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王法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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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正是兰玄霜,张白昼是李玄都和秦素亲自托付给她的,再加上她对张白昼的观感不错,自然不会让张白昼有什么闪失。
  以兰玄霜立足之地为中心,生出大簇大簇的鲜红彼岸花,如梦似幻。众人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已经不在满春院之中,不过周围还是鲜红妖娆的曼莎珠华花海,而且花海更为广阔,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直绵延到天际,而在花海的另一边,则是一条奔流的大河。
  此情此景,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传说中的忘川。
  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由忘川河划分为界。忘川河水呈血黄色。忘川河上是奈何桥,桥头有孟婆守着,要想过桥就得喝下孟婆汤。世间凡人对此深信不疑。
  一瞬间,所有来客都好似置身于冰窖之中,背后发冷,惊惧非常。
  正因为兰玄霜久不在世间,并不了解帝京,所以才没有寻常人对于帝京的敬畏,而且离世日久,故人不在,反而对人间没了感情,自然不似李玄都那般顾全大局,反而行事没有顾忌,如果有可能,她不介意大开杀戒。
  不过兰玄霜也感知到了周围有高人存在,所以并没有急于动手,此时的幻境更多是起到威吓的作用。
  兰玄霜望向如临大敌的丁策,开口问道:“什么是张家余孽?”
  丁策一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兰玄霜问的是“什么是张家余孽”,而不是“谁是张家余孽”。
  兰玄霜见丁策沉默不言,又问了一遍:“什么是张家余孽?”
  丁策不得不开口了:“张家余孽就是张家的余孽,就是你身旁的少年。”
  兰玄霜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丁策毕竟是青鸾卫都督府的堂官,此时仍旧保持镇定,死死盯住妇人,沉声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
  兰玄霜抬起手,指向西北的方向,说道:“我来自昆仑山。”
  丁策浑身一震,已经明白了这名女子的来历。
  那些逃离了昆仑山“玄都紫府”的伪仙们,虽然他们离开“玄都紫府”之后不再有介于天人造化境和长生境之间的修为,但能够重返人间之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便在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未免也太大胆了,这里可是帝京城?”
  兰玄霜猛地扭头望去,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一个年轻公子的身上,让这个年轻公子的气息一窒,然后问道:“帝京城,那又如何?”
  话音未落,这个多管闲事的年轻公子脸色涨红,继而变得青紫,同时双手双脚胡乱舞动,好似一个溺水之人。
  望楼中的黄石元和齐佛言脸色微变,异口同声道:“好高明的幻术。”
  幻术也在法术的范畴之内,不过又有区别。寻常天人境大宗师跻身天人合一境界,可以改变天时。正如要淹死一个人,可以直接搬运江河湖海之水,直接把人淹死,也可以用幻术化出无边碧波,使人陷入溺水的幻境之中,同样可以造成溺死的结果。
  两者各有优劣,如果能够勘破幻术,幻象即告消失,而天人合一的手段即使法术被破,同样可能将人淹死,因为是水真的。只是前者更为省力,一念而起,后者更为费力,要沟通天地之桥,还要顺势而为。
  此时兰玄霜所用的就是极为高明的幻术,只是看了那人一眼,便使其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难以呼吸,若是没有人出手搭救,就要慢慢溺死。
  儒门中人向来不擅长这类手段,而在道门之中,极天王擅长此道,只是极天王身死之后,少有人能有如此手段。
  过了片刻,眼看那人就要死了,兰玄霜这才解除了他的幻术,然后就见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大鱼。
  其他人见此情景,再也不敢有所异动。
  当然也有护卫之流,此时哪敢上前?他们只是护卫,不是死士,不会明知不敌还偏要硬上,毕竟此时首当其冲的是丁策,而不是他们要保护的主子。
  众人纷纷起身后退,同时有人上前将那个倒霉鬼抬了出去,使得本就极为宽阔的平台上出现了一大块空地,这块空地中只有兰玄霜和丁策两人。陆雁冰当初在大真人府与兰玄霜有过一面之缘,知道她是李玄都的人,放下心来,抓住张白昼的肩膀,拉着他一起后退,以防被殃及池鱼。
  兰玄霜又把目光转向丁策,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指尖上生出一朵微小的彼岸花,开始缓缓绽放,在花开之时,凡是望向此花之人,视线皆是被吸入其中,心神为之所慑。
  丁策毕竟是天人无量境的大宗师,勉强将视线挪移开来,不过仍旧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终于按耐不住,再不敢藏私,将气势迅猛攀升至修为巅峰,要做殊死一搏。这里毕竟是帝京城,只要他能坚持一时半刻,便会有人赶到此地接应。
  便在这时,黄石元和齐佛言终于坐不住了,联袂飞出望楼,飘然落在兰玄霜和丁策之间,将双方从中隔开。
  兰玄霜望向两人,虽然她不认得此二人,更不知道此二人是身份,但从两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气息还是判断出两人的来历——儒门中人。
  儒门中人千篇一律的浩然气,十分容易分辨。
  当两人现身之后,众多来客脸色都是松了一口气,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见过玉斋先生、松风庵主。”
  丁策双手抱拳,“多谢两位先生出面。”
  黄石元微笑着点了点头,向一众来客抬手虚压,示意众人无须多礼。
  齐佛言则是对丁策说道:“丁都督,陆姑娘说的没错,做事留下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今日所为却是有些过火了。”
  丁策苦笑道:“身不由己。”
  齐佛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而望向兰玄霜,轻声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兰玄霜看来,这两人修为不俗,一个是天人造化境的修为,一个是天人无量境的修为,不是庸手,所以也没有轻举妄动,回答道:“我姓兰。”
  齐佛言恍然道:“阁下就是皂阁宗的新任宗主兰夫人?”
  “是我。”兰玄霜微微皱眉。
  齐佛言拱手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兰玄霜摇头道:“不敢当,不知两位是?”
  黄石元道:“老夫社稷学宫大祭酒。”
  齐佛言道:“老夫金陵书院山主。”
  兰玄霜虽然重回人间时日不长,但她明白知己知彼的道理,如今她选择追随李玄都,自然要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于是专门了解过儒门的相应情况,知道一些关于三大学宫和四大书院的事情,自然也明白眼前两人的分量轻重。
  兰玄霜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不知两位是什么意思?”
  黄石元和齐佛言对视一眼,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大家还是各退一步。”
  话音未落,就听另一座望楼上传出了一个声音,如绽春雷:“不可!”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这个声音转向了那座传出声音的望楼。
  有些公子哥们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起来。而有些人已经辨别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仅次于晋王、燕王的唐王殿下!
  如今后党和帝党成水火之势,如果非黑即白地强行划分,黄石元和齐佛言这两位出身儒门的大人物都是帝党之人,而被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唐王则是后党之人。
  两位儒门先生要息事宁人,可这位唐王殿下却偏偏不愿意息事宁人。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位儒门先生也不好勉强唐王殿下。
  至于唐王殿下和丁策为何咬住张白昼这个张家遗孤不放,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惧怕李玄都果真与太后议和,如果双方达成议和,地位最高的太后肯定不会为张家之事负责,那么就要推出一个替罪羊,这只替罪羊不仅要与当年的帝京之变有着极深的牵连,而且还要地位不低,这样才能给出一个交代,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在这种情况下,唐王和丁策都有可能成为这只替罪羊,所以他们必然要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制造李玄都和太后谢雉的紧张关系,从而破坏议和。张白昼在这个时候入京,刚好送上门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放手半分。
  黄石元和齐佛言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又是对视一眼,然后叹息一声,知道今日之事多半无法善了。
  片刻之后,就见唐王徐载诩走出望楼,来到平台上,身旁跟随着一名美貌女子,姿容不逊于今晚的主角师横波。
  众人不管心中如何想,还是纷纷行礼:“见过唐王殿下。”
  人人俯身低头,兰玄霜、张白昼、陆雁冰就显得极为突兀,尤其是兰玄霜,负手而立,开口道:“唐王不愿意退让一步。”
  唐王道:“王法无情。”
  兰玄霜又将目光转向黄石元和齐佛言,“两位是如何打算?是听从这位唐王的命令?还是各不相帮?”
  两人有些为难。
  不等两位儒门先生开口,唐王已经开口道:“不必劳烦两位先生大驾,朝廷有专人来对付这些不法之徒。”
  夜空中,三道长虹飞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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