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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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观若禁足之时已过,兰桡重又开了殿门,同桂棹一起,如同她们第一次服侍观若一般,为观若梳妆。
  螺子黛画出来的眉细细长长,是萧翾从前亲自为她试的妆。她觉得这样像她,也更不像观若从前的样子。
  仍旧是那件绛红色的官袍,也是同样的女官发髻。
  只是观若的那枚玳瑁簪还在萧翾手中,她便只能用一支素银的圆簪束发。
  兰桡在最后确认着观若的仪容,一面问她,“昨夜奴婢睡不着,从大人殿前路过,仿佛是听见什么声音响了一下。”
  “像是烛花的声音,可是奴婢回头望了一眼,却又见大人的内殿里没有掌灯。”
  大约便是观若打萧俶的那一个耳光了。
  幸而是他们后来说话的声音都不大,没有被兰桡发觉不对。
  不然,真正要倒霉的人,恐怕是兰桡。没有什么是萧俶不敢做的事。
  “我昨夜写完奉给大人的书信,很早便休息了,倒是没有听见。”
  兰桡笑了笑,“是实在太早了,奴婢出门来,才发觉原来您的晚膳不是用完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动过。”
  观若被禁了足,主子不动,桂棹和兰桡也不能重回萧翾的书房。
  这一个月来,她们也大多都是呆在绮年殿中苦闷不堪的。
  既然那一夜是兰桡陪着观若从昭阳殿走回来,今晨也是她陪着观若去求见萧翾,算是有始有终。
  戴罪之人,便应当有戴罪之人的样子,自然是不能够坐马车的。
  必须要一步一步,走到能决定她命运的人面前。
  兰桡捧着那把绿绮,同观若一起走在白日里也同样漫长的宫道上。
  春日将尽,日光实在太过炽热,几乎让观若睁不开眼睛。
  白日与夜晚不同,黑夜藏污纳垢,白日却可以让一切的脏污与瑕疵都无所遁形。
  一旁宫墙之上的朱漆,竟是有些旧了,她以前从来也没有发现过。
  她已经一个月不曾出过门了,在萧宅众人的眼中,似乎又成了新人。
  观若始终望着前方,目光坚定。
  她到昭阳殿的时候还早,不过是平日里萧翾刚刚起身的时候。昭阳日影,是最美丽的风景。
  兰桡抱着绿绮站在一旁,观若自己就跪在殿门之前,静心等候着萧翾传召。
  她并没有让观若等上许久。搓摩人的法子有许多,体罚是最不高明的一种。
  像是让观若写这样的一封书信,便是更令她头疼的事。
  出来为观若引路的仍然是凌波,她们三人一路无声地行走在昭阳正殿里。
  白色的帐幔安宁地垂落,就像是冬日从不曾离开这座殿宇。
  萧翾却好像已经停留在了夏日里,内殿里总是有着适宜的温度,可以令她一年四季呆在殿中,醒来的时候身上都只穿着一件轻薄的袍子。
  观若跟着凌波,停在了内殿门口。
  萧翾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她还没有梳妆完毕。
  只是为她描眉画眼的并不是她的侍女,而是一个男子,与她姿态亲昵。
  那少年背对着观若,为萧翾画完了一半的长眉,而后慢慢地绕到了另一侧去。
  不经意间看见门前的观若,瞬间变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少年是崔晔。又是崔晔。
  萧翾分明有那么多的面首,怎么好像只剩了他一个一般,总是让她遇见他,而今日绿绮也在这里。
  观若已然进殿,是萧翾自己同意的。此时却恍若不知,只是笑着同崔晔说话。
  萧翾抚了抚自己的鬓角,而后在镜中照了照。
  “蕴光,你的手这般巧,做制琴那样的活计实在有些浪费了,不如日日过来为我画眉。”
  崔晔闻言便笑了笑,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总是叫人心情愉悦的。
  “大人是说笑了。蕴光的手再怎样巧,哪里又能比得上日日为您梳妆的姐姐们?”
  “更何况您身边还有许多郎君,蕴光蠢笨,自然是及不上他们的。”
  原本说到这里,便该止住了。再说下去,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可崔晔似是仍不甘心,继续道:“朱郎君画的眉,便比蕴光是要好的多了。”
  “昨日蕴光在言谈之中无意间提起来自己曾经为您画眉,朱郎君便让蕴光去他那里,好生地教导了蕴光一番。”
  “如若不然,蕴光今日是再不敢为您画眉,折损了您的容貌的。”
  他一面说,一面将那画眉所用的螺子黛放回的锦盒之中。
  这样的动作,是不必将自己的衣袖再绾起几寸的。露出来白皙的手臂之上,有数道新鲜红痕。
  观若一看他的模样,便知道他是要给萧翾的其他面首在她面前上一点眼药了。
  这实在已经是天下女子玩烂了的把戏,便是最不擅长做这种陷害旁人之事的观若,也已经觉得不新鲜了。
  “蕴光的手臂上受了伤,是怎样伤的?昨夜烛光昏暗,我倒是没有发觉。”
  崔晔好似没有发觉,被萧翾提醒,才匆匆忙忙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蕴光自己不小心而已。”
  “昨日已经令三羽给我上过药了,大人心怀天下,不该记挂这些小事。”
  嘴上说着没有事,可这举止,这未尽的尾音,分明就是有事。
  萧翾便道:“既然是如此,这里已经不需要你服侍了,你便早些出去吧。”
  很快微微偏过头添上一句,“等到夜晚时,我再让凌波过去将你接来。”
  她语气很淡,像是真不关心这件事了。可是观若分明看见,萧翾的唇角是轻轻勾了勾的。
  崔晔低着头,看不见昏镜之中萧翾嘲讽的眼神,可观若能看见。
  萧翾当然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玩起女人的把戏来,唱念做打,一样都不成,不过是令人发笑而已。
  见萧翾的话已经说完,没有责备他,也没有为他出头的意思。
  崔晔慢慢抬起头来,笑道:“那我便先退下了。”
  笑也是强笑,得了萧翾夜晚再将他接来的承诺,浑然没有一点欣喜之意。
  他朝着观若走过来,目光始终落在兰桡怀中,那把绿绮之上。
  不过都是演戏,那才是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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