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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树年从海边回来后,就一直觉得胸口很闷,就像是有个什么紧紧束缚着自己,勒得紧。他得闭着眼不断地深呼吸,靠在冰冷的墙上,他要自己放轻松一点,明明也做不太到。
  他觉得自己的胸腔里还充斥着下午海边的风,有些咸涩,更觉得黏腻。而胸口左方的心脏一直不规律地跳动着,他好想一把掐住心脏,要它听话些,跳得正常些,却还是没有办法。
  此时此刻,叶树年多想大声吼叫,却也知道自己的喉咙早已乾涩,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叶树年甚至觉得,自己连哭都没有权利。
  他只能强压着那种强烈的不适感,缓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把那罐他已经许久不碰的瓶子拿了出来。
  他倒了两、三颗的药,放在手心凝视了好久,久到他觉得时间静止了,而这世界上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才后仰着头把药乾吞了进去。那种噁心苦涩的反胃感不断涌上来,但他紧抿着唇用力的压回去,绝对不会吐出来。
  无论是药、胃里的消化物,抑或者是他那总是要反胃而出的愧疚。
  通通,一项也不会吐出来的。
  他是如此地固执。
  下午时,叶树年陪着黄善如搭了公车前往海边,天气虽然很冷,但公车里因为空气不流通,所以倒也显得温暖许多,身子总算不会因为要抑制发抖而感到疲累了。叶树年喜欢这样的感觉。
  「学长,可不可以问你一些事啊?」趁着在公车上可以坐在叶树年身旁,黄善如当然不会放过机会地要打听一些事,然后藉机拉近自己与叶树年之间的关係。
  「什么事?」坐在靠窗位置的叶树年转过头来看着黄善如,窗外那寒冬冰冷的光线沉沉地打在叶树年的右半脸上,使左半脸显得比较暗沉,但眼珠子却很有神。
  「学长……有没有女朋友呢?」黄善如鼓起勇气,问了,因为这是她一直很想问的问题。虽然就打听来说,叶树年身边的女性友人不多,貌似也没有特定与哪一位女性同进同出,可是有些人的感情生活就是可以做得很隐密,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的那种。
  而黄善如深深觉得叶树年就是这种人。
  叶树年闻言,不自觉地就在嘴角扬起一抹无力的笑,「学妹觉得呢?」
  黄善如没想过会被反问,一愣,「我还真的感觉不出来有没有……」
  叶树年一听,低笑,嗓子有些沙哑,黄善如被他的笑声撩拨得心底痒。
  「没有女朋友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自己有。」叶树年这样说,黄善如不禁窃喜,想着自己果然还是有机会的!
  但她却没有发现,其实对于叶树年而言,这句话有更深的涵义。
  「那学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黄善如又问,但这问题可真让叶树年觉得困扰了,因为实在有些难以回答。
  到底喜欢的标准该是什么呢?看得舒服就算喜欢了吗?那他喜欢的类型可还真是广泛。当然的,叶树年不笨,自是知道黄善如口里关于「喜欢」的定义,总而言之就是要有办法长久相处的那种吧。
  「嗯……外貌的话没有特别要求,自然就好了。个性嘛,大概就是喜欢比较善体人意的类型,温和还是活泼都无所谓。」叶树年也还算认真地回答,确实外貌如果突出,第一眼一定会被吸引,可是若谈及喜欢及长久陪伴,那他并不是那种会被外表给迷惑的人。
  叶树年还是比较重视那种可以沟通得来,甚至能够心灵相通的人。
  这比什么都重要。
  「唔,那这样的人应该不难找啊,学长总该有个心上人了吧?」黄善如虽说不是特别惊讶于叶树年所提出的条件类型,但是这样的女孩子真的还挺多的,不至于有找不到这样的人的情况。所以虽然有点害怕听到答案,可仍会好奇。
  叶树年只是笑了笑。
  「不能说吗?」黄善如不禁乾笑。
  「没有不能说。」叶树年的眼神变得温缓,「我确实是有心上人没错。」
  闻言,黄善如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只是在心底低叹「果然啊」的同时,仍不免一阵纠结。
  「那学长不打算告白吗?」黄善如又问,人总是如此的,明知道答案往往会伤害自己,却还是不断地挖掘着,直到自己再也承受不住。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因为事情一旦改变了,就不会再恢復成原来的样子了。」叶树年这么说,莞尔,「所以,他会一直待在我的心上,可是也就仅止于心上。」
  「……学长不会后悔吗?」黄善如低声问,「学长要知道,有些人也是一旦错过,就无法再把握的了。」
  叶树年垂下头后略略抬眸,由黄善如的角度来看,叶树年此刻的神情显得阴沉,可他却还是笑,只不过是非常落寞的笑──
  「学妹,你有一天会明白的,关于有些事情我们为什么要自愿错过它。」
  很久很久后的将来,黄善如确实是懂了。
  而且是彻彻底底地领悟。
  下了公车后,海边已经近在眼前,而刺骨的寒风也直接吹拂于两人脸上,黄善如缩着脖子,手插口袋,忍不住地发抖着。而相较之下,叶树年反而比较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仅是略微皱起眉头,对于这拂面而来的冷风。
  「抱歉,要学长陪我来这里吹海风的。」黄善如打颤着牙齿,露出抱歉的表情。
  「没关係。」叶树年并不在意,只是往右手边的海滩及不断涌上、退去的海水看着,而鼻腔里充斥着海水咸腻的气味,他下意识伸手拉住颈间的围巾。
  「那,学长跟我来吧,去暖暖身子。」黄善如说,然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从口袋里伸出手去拉住了叶树年,为的只是告诉自己,至少他现在是在自己身边的。
  至于叶树年,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由着黄善如拉着自己前进。
  黄善如带着自己走一段路后,进了一间像是咖啡馆一样的地方,只是装潢很復古,店内的墙壁上贴着许多照片,不是黑白就是些许泛黄的,灯罩也灰扑扑地掛着天花板上,整个室内呈现着昏暗的橘光,桌椅皆是陈旧的木头製成的,而整个店内散发的味道却不是咖啡豆的气味,反而是浓重的奶茶香气。
  「老闆,我来了!」黄善如放开叶树年的手,然后走到柜檯那,朝着里头喊,而叶树年只是继续观察着这个对于他而言十足陌生却感到温暖的空间。
  只是这间店除去黄善如与自己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客人了,尤其在这样的冬天里,更显冷清。
  「是你啊。」没一会,里头走出来一位高瘦的男人,身上围着围裙,头发有些乱,神情困乏,连声音都带着几许慵懒,但就以带着丝丝皱纹的脸庞来看,男人约莫有四十岁,而且从男人身上也散发着几许沧桑,不知为何地。
  「老闆,我今天带了朋友来喔!想让他喝喝看你泡的奶茶。」黄善如开心的说着,只是那个老闆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反而还打了呵欠,抬眼瞥了瞥叶树年,「怎么,男朋友顺便带来给我鑑定啊?不合格。」
  「咦,不是啦,而且为什么不合格啊!」黄善如睁大了眼,急忙否认,却也不懂为什么老闆要立刻就给了叶树年不合格。
  「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上才是彻底的魔鬼。」老闆这么说着,但手里还是开始准备着茶壶,冲着水开始煮,而他背后架上的都是一罐罐的茶叶。
  只是叶树年听到老闆这样说时,垂下了肩膀,难不成长得人畜无害是种错?还是说就该长得一脸凶神恶煞才是对?
  叶树年还真有些无法理解。
  「你不要乱说学长啦!学长人很好啊!」黄善如解释着,然后又转过头来看向叶树年,「学长抱歉,老闆他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啦!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喔!」
  「不会啦。」叶树年也只是尷尬地笑。
  「我又怎样?说实话而已,更何况我又没说他人不好,只是谁知道他的好有什么目的?小心被这种人拐走我跟你讲,你那时候再回来找我哭哭啼啼可没用。」老闆斜睨了叶树年一眼,转身从架上取下一罐茶叶。
  叶树年无语,总觉得自己似乎被当成了那种诱拐女孩子的坏人了。
  「吼,老闆!」黄善如慌张地就喊了出来,因为她很担心叶树年会生气,毕竟自己带他来这里,并不是希望他听到这些。
  「好,不说了,可以吧?」老闆耸耸肩,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煮起茶叶了,淡淡的茶叶香飘散开来,而气氛变得有些僵滞。
  叶树年只是默默地覷着黄善如懊恼的神情,还有老闆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他想,也许老闆是真的对自己没有好感吧,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有时候在某些场合看见了一些人,就会突然其来地从内心涌现一种抗拒与排斥感,深感这个人与自己绝对不合,明明也没实际相处过,但就是觉得想对那个人敬而远之。
  老闆对自己的感觉约莫也是如此,儘管不懂为什么,但他对老闆也没有什么所谓厌恶之类的情感,毕竟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趁着老闆还在煮奶茶的期间,黄善如领着叶树年到窗边的位子坐下,叶树年由这一大片的落地窗向外看,海浪的起落明显,深色且看起来冰冷的海水不断进退着,反覆不息。
  而黄善如没说话,只是看着叶树年望着海的深沉目光,刚刚的困扰一下子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有茫然。
  因为总觉得越观察叶树年,越感到从叶树年身上散发的那股惆悵感。
  叶树年他啊,似乎是个有秘密的人,黄善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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