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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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轻寒挥挥手,叫进了两名画师现场临摹,自己便出了牢房。走远几步之后,似乎还听到女子的大叫和男子的粗喘。
  吃了药的男男女女,纵是腹内再多的诗书春秋,也只能是做这最原始的动作了。如今简青阶正风流快活着,待清醒后不知是何心情,估计要戒上一段时间的女色了。这不算用刑,什么都不算,简青阶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万万不能说出去。所以易轻寒不怕他在皇帝面前告状,因为简青阶肯定比自己更怕这件事外泄。
  自诩清流的士大夫们,不论是真的清高还是假作道义,都不可能让自己斯文扫地,每个人都有软肋。
  “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牢房里,不知哪个犯人正嘶吼着,易轻寒放下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
  “大人,在崖边找到他的靴子,想是……”一个番役凑到易轻寒身边低声说。
  易轻寒点点头,没再说话。不论赵都是否或者,这个世界上都不可能再有赵都这个人了,也许是王都、李都……
  直闹了有几个时辰的功夫,那简青阶已经双腿发软四肢无力,却还似疯了似的不停撞击着。两个瘫软的女人已经被拖了出来,易轻寒挥挥手,牵进去两条狗。
  这个年,简大人是在牢里度过的。易轻寒同蓝语思坐在正厅里,给府里管事的、仆从的孩子们发荷包,荷包里是一些金馃子银锭子,娃娃们刚开始还有些胆怯,看着那个一直高高在上冷面冷语的大老爷,不敢动作。待后来见当家主母那没心没肺的笑,便也放开了,接了荷包磕头谢恩后便一哄而散,各自找插过点心吃了。
  61、第六十一章 落荒而逃
  随烟站在蓝语思身旁,又为一些体面的管事婆子分发了荷包,另一些便由易总管分发下去。
  吃了团圆饭喝了团圆酒,易轻寒扯着蓝语思来到院中,回身为她紧了紧毛氅的领子,这才吩咐下去。
  蓝语思正不明所以地看着,忽见远处烟花四起,竟是外院燃起的。那烟花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花的形状,也有喜字福字,映得是冬雪不夜天,衬得是皎华引群仙。
  “好了,也放了这许久,要好多银子的,我知道。”看了一会儿,蓝语思终于忍不住说到。
  “六百两银子都花出去了,不放也是浪费了,如何?喜欢吗?”易轻寒低头问。
  “怪不得有笔六百两的帐我算了三次都算不出哪里错,问了易安他又不说,原来是你这蛀虫!”蓝语思恍然大悟,心疼地说。
  “哈哈,六百两,我还是花得起的,没得叫人家笑话。”易轻寒说。
  蓝语思撇撇嘴,心道六百两银子也是银子,自己在后面死扣活扣地剩下银子,这厮倒好,挥挥手就花了出去。不过,烟花确实很美,蓝语思心想。
  信誓旦旦说要守岁的某人,还未过丑时便懒懒缩在椅子里,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易轻寒抱起蓝语思,某人却装着未醒来,趴在那看似清瘦实则坚实的肩膀上,一路回了卧房。
  蓝语思装睡着,任凭易轻寒为自己脱去衣衫。两人在被子里相拥,易轻寒仿佛都忘了烦恼和仇恨,只想这么舒舒服服地睡着,安安静静地睡着。
  “来,戴上这个‘闹嚷嚷’。”蓝语思将一个金箔纸折成的蝴蝶插到易轻寒发鬓里。
  易轻寒忙取了下来,四周看看,好在随烟正背着两人的方向整理床褥。‘闹嚷嚷’是庆元朝特有的新年饰物,为了烘托节日气氛,不论男女老少,都会戴上它高兴一番。巧手媳妇子们会折成菊花、荷花、蝴蝶等形状,逼真传神。
  “不戴,哪有个大男人戴这蝴蝶的,胡闹!”易轻寒假嗔着说。
  “那,戴这菊花。”蓝语思手快眼快,又将一只折成了菊花的金箔纸插到某人头上。
  两人插上插下,插来插去。最后的场景是,蓝语思被菊花插满了头。蓝语思猜着了这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
  易轻寒虽然高兴,但眉宇间总有一抹散不开的愁云,蓝语思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隐隐沉重起来。
  到了晚上,两人沐浴更衣后,蓝语思趴在易轻寒肩膀,为他掏耳朵。
  “相公,我今儿又做了一件好事。”蓝语思邀功似地说。
  “哦,何事?”易轻寒就算不知道是何事,但也清楚总归离不开钱字。
  “我知道,相公身份是假的,那今儿拜祭的祖先也定是假的,所以……”蓝语思说着停下了手,惴惴看着易轻寒。
  易轻寒放下书,回头看着她,等待下文。
  “所以那三牲祭品我挑了,挑了最小最瘦的猪牛羊。还有,那些果子也是我不喜吃的快放坏了的,三日后焚毁了也不可惜。”蓝语思小心地说着。
  易轻寒终是忍不住,又气又乐地勾起手指敲了一下蓝语思的额头,无可奈何地说:“易安就跟着你胡闹?”
  “他不知多赞同了,他还说什么都听我的。”蓝语思说完,又拉住易轻寒的袖子说:“相公,我备了只最肥的烧鹅,还有你最喜吃的桂花糕,我们今晚,偷偷拜祭你的祖先……”蓝语思怯怯地说,看着易轻寒的神情。
  易轻寒脸色顿了顿,随即笑着抚上她的鬓角,柔声说:“好。”
  两人下了床,蓝语思将暖阁里备好的烧鹅和糕点取了出来,放到堂屋桌子上,便拉着易轻寒一同跪下。
  “我的祖先,姓……姓荣。”易轻寒看了眼黑暗里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轻轻说。
  蓝语思不敢说出来,在心里默念着‘祖先啊祖先,你虽然没有外面那些假的风光,但吃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好’。
  猛地闲了下来,易轻寒总有些不习惯,上元节这日,在府上闲了几日便又去了趟东厂,巡视一番后才回府。易轻寒回府路上,见着京城里云集了许多商人,把自己的花灯拿到东安门外迤北大街售卖,于是吃过晚饭便带着蓝语思出了府看花灯。
  蓝语思穿了身男子服饰,跟着易轻寒走在迤北大街上,身后远远跟着几个护卫。
  蓝语思身材矮小,就像是易轻寒的小弟弟,天黑夜暗,更看不出男女来。
  “相公快看。”蓝语思手一指前面一家酒肆下面那扎成嫦娥的花灯,兴奋起来。“我想要那只。”
  “多看几家再说,还有更好的。”易轻寒很有先见之明,蓝语思这一路上不断看到更好看的花灯,也就不断有了新的选择。
  最后,买了几样金元宝金麒麟样的花灯后,几个侍卫便拿着战利品回了府。两人仍旧走在迤北大街上,看着形形□的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突然人群前头一阵骚动,一群妇女结伴排队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高举着点燃的香走在前面,其余的人三三两两自成一对跟在后面。边走边说着“走百病,走百病”,祈祷在新的一年里无灾无咎。
  蓝语思拉着易轻寒跟着走在队伍后面,路过的白石桥,妇女们便相携而过,取的是‘度厄’之意。
  众人又走到城门处,便开始在黑暗中摸索城门钉。
  “摸到了,摸到了。”黑暗中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三三两两的艳羡声。
  蓝语思撅着嘴,手上摸来摸去也摸不到城门钉,正失落间,自己被高高举起。蓝语思就势摸去,摸到了两颗城门钉,一时高兴便叫了起来:“摸到了,摸到两颗。”
  艳羡声又起,但紧接着便是声讨。“有男子,这怎可以,这怎可以。”
  易轻寒和蓝语思自知理亏落荒而逃,这群走百病的队伍,是妇女们的嬉戏,男子是不能参加的。易轻寒见蓝语思喜欢,又不放心她一人,所以才借着天黑偷偷混了进来。
  跟着也就罢了,还帮着这没道德的女人作弊,被发现了声讨一番也是活该。
  能摸到城门钉,是大吉的兆头,蓝语思兴奋地说:“相公,我摸到了两颗,我们两人一定会一辈子大吉大利的。”
  易轻寒第一次落荒而逃,正浑身不自在,听了这话不禁心头一暖。
  这一夜金吾不禁,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俱都通宵不闭,任由百姓往来嬉闹,士卒校尉则通宵巡逻,维持秩序。蓝语思玩累了,跟着易轻寒往回走,正走到街口处,易轻寒停了步子不错眼珠地看着胡同口的黑暗处。
  “相公,怎的了?”蓝语思往那黑暗处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问到。
  易轻寒方才看到一个形容憔悴衣衫褴褛的人,那人不似庆元朝人,倒像是外族异人,在这喧嚣的大街上,又因着天黑,或许没有人注意到,但易轻寒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一定会觉察到什么。
  “无事,没什么,回府吧。”易轻寒想跟去看个究竟,但身边带着蓝语思,恐有什么意外,便决定日后再说。有了她,自己便有了顾忌,便有了软肋,再不是以前那个雷厉风行的易百户了。
  过了上元节,这个年便算是过了,归家的伙计回到铺子里,私塾老先生回来继续授课,易轻寒也回到东厂继续他的事情。
  按着易轻寒所描述的,番役们将符合特征的可疑人一一带进了审讯室。易轻寒抬眼看去,只见面前跪了十几个黑瘦的四十几岁的男子,胡子眉毛仿佛都像没睡醒一般,胡乱地趴在脸上,双眼胆怯地看着稳坐在案台后面的易轻寒。
  易轻寒眼风一扫,指着第三个人问:“你是何人?”
  那人一时间成为了众矢之的,吓得连忙缩着脖子,用声音的话语说:“我,我乃,是南边的灾民。”
  “所在州府县衙?”易轻寒紧紧逼问。
  那人瑟瑟发抖,说不出来。
  易轻寒挥挥手,示意将其他人带下去放了,这才缓步走出案台后,来到那人眼前。
  “再给你一次机会,从实招来,如若不然!”易轻寒没有说下去,只是把拳头指关节攥得嘎嘎作响。
  那人一路被带到审讯室时,就看到沿路牢房里那些惨状,此时已经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着诉说了一番。
  夏明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想是在做着思想斗争。
  忽然,夏明停了下来,转身对易轻寒说:“此事,我带你进宫面圣。莫怕,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易轻寒低着头,眸子动了动,应了声‘是’。
  易轻寒跟着夏明来到乾清宫,高大的宫墙里,看似肃静却又隐藏着重重危机。一片白雪之下,易轻寒抬头打量
  这座雄伟的宫殿,只见其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
  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或许,自己的父亲就曾走过这条路,自己的祖母,这位当朝一品诰命夫人也曾走过。易轻寒垂下了眼,努力不去想。
  62、第六十二章 喜怒无常
  两人一路来到南书房,庆元帝身边的苗总管进去片刻,出来时便是笑脸相迎。“两位请吧,万岁爷要立刻见您二位。”
  夏明与苗总管拱了拱手,不及说笑便带着易轻寒走了进去。
  一番礼仪不消细说,庆元帝急急问到:“就是你?是如何擒到那安南人的?”
  夏明回头瞥了眼易轻寒,示意他回话。
  易轻寒垂首而立,说到:“臣在赏花灯途中偶见一形迹可疑之人,派人搜查之后,严加审问。这人自称是安南国国师,称安南国大将军胡松发动政变,杀了安南国国王。他是跟着突围的军士逃出来的,一路上与王子失散,辗转来到我朝求见万岁,希望能求得发兵助他们铲除叛贼。”
  “你这嗓子?”庆元帝微微皱眉,易轻寒的嗓音不似夏明那般尖细,是一种粗糙的沙哑声。
  “回万岁爷,是那次窃听吏部尚书书房时,突生大火,被烟熏到了。之后一直疏于调理,就落下病根了。”夏明代为解释到。
  见庆元帝若有所思的样子,夏明补充到:“老奴也看了那人,形容姿态不似作假,且有印信为证。不过,也保不准是趁机作乱的贼子,老奴恐混淆圣听,这才扣下了人,没有带到万岁爷这来。若是真让他开了口,倒是难办了。”
  “恩,做得好,假的倒还好说,若是真的,恐……”庆元帝叹了口气说:“达达最近不太平,几次犯边。”
  “是,老奴认为,若是分心去管那安南之事,恐达达趁机南下……”夏明没有再说下去,他向来知道庆元帝所思所虑。“不如暂且将这安南人扣下,另派人跟着此次的安南国使臣回去调查一二,心里也好有个底。”
  “安南本就是我之领土,趁着前朝动乱之时伺机称王,如今虽也依附我朝年年进贡,但或许也可趁此机会……”夏明观察着庆元帝的表情,缓缓说到:“如若我朝只是出些钱粮辎重,倒也……”
  “这是哪个的主意!我泱泱大国要做那趁人之危之事吗!”庆元帝重重拍了下龙案,夏明和易轻寒连忙跪下。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夏明越发觉得庆元帝难伺候了,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无缘无故发脾气,前一刻还是和颜悦色的,保不准哪句话说得不对便是一阵腥风血雨。
  “万岁息怒,此乃下官的主意,与夏督主无关。”易轻寒分明看到了夏明投过来的目光,只好如实说来。
  “哦?你的主意?说来听听。”庆元帝坐回到龙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看似谦恭,却满身反骨的俊朗男人。他不卑不亢,不张扬不怯场,全无那种第一次面圣之人的怯态。夏明也常提起这个手下,庆元帝顿时来了兴趣。
  “臣以为,国事非家事,不好以趁人之危而论。万岁爷宅心仁厚,然安南本就是我之领土。”易轻寒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建功立业从来不是自己追求的,他只想报了仇带着蓝语思远走他乡。
  “话虽如此,但总归是要知道此事是否属实。且,不可轻信一面之词,若有出入的话,岂不被天下人笑话。”庆元帝听了易轻寒的话,没再说什么,或许他本就是佯装动怒,帝王之术向来虚虚实实。
  “后日便是欢送各国使臣的宴席,可将此人带进宫里,安排为那安南国使臣倒酒,若有一分异色,便可知一二。”易轻寒补充到。
  易轻寒回到府上时,蓝语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待到两人沐浴后,随烟等人退下去了,这才神神秘秘地凑近了易轻寒耳边说:“相公,我赚了好些银子呢。年后把那些多余的卖了换成银子,又将银子换成了金条,我就藏到咱这园子里了。”
  “好,你记得藏到哪里了便好,可莫要忘了。”易轻寒笑着说。
  蓝语思很兴奋,跟着易轻寒来到内书房,却见他好似并不在意一般,于是便一直在其左右说些如何卖,卖了多少等等之类的事。
  易轻寒边听边提笔写写画画,不时点点头表示在听她的话。
  “相公,你这是在写什么?是在写我说的话吗?”蓝语思看到易轻寒写的柴米油盐的价格,便好奇地问到。
  “不是,这是东厂的人搜集的情报,我需写好了递交上去。”易轻寒继续写。
  “这也管?还真是,很劳累。”蓝语思拿起来看看,她对这些比较感兴趣。
  易轻寒笑而不语,忙着写好呈报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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