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春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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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听见怎么知道哀家要你倒水?”姜雪甄蔫声问。
  姜柔菀一时竟回不了话,正心烦意乱,手里的水被姜雪甄接过,她只喝了一口手却像没拿稳,被子掉地上砰的一声砸碎,姜柔菀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她凉凉道,“烫了,哀家不喝烫水,再去倒一杯,顺便把地上收拾掉。”
  姜柔菀怒气上来,这种情形她也对姜雪甄做过,那时姜雪甄才被父亲接回家,父亲要姜雪甄学规矩,她就是这么教她规矩的。
  她从没这般委屈过,若她和姜雪甄还在姜家,此时此刻,她住的是主子上房,姜雪甄睡得是奴才下房,她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她就是打她几个耳光,她都得跪地上说打的好!
  为着往后的好日子,她暂且再忍忍,等她做了皇后就将今日所受的苦都讨回来。
  姜柔菀重又倒了杯温茶给她,正咬着牙要蹲地上打扫,隔板敲了两声,曹安掐着声儿递话,“两位主子怎么了?”
  姜雪甄喝完水躺回纱帐里。
  姜柔菀匆匆到隔板前,抽走木栓开一点门,只看曹安面露着笑分外谄媚,她心下来了主意,同曹安悄声道,“太妃娘娘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茶杯,也没个人帮着收拾。”
  曹安哪还听不出她的意思,哎呦声,“奴才倒是想进去收拾,就是怕冲撞了太妃娘娘,再者,奴才是陛下的奴才,不好乱走动,且容奴才去请示陛下。”
  姜柔菀往隔板外瞧,地儿比小间宽阔的多,天子慵懒的坐在玫瑰椅上,手中还在翻阅奏折,日头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极其俊秀矜贵,姜柔菀不觉羞了脸,天子这样的男人,就算放在权贵子弟里,也是千里挑一的,便是不图后位,嫁给他也是求不来的福分。
  曹安悄步到天子身侧把姜柔菀的话原原本本跟天子说了一边,天子将奏折一按,脸微上抬,狭长凤眸阴冷,“太监也算半个男人,如何能近太妃的身?”
  曹安连连道着是,再走到隔板前,冲门缝里的姜柔菀小声笑,“您都听见了,奴才也为难。”
  姜柔菀脸色很不好,与他敷衍两声,便蹲地上拣碎片,不小心的,还划了几道口子,等收拾干净了,她想休息休息,那边隔板又敲了敲,姜柔菀心口那股气都快爆发出来,但是只能忍了,再开了门,还是曹安,曹安弓着腰笑道,“陛下问您会不会下棋?”
  姜柔菀气转成了喜,这绝佳在天子跟前表现的机会,她自不会放过,忙说会。
  曹安便招她出了门,两人来到天子座前,姜柔菀屈身向天子行礼,正欲说话,天子手指着棋盘对面的座,“陪朕对一局弈。”
  姜柔菀便坐下来,天子落下子后,她也捏着棋子往下落,可天子忽然盯着她的手说,“怎么伤成这样?”
  姜柔菀面上羞红,娇声道,“臣女方才打扫时不小心划到了。”
  天子甚为体贴的对曹安道,“给她包扎。”
  曹安便提了药箱来,对姜柔菀歉意道,“道上不能停下来,这里只有奴才,姜二姑娘莫嫌弃奴才给您包扎。”
  姜柔菀也只得忍着嫌弃说不嫌弃,任他给自己包扎,可才涂上药膏,她的眼睛就睁不起来,人也倒棋盘上。
  天子施施然起身,慢步到隔板前推门入内,小间里静的大概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他一步步走到榻边,挑开纱帐,就见姜雪甄陷在榻里半张着眼。
  姜雪甄没什么力气,往榻里缩了缩身,有些晕的将脸埋在臂弯里。
  天子讥诮的笑了一声,掀开她身上的被子,手覆到她肩侧,便觉出她身上热的厉害,他慢条斯理的顺着肩往下落,滑腻香艳,但她在轻轻的抖,他弯腰下来,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细腰,要抱人起来。
  是时,姜雪甄突然抬手朝他脸上打去。
  天子轻而易举拦下了手,攥入掌中极暧昧的抚摸着,“脾气见长,皇帝都敢打,朕给你脸了?”
  姜雪甄抢不回自己的手,人这会儿烧的快要迷糊,再被他拦腰抱到怀里,整个人都伏在他胸前。
  天子托起她的脑袋,让她仰起脸,她的呼吸里都是热气,长睫颤不动了,只有琥珀似的瞳孔还能看着他,大抵是在病里,显得极脆弱温驯,天子拧眉笑,“服软了?你跟李熜在床上也是这样求他临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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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从今往后朕才是你要侍奉的君主◎
  他们互相瞪着,过良久,姜雪甄转开眸,把眼闭上,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天子猛地捏起那张凝白病态的脸,“睁眼。”
  姜雪甄连睫都不动了,脖子因他动作被迫伸直,细的只要他一直手就能掐断。
  “给朕睁眼,”天子拔高了一点声调。
  姜雪甄置若罔闻,犹如昏睡。
  天子的目光一瞬间阴冷,视线凝在她的嘴唇上,那才沾过水的唇分外润泽,比平素少了些许疏冷,天子不由想起它的触感,即使过去了那么久,他想到时,依然会悸动。
  天子骤然一口堵住那唇,唇的主人只一震,便软软的倒进榻,他握紧她的腰,将人拖回怀里,亲吻里的滋味异常销魂蚀骨,以至于他不给她任何乱动的机会,她的眉头皱成结,睫毛不安的扑闪着,扫到他的脸上带起痒,他的气息不稳,舔过那带香味的脸颊,与她一同躺进榻。
  矮榻太小了,两人的重量让它颤颤巍巍的摇了摇,天子拉过被盖好自己和姜雪甄,手在被里,片时一件素色宫装并着烟罗紫素面中衣及主腰被丢下了榻,天子自背后搂抱住人,手指游弋,她在阵阵瑟缩,天子笑道,“朕真想让李熜看看,你在我怀里是什么样的,可惜他死了。”
  姜雪甄终究吁着气睁起来眼,眼中浸满了雾气,她动弹不得,艰涩的想推开他,可他纹丝不动,甚至抱的她更紧。
  “休想借病躲朕,从今往后朕才是你要侍奉的君主,”天子伸指拂去她眼睫上的泪花,碾碎,“朕让你日日伴着朕,你还不跪地叩谢隆恩。”
  姜雪甄已没精力再听他说这些伤人的话,任他抱着自己,意识似回到一个秋日里,星阑给她做好了秋千架,陪着她坐在秋千上摇晃,院里的枫树叶染了红一片片掉落,星阑就趁着张嬷嬷和如秀在扫地时,偷偷亲了她,她仍记得少年的眉眼青涩真诚,一字一句的与她承诺着。
  “阿雪,我想把你揣在心上,谁也不能越过我欺辱你。”
  如今欺辱她的人成了他自己,他早已忘掉这句承诺,以示对姜雪甄毁约的惩罚。
  天子去小汤山举办秋猎的消息早已传遍京都,出行时,路道都被清理的畅通无阻,至黄昏停在所四进四出的大宅院前,这是供天子歇脚的住处,顺天府府尹早提前打点好。
  所有马车悉数停下,禁军们包围在左右,个个手握刀柄,谨防天子下车时出现行刺意外。
  龙辇内,曹安一直不见天子从小间出来,只能候在隔板前,那姜太妃是起不来床的身子,天子进去得有两个时辰了,孤男寡女在里面能做些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正经来说,这么个金玉做的人放在宫里,除非是不动心的和尚,不然正常男人见了都得把持不住。
  倒也怪不得天子急色了。
  隔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曹安只见天子一脸沉郁的走出来,曹安心里一咯噔,怕不是姜太妃没伺候好他,看这脸色又是一番风雨欲来的架势。
  天子踱到棋盘前,见姜柔菀还趴在棋盘上昏睡,道,“去把如意、如棠叫上来。”
  曹安连忙照他吩咐叫了两人上龙辇,天子指着姜柔菀道,“送她进小间。”
  如意和如棠一左一右将姜柔菀扶起来,匆匆放到小间内的躺椅上,再用毯子盖好,才到昙花小榻前,把纱帐分开,只见姜雪甄合着眸仍在睡,乌鬓香腮凝汗,一身雪肤掩在被中,见之生遐思。
  如意探手覆到她额上,热退了,这汗出的好。
  她一碰来,姜雪甄就惊醒了,如意替她揩去汗,小心扶人起来,与如棠一起给她穿衣裳,“娘娘到地方了。”
  姜雪甄哑着嗓音嗯了声,等她们服侍自己穿好衣裳,搀着她下榻,她转眼见姜柔菀还睡在躺椅上,对她们道,“叫醒她。”
  如棠到躺椅边,弯着腰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姜柔菀醒过来。
  姜雪甄冷眼看着姜柔菀睡得死沉,道,“泼醒她。”
  如棠接了杯冷茶泼在姜柔菀面上,姜柔菀顷刻醒过来,收不住怒火对着如棠扇了一耳光,“你个贱婢敢往我脸上泼水!”
  如棠被打的一踉跄,片刻半张脸肿了起来,汲着泪解释道,“姜二姑娘息怒,不是奴婢有意泼您,实在是叫不醒您。”
  姜柔菀打完人才反应过来,她打的不是自己家的丫鬟,是宫女,这宫女还是天子挑进哕鸾宫的,这要是被天子见到,还不知怎么解释,她忽地想起天子之前邀她下棋,她好像也没下成,曹安给她包扎伤口后就没印象了,她再往自己手上瞧,伤口并没被包扎,估摸着是自己做的梦。
  姜柔菀暗恨这宫女搅了她的好梦,但也不好在姜雪甄面前表露,只亲热的扶起姜雪甄,求她道,“太妃娘娘,臣女是一时发梦,不小心打了如棠姑娘,她这脸肿的难看,不如让她下去歇着,臣女伺候您是一样的。”
  姜雪甄倒没有为难她,点过头,任她和如意扶着自己下龙辇。
  天子早已出了龙辇,和周太后被人请进了大宅院。
  姜雪甄跟在天子等人后面慢慢也进了大宅院,入内正见前堂立着一人,那人也看见了她,两人一愣,那人先错开眼带着禁军走到天子跟前,躬身抱拳道,“陛下,微臣已带禁军探查过周遭,并无危险。”
  天子遂进了明堂,张泉跟在其后。
  姜雪甄侧头轻声问如意,“这是哪位大人?”
  “时禁军总提督张泉张大人,”如意道。
  姜雪甄微颔首,在院中丫鬟的指引下朝后院走去,周太后住在东边的院子,她就近住在香梨院,进屋里后,如意叫了两个丫鬟来帮着换床褥,姜雪甄坐到椅子上,懒懒道,“替哀家捏捏肩膀。”
  姜柔菀一听便知是对她说的,这是真把她当奴才使了。
  姜柔菀只能压着气给她捏肩膀。
  姜雪甄靠着椅子,眼神放空,脑海里只记着那个叫张泉的。
  星阑虽常在老宅,可有时也会往外面跑,偶尔回来身上的衣裳都破了,夜深时,姜雪甄让他把破掉的衣裳脱下来,她拿着针线替他缝补,他就坐在她身边老老实实的看着她,笑道,“阿雪,你真像个小媳妇,等你答应跟我走,我就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一定没见过江南水景和北地飘雪。”
  姜雪甄抬头再看他,他的眼中满是欣喜和热忱。
  大抵在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动了跟他走的念头,她会在他的话语里幻想着跟他离开这里,过着快乐富足的日子,要和他生个像他的孩子,然后他们白头偕老,美的像梦。
  “我的生辰要到了,阿雪你会送什么礼物给我?”
  姜雪甄想送他一件自己亲手做的衣裳,星阑常常黏着她,只有她白日午睡时才不会来她房里,她为了做这件衣裳已经许久没有午睡了,她想看到星阑收到这件衣裳时高兴的样子,所以没跟他透露自己要送的礼物。
  星阑生辰的前一日,有事出了一趟老宅,姜雪甄坐在房中,给那件已做好的纻丝织金锦袍绣竹纹,她想象着再过一日这件衣裳就要穿到星阑身上是什么样,不自觉连嘴角都露出笑。
  张泉就是这时过来的,他们主仆都有爱翻人窗户的毛病,姜雪甄最初见着张泉时,一眼就觉察出,他和星阑认识。
  果然张泉开口道,“小的是姑娘口中,星阑少爷的下人,姑娘对我家主子并无真心,又何必一直耗着他?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姑娘再耗下去,只会害了少爷,恳请姑娘放我家少爷走。”
  那一刻,姜雪甄抱着手里的衣裳,不知该说什么。
  张泉道,“小的打听过姑娘的来历,你应该很恨你的父亲,你不会跟星阑少爷走,你想给你母亲报仇。”
  他说的很对,姜雪甄不可能跟星阑走,这样不可能的事情她却产生了奢望,甚至为了奢望想过抛却一切,张泉说的对,她还要给母亲报仇,她走不了,她注定和星阑归于陌路。
  “我会让他走。”
  张泉摇头,“少爷不是轻易听话的人,姑娘让他走,他不会走。”
  姜雪甄说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泉告诉她,“少爷心实,需要姑娘伤他一次,只要姑娘能办到,小的可想办法替姑娘送信到你父亲手上,姑娘就能重回姜家,报仇指日可待。”
  他说完就走了。
  姜雪甄在桌前呆呆坐了许久,再回神,她将手中的衣袍拿剪刀绞碎,星阑生辰那天没有收到她送的礼物,却得到了姜雪甄的应允,她答应跟他走,只要他去把孟复临杀了。
  姜雪甄如张泉的愿支走了星阑,张泉也如她的愿送信给了姜明,姜家来人将她接了回去。
  姜柔菀捏肩捏的手酸,再看她出神,心中更是恨,但面上笑道,“太妃娘娘,听说父亲和母亲都来了,臣女想见见他们。”
  姜雪甄像从梦里醒过来,道,“哀家也许久没见他们了,甚是想念,不如叫他们过来,叙叙旧。”
  姜柔菀知道她藏着坏,忙道,“没、没有这样的规矩……”
  可姜雪甄知会如意出去请人,不多时如意领着孟氏入内,禀报道,“娘娘,姜大人在廊下候着。”
  姜雪甄哦了声,看着孟氏淡淡道,“方才二妹妹说的对,确实没有外妇在哀家跟前站着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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