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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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不近的草原上又落下几道刺眼的亮紫色闪电,陆离本能地低下头去,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居然被闪花了眼睛。再加上四周围雨声嘈杂,听视觉两大感官全都临时作废,他唯有凭借着直觉向前摸去。
  白天的反复排练这时派上了用场,陆离很快摸到马厩的栏杆。群演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不容迟疑,他立刻翻身跳进厩内,跃上准备好的那匹马,抓住缰绳用力一扯。
  马匹早已训练有素,立刻按照既定路线冲出了马厩,朝着不远处的草坡跑去。
  也就在陆离策马跑向山坡的刹那,又是一道闪电落下。从视觉上看,几乎就劈在了山坡顶上。随之而来的雷声震耳欲聋,把所有人都吓得七窍生烟。
  导演已经忘记了要喊cut,在旁边候场的林乾已经领着一帮场工飞奔过去。
  等到了山坡上再看,闪电还在离山坡更远的草海深处。而陆离连人带马都摔在了草丛里,无论是人还是牲口都绝对的平安无事。
  林乾赶紧把人搀扶起来,又让马队的人来把马牵走。
  陆离浑身上下都是泥,也没好意思往林乾的身上靠。只是一边哆嗦着一边问:“过了没?”
  “过了,肯定一条过!”
  林乾干脆一胳膊把人拽到自己怀里,用带来的雨衣将人兜头裹上,半搂半抱着送回蒙古包里。
  今晚的重头戏至此基本结束,考虑到雷雨天候确实不适合户外作业,剩下一场次要的戏份将另择时机拍摄。
  留下其他组员收拾器材,陆离和几位演员裹着毯子坐上了返回招待所的汽车。半路上林乾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因为大家今晚上的表现出色,所以原本用于人工造雨的那车水,就赏给大家洗个热水澡。因为演员们最早回到招待所,所以他们必须在大部队返回之前速战速决。
  苏木招待所的后院有个规模不大的公共澡堂,曾经是一家小型养狗场的旧址。平层的瓦房被砖墙隔出了七八间两平方左右的犬舍,如今改造成了洗澡房。
  虽说是澡堂,但并没有什么淋浴系统。洗澡的人必须自备水壶脸盆和毛巾。陆离浑身是泥不方便行动,林乾就顺便也帮他收拾了,两个人匆匆地下楼走向澡堂。
  后半夜的水房里没有现成的热水。林乾首先烧热了两桶,让陆离拎着先去洗,自己和其他人等着下一波。
  大家都这么熟了,陆离也不假客气。身上的泥巴粘着难受,他就提着水桶闪进了隔间。脱掉半干硬的服装之后,浑身上下依旧到处都是沙土。尤其是头发、手肘等部位的泥巴已经开始板结。直接冲洗太浪费水,他只有耐着性子像老猴逮虱子似的一点点往下剥。
  差不多剥了两三分钟,他就听见外头有人陆陆续续地进了澡堂子。左右的隔间也开始有了动静。他又剥了两分钟,自己这间的门口也传来了敲门声。
  是林乾,说澡堂子客满了,能不能进来和陆离挤一挤。
  反正都是大老爷们儿,以前也不是没有凑在一起过。陆离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然后继续剥着自己的泥壳子。
  木门吱呀一声,显然是林乾走了进来。同样将毛巾和水桶搁下,脱下泡了雨水泥水的衣裳,开始用刷牙的杯子往身上冲水。
  “你的表现还真不像个新人。”
  他一边冲水一边说话,也许是为了解个闷儿。
  “其实导演刚开始挑人的时候还有点犹豫,除了你以外还考虑过两个候补。不过看起来,这一把还是赌对了。”
  选了我还想找别人?陆离心里是不服气的。但表面上依旧谦逊,说都是导演和各位前辈教导有方。然而客套过后,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曾经令导演不够满意。
  “主要还是你的外表太洋气了。演演偶像剧肯定不错,但是知青……说老实话,不太像。”说到这里,林乾当然也不忘附上但书,“不过你现在倒是挺像。”
  这不是废话么?都在大草原上折腾两三个月了,整天顶个大太阳无遮无掩地晒着,全身爆皮不提,就说化妆师的粉底都换了几个色号。现在每天早晨照镜子陆离都会觉得自己忒淳朴、忒自然,也不敢随随便便和沈星择视频见面了。
  陆离一边如此默默感叹,一边又问既然嫌洋气,那韩唯民为啥后来又选了他。林乾倒也实诚,表示面试时的演技固然非常精彩,可顾教授的面子恐怕才是最最重要的因素。
  陆离听他如此直言不讳,突然就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和沈星择有联系。
  也就在这一念之间,他突然觉察到林乾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脚步悄无声息。
  第59章 杀青之夜
  所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两个大男人光着身子挤在一间犬舍里洗澡,而且一个还贴到了另一个的身后。
  陆离怎么琢磨怎么不太对劲,可又不想过度反应,唯有僵着脖子静观其变。
  距离应该非常接近了。陆离甚至能够感觉到一股热气从背后笼罩过来。林乾的身高和沈星择相差无几,这种高度很适合凑到陆离的耳边低语。
  “别动……”
  果然,林乾的声音就从陆离耳后头传来。
  “你脑袋后头还有泥。”
  说着他就摸上了陆离的后脑勺,力道不轻不重,从成绺的头发上揪下了一小块泥巴。
  为了避免气氛变得暧昧,陆离赶紧连声道谢,一边准备走开保持适当距离。可是林乾的手又追了过来,这次抠得是陆离脖子后面的一小块皮肤。
  被草原生活磨砺得有些粗糙的手,却异常地柔韧和温暖,光是轻轻点在皮肤上,就足以产生强烈的存在感。
  更何况,这只手又开始缓缓往下移动,从脖颈滑到了蝴蝶骨上。
  陆离看不见身后的人,而相近的身高和从未在别人身上体验过的亲昵感则给予了他一个错觉——他错觉,此时此刻站在自己背后的人,是沈星择。
  如果是沈星择,那么下一秒钟,他肯定就被他拥入怀中。
  如果是沈星择,才不会去在意一墙之隔的外界如何喧闹,他会捂住他的嘴,狠狠侵入,将快感在恐惧和欲望之间无限放大,直至极致。
  ……
  不知应该算记忆还是妄想的东西一下子涌出,充斥了头脑。
  在这种可怕的想法影响到生理反应之前,陆离赶紧向前一步,舀起水勺往自己的头上浇下。
  也许是林乾觉察到了陆离的抗拒,微妙的试探也就到此为止。这之后两人始终保持着至少一米的距离,相安无事地洗完了澡,又相安无事地上楼休息,然后迎来全新的一天。
  在这之后的工作中,林乾依旧对陆离多有关照;但是已经可以肯定,这种关照与沈星择无关。而陆离也并不确定林乾是真的爱上了自己——演员总比一般人要来得感性,有时候理性跟不上感性,就特别容易将角色与自身混为一谈,进而发展出剧组里的“露水情缘”,这也是娱乐圈内不少情感问题的源头。
  可林乾并不像是那种放纵自我的人——陆离偷偷百度过,林乾入行九年,几乎从未传出任何绯闻,就连女友都没爆出半个。
  莫非这次他还是认真的?陆离骇然。
  拒绝男人和拒绝王若秋那种女孩子家可不太一样。女孩子脸皮薄,基本上只要把事情挑明了就会知难而退;而男人却不一样,对待同性,他们往往不会像跟女孩子谈恋爱时那样告白和追求,而是采取赤裸裸的费洛蒙攻势,简直好像退行返祖一样。
  希望林乾最好是个例外。
  从六月底到九月中旬,剧组在茫茫大草原上生活了两个月零十三天,然后移师前往最后一处拍摄地点。万里征途行至尾声,尽管大家已经身心俱疲,但是内心却也是极其愉悦的。
  十月十一日下午五点,影片的拍摄工作终于全部杀青。这天晚上,剧组全体来到附近镇上一家羊肉馆子吃关机饭。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协商之后店家干脆在院子里架起几堆篝火,吃起了烤全羊。
  十月中旬的草原秋夜,凉爽之中已经隐约透出点儿寒意。众人围着篝火,面前热火朝天,背后却是朔风阵阵,自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感受。
  极其新鲜的羊肉,在火上或者滚烫的鹅卵石表面滋滋冒着羊油,孜然和各种香料的气息混合着肉香在空气中盘旋,诱人食指大动。
  一两百号人很快就把羊肉馆子里的白酒啤酒和奶酒喝了个底儿朝天。为了先下手为强,各个篝火堆分别派出先锋前往镇上的烟酒店、小卖部搜刮酒水。本组年纪最小的陆离自告奋勇地要去立功,谁知一走就是半个小时。林乾等几个人坐不住了,一路打听着找过去,发现他竟然愣愣地坐在小卖部门口的板凳儿上,原来是被店主大娘当做是本地的小儿郎,操着半生熟的普通话要给他介绍对象。
  大家赶紧将他抢了回来,又是好一阵起哄。如此闹到了后半夜一两点钟,才顶着满头烂漫的星光醉醺醺地往驻地走。
  因为明天就要返程,所以全员都住在了镇上。空间有限,陆离依旧和林乾凑合在一起。
  两个人今天都喝了不少,从头到脚一身的酒气,像从酒缸里捞出来似的。回到房间里,陆离双膝一软就瘫在了床上,林乾倒还好一点,就先拿着东西去洗漱。
  陆离的眼睛酸得不行,一阖上就迷迷糊糊地再不想睁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身体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往下一探,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电话是沈星择打来的,估摸着应该是陆离刚才喝酒喝得痛快,所以错过了他的短信。
  陆离接起电话,准备倒打一耙,抱怨对方扰了自己的清梦。可谁知沈星择一张嘴就开门见山地问:“杀青了?喝了几瓶啤酒?”
  “还好……也就三四瓶。”
  陆离抬眼望望天花板,问啤酒就答啤酒,白酒和奶酒当然不算。
  “……你呢?你怎么想着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啊?”
  手机那头安静了几秒钟,声音仿佛变得愉悦了一些。
  “就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唔……快了吧。”
  酒劲儿还在上头,呼吸不太顺畅。陆离用手指拉了拉衣领,然后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喘息。
  “我想想……明天先坐车回锡林浩特……算算时间,恐怕只赶得上最后一趟航班——”
  “回家里来。”沈星择打断了他的话:“我想你了。”
  陆离愣愣,嘴上已经咧开了傻笑,却顾左右而言他:“你也拍完了?”
  “什么记性,我杀青得比你早。”
  “可我回到首都机场都得晚上十一点了。”
  “我去接你?”
  “可别!我怕你带一帮子狗仔过去。”
  陆离说着,自己居然笑了起来,然后在床上扭动着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不如你在家等我,多晚都得等。”
  “多晚都等。”沈星择应得毫不犹豫。
  “顺便再整点好吃的。”
  “想吃什么?”
  “……现在想不出,太饱了。”
  “那你想到了再告诉我。”
  陆离点点头嗯一声,张嘴打了一个哈欠。
  也许是考虑到明天他还任务道远,沈星择难得主动让他先去睡觉。结束了通话,陆离双手一摊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觉得这个姿势挺舒服,就带着一脸的傻笑闭上了眼睛。
  仿佛也没有过去多久,介乎于睡与非睡之间,陆离忽然感觉到身下的床板发出咯吱一声,继而轻微下陷。
  有人坐过来了。
  极度的困倦和血液里的高浓度酒精麻痹了陆离的警觉。他依旧舒舒服服地趴着,把脸埋在还算柔软的枕头里。
  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后脑勺,手指轻轻探进他的短发里缓缓揉搓。
  这个动作虽然亲昵,却并不会给人带来太大的恶感——至少陆离并不讨厌这样的接触,反倒令他觉得有一种被当做孩子或者宠物般呵护的舒服。
  他依旧闭着眼睛享受头皮上传来的安抚,全面放松的身心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那人也是酒气冲天,并且正在向着他俯身。
  揉捏头发的手指好像转移到了耳朵尖上,来回摩挲,小心翼翼地试探。陆离有点痒,不满地扭了扭头,碰触感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在做梦吗——陆离不禁开始这样怀疑。是不是因为刚才和沈星择通过电话,所以现在梦见他就在自己身边?
  一定是这样的,被酒精祸害的大脑做出了自欺欺人的总结,陆离甚至还隐约期待起来。
  两三分钟之后,耳朵尖上的触感果然又卷土重来。这一次陆离没有抗拒,反而享受地微微抬起下巴,好像还在要求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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