是在出于对你好,操心健康才这么做的吗?
  这句话在崖会泉脸上写得明明白白。
  他板一张脸,等着猫来认可自己的逻辑。
  沃修就喵不动了。
  崖会泉:
  黎旦旦忽然陷入沉默,不再给回应,令本来颇有自信的人逐渐陷入尴尬。
  又一边尴尬,一边难以置信。
  百里还精准补刀:我想从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默来看,黎先生也认为您的做法存在问题,过分窥探伴侣隐私是真的十分不可取。
  胡说八道!崖会泉先喷电子管家,喷完又看猫,他把黎旦旦拖得离自己更近,甚至严肃地捏住了一只猫爪,你到家第一个月,饭是我喂的,奶是我喂的,玩具是我买,猫砂也是我铲,七周以前的小猫每天都要接受按摩,好促进大脑和四肢的发育,这也是我按的然后你现在连关心都不让了?你叛逆期来得这么早?
  沃修自今天白天发现自己以猫身跟崖会泉结了婚后,在这个被人握爪质疑的傍晚,他就又怀着满心复杂,意识到一个新问题
  婚,是真的结了婚,不过在他这位常看常新的结婚对象心里,崖会泉大概也从没想过要拿猫当结婚对象。
  崖会泉不是在拿猫当正经的另一半看,是已然代入了猫家长的形象,想给他当爹。
  这不是压根不存在的叛逆期的问题。沃修无奈想,这是我们现在收手,赶快注意一下还来得及,不然等我彻底恢复,你知道黎旦旦就等于沃修的那天,没准爆发的就不只是家庭战争,是直接上演家庭血案。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沃修冷静了,他在客卫呆了快一个小时,启用了这个家里三五年都未必能用上一回的浴缸。
  就算目前是一副猫样,体型看起来暂时像家猫,不意味着习性与能力也完全变得像小猫,圆耳朵棕条纹的猫在放满冷水的浴缸里泡着冷却思维,密实的毛发仅被水打湿表层,基本不会带来什么不适感,顺便还让他在那一小时内捋完了更多信息。
  之前沃修完全忽略了结婚这茬,只把自己定位在崖会泉意外领回家的猫,其主要原因,其实不是他记忆对接还存在缝隙,这一部分的记忆没对接上。
  恰恰相反,正是他把黎旦旦对于崖会泉的认知对接得太好了,他全盘接受了自己曾以纯粹的猫身份对这个人萌生的所有感受,所以,这反倒给他带来了混淆。
  猫科动物大多有一份自傲天性,还领地意识极强,不仅爱给物品做标记,假如它们盯上了谁,领地意识蔓延,还会把人也纳入标记区。
  崖会泉看黎旦旦是自己的猫,人对看起来幼小脆弱又依赖自己的猫充满了照顾心。
  沃修扒拉一番自己当黎旦旦时对崖会泉的看法,发现他想的竟也非常简单粗暴我的人。
  崖会泉这个人,他身上贴着随便什么样的身份标签都好,无论是他自我定位是铲屎官,猫家长、结婚对象,合法配偶,家庭成员
  在猫眼中,以上统统可以全部化零为整。
  黎旦旦每天注视着他,都只会给这人贴上仅此唯一的标签,冲着他想:我的人。
  我的人。
  这个标签直接强势覆盖了其他所有。
  于是顺理成章,沃修揽收做猫时期的记忆,也只继承了我的人这一默认观点,什么铲屎官和猫家长,都是他之后凭着人的思维,去给崖会泉重新添的。
  结婚一桩大事,就这么被他一不留神漏了过去,还是得靠着看别人填写的关系信息才骤然惊觉,发现自己忽略了个很不得了的东西。
  崖会泉盘点完自己对猫费过的苦心,期望疑似过早进入叛逆期的黎旦旦能好好反省,赶快弄明白猫该站哪边的队全然没有在文化博览中心里跟人说我这里没队给你站的气势。
  好不容易,猫最后就还是又喵了一声。
  猫说:哎。
  崖会泉松开捏着的猫爪,把猫重新好好抱进怀里,即刻单方面冲百里宣布胜利,并随后发动装聋作哑技能,无论电子管家再如何举例举证,他都装没听见,径直带黎旦旦上楼了。
  和百里抬杠斗嘴,对崖会泉来说是另一种另类的放松方式。
  你经常听见我跟百里斗嘴,会不会觉得这种行为很怪?崖会泉在照例屏蔽了百里的夜间卧室里跟猫说话,他坐在临窗的一把椅子上,把黎旦旦安置在横起的手臂间。
  猫的尾巴松松打了个旋,慢慢绕住他手腕。
  他好像也不是真的想要和猫聊天,讲话有点有一句没一句的意思,自顾自地起了个头之后,中间停顿的间歇很长。
  与百里斗嘴让心情继续回转50%,压力释放过半,崖会泉靠猫来继续缓解剩下的精神疲劳,一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便趁他精神松懈,和着白天的繁杂信息一起涌进了脑子里,让他想了些有的没的东西。
  但能够让我随便说话的对象不多。崖会泉在好一会后才又说,他开始用手指梳理起猫后背上暖烘烘的绒毛,嘴边短暂浮现出一点笑影,又很快掩去,抛开身份,职阶,还有其他令别人不得不与我打交道的东西不提,我确实不太好相处,外面的传闻客观来说,有一多半都是对的,我自己也得承认这个,所以一般人坚持不了和我一直说话。
  猫绕着手腕的尾巴一动,就像是在人手腕上安抚地摩挲。
  百里算一个。崖会泉说,然后是你,还有
  崖会泉有个很小的停顿。
  然后他又说:不,没有了。
  猫就把脑袋抬起来,静静望向人。
  崖会泉低头与那双蓝眼睛对视。
  也不知猫是从人脸上看出了什么,黎旦旦好像认为他需要更多的安慰,很快,人看见猫抽出了原本揣着的前爪,将上身灵活直起。
  黎旦旦蓦地靠近时,出于条件反射,崖会泉把下巴往上抬了一下猫毫不客气地踩着他的胸口朝上来了。
  但这份闪躲在猫的灵巧与敏捷下显然没多大用处。
  黎旦旦好像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听着竟有点像在嘀咕,又像猫在为人无谓的条件反射笑。
  崖会泉的脸很快被一个湿漉漉的小东西挨了一下,带着温热的呼吸。
  崖会泉:
  生平第一回 被偷袭到脸,罪犯还是自己的猫,人愣了起码有两三分钟,等他再低头,就发现,黎旦旦自顾自蹭完他,一点也没有不打招呼就擅亲人脸的自觉。
  猫已然又把上身矮了回去,重新懒洋洋趴回人手臂。
  偷亲犯好整以暇极了,把受害人衬得格外措手不及。
  你从哪学的?崖会泉又过了一阵才出声,他收紧手臂,没留意自己声音都柔和下来,神情里渐渐露出一点好笑和无奈,我记得叛逆期与青春期应该是一块来,你这是无师自通学会叛逆之后,又觉醒了青春期的新技能?
  猫把蓝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就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崖会泉继续给猫捋起背毛,他手指在那片温暖毛绒中反复顺过去。
  猫意识到人似乎不知不觉已又安静了半天,对方梳理毛发的手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时,它轻轻一耸后背,便感觉暂歇的指尖在毛发间擦过。
  人的手指与手腕都十分松弛。
  就着靠在椅子里的姿势,崖会泉居然睡着了。
  那张椅子远没有楼下小客厅的沙发舒适,也不像阳光房里的那些椅子尽管是实木质地,但都铺着蓬松柔软的垫子它非常坚固冷硬,像是崖将军懒得考虑房屋布置,直接把会议室的金属椅拎了一把放进卧室。
  压根不是以舒适度为第一考虑要素制造的椅子,坐着就直教人难以放松,会下意识随着金属靠背坐得板正,它靠着睡觉当然就不太行,完全不贴合人体,崖会泉只肩背顶着后面的金属面睡了一小会,他肩膀微微挪动,像是人在睡梦里想要从不舒适的环境里挣脱开,这使他慢慢滑向一边,脑袋眼看就要滑出椅背横沿那有限的面积,快从一侧掉下去了。
  他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猫不见踪影。
  赶在他的脑袋真的滑下去之前,一只手迅速从旁边伸了过来,小心承托住他的头。
  于是他的侧脸不偏不倚。
  刚刚好蹭在对方掌心。
  第60章 夜色灯光 再稍微等我一下。
  百里上回来为房间做检查时, 曾向他的主人提交过申请,询问崖会泉要不要考虑重开他在夜间的监控权限,好把主卧重新纳入AI的夜间全面探测范围里, 这样,万一下回又有令人犹疑不定的情况发生,便有24小时无休的电子管家实时录影,可以为人提供分辨虚幻与现实的有效证据。
  但崖会泉把百里的提议否决了。
  那时候, 崖会泉已断定那个意识朦胧间感到的拥抱是错觉,他告诉百里没必要,既然以人工智能的扫描能力都扫不出什么,全屋安全监控也没有发觉潜入迹象,他在家里一向会松懈一点,在进入自己内心默认的安全区后会自动放松, 不想在少有的安逸空间里也疑神疑鬼, 神经紧绷。
  但是。百里试着提出异议, 电子管家说, 您的反应和搜查指令都告诉我,您其实很在意在自己房间感受到了另一人存在这件事,并且, 假如这件事并非错觉,是真实发生, 我读取分析了您的微表情, 发现您可能也并不认为那是一件坏事。
  崖会泉就顿了一下,他视线扫向距离最近的小家电。你的运算系统坏了吗?从哪得出来的结论?
  我的运算系统没有损坏,少爷。百里先认真为自己的性能正名,他再才有理有据地说,我检测到您在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时, 心情指数维持在恒定水平,您的表情只显示出您有一些困惑,当您提及拥抱关键词,您的心率有5%至10%的起伏变化,表情仍维持在困惑状态,根据我对您的了解,这说明您对自己的经历实际上并不抵触,仅是在疑惑它的真实性与它是如何发生。
  崖会泉说,那可能是你的扫描系统和数据库一起坏了,你一个人工智能,怎么也会神志不清,谁给了你你了解我的错觉?
  我认为这不是错觉。百里一点也没接收到人想要就此打住的意思,很不会看人眼色的AI坚持说,我还从中得出一个结论,即是假如这位未知访客真的存在,真的在深夜这个实为特殊的时间点造访过我们家,您可能还挺欢迎他,愿意主动发邀请函请他来自家。
  人好像终于被自己的AI给哽住了,自主权限过高的人工智能逮着主人老底就是一通扒拉,扒得主人足足沉默了一壶咖啡煮好的时间那么久。
  百里还又问:所以,您愿意重新开放我的权限,让我试着帮您捕捉这位受欢迎先生的踪迹,看看他还会不会又到访一次吗?
  崖会泉在咖啡煮沸的细微咕嘟声里沉默,咖啡机检测到自己肚里的饮品已筹备好,自顾自把顶盖掀开一角,混合着大量芳香因子的热烫雾气即刻涌出来。
  白雾将人的眉目氤氲了片刻,然后他说:少用讲童话故事的语气说话,我都说了确定那是错觉,他要是真的再来一回,那你大概可以准备一下替我们家去申个奖,报名今年的星历纪元超自然现象评选你白天就够吵了,不准开,继续跟之前一样到了晚上自动撤出卧室,维持夜间屏蔽不变。
  电子管家违背不了主人指令,崖会泉将意思说得明白又坚决,百里便也只能叹一口气,再被旁边旁听的黎旦旦安慰似的拿肉垫拍了一把。
  AI保持指令不变,照例在夜间对主卧闭上眼。
  于是这晚,当带着笑的低语在房间里响起,这个家里没有第二人听见。
  你让百里错过了一次申奖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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