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深渊来 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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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想法堪称疯狂!
  无人能比眼前的老人更加疯狂!
  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运筹帷幄和睿智!
  “你真是可怕。”佟局说:“也真是疯狂。”
  长达十几二十年的计划,这份耐心令人毛骨悚然。
  孙归鹤撇清关系:“我退休了。屎盆子别往我头上扣。”
  佟局服气:“也真是无耻。”
  孙归鹤撇撇嘴,“那是他们做事太绝。本来犯我疆土、害我人民,我们反击警告一下,他们居然就敢破屋灭门报复!灭门啊!他们怎么敢,在我们的国土里,杀我们的英雄?”
  喝光第三杯酒,孙归鹤清亮的眼睛投射出愤怒的火花,他的记忆回到了2000年,整个南方公安系统严阵以待迎接英雄归家,却接二连三收到英雄全家被灭门的讣闻!
  在外历经艰难险阻、闯过龙潭虎穴保卫国民安全与财产的人民英雄们,被毒贩们杀死在自己国家的家门里!这是挑衅、是耻辱!这也是必须血债血偿、不死不休的仇恨!
  那些家庭里,有老人、有两三岁的小孩,还有孕妇,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在做什么,只满心欢喜的期待归家的亲人,却迎来残酷的杀戮。
  最后只活下来一个小少年。
  孙归鹤低声喃喃:“这事没完,除非以仇人血祭英灵,否则没完。狩猎计划才刚开始,只有斩获猎物的头颅,才算计划终结。”
  佟局听清孙归鹤的呢喃,心情沉重的同时,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有些人死去一二十年,骸骨早已化成灰,总还有些人老得白发苍苍却还记着他们,以热血缅怀故人。
  孙归鹤拿起酒瓶倒满酒,佟局感觉有哪里不对,下一刻落地窗猛然拔开,突然出现的孙太太怒目圆睁:“孙归鹤!你他妈活腻了?!”
  佟局浑身一抖,眼前一花,手里被塞进一个酒杯,抬头就看到睿智的老者云淡风轻的说:“喝吧。”他回头,露出做作的惊讶表情:“老婆,你怎么不睡觉?”
  孙太太拧起孙归鹤的耳边提回卧室:“你高血压、老年冠心病、心脑血管病、骨质疏松风湿腿痛……你全身是病还敢偷偷喝酒!”
  孙归鹤:“我好像没那么多病。”
  “老娘说你有你就有!”
  “……哦。”
  佟局在月下独酌,忽然觉得没意思,刚想起身离开就看到孙太太出来。
  孙太太指着佟局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贪杯。”她比佟局大将近二十岁,既是佟局的长辈、也曾是长官。“小李瓒什么时候回来?”
  佟局:“过两天。”
  孙太太:“让他过来看看我,记得一定带伴儿。人不到没关系,女朋友给我送过来看看就行。”
  佟局:“我保证把话带到。”但不能保证人带到。
  孙太太进厨房煮糖水,闻言长叹一声:“男人啊……没用!”
  佟局:“……”
  8月19日,缅甸政府在国际上宣布捣毁克钦邦第一大毒枭、掸邦第二大毒枭康波集团,21日,佤邦联合其他特区联军进攻昆山集团,一路势如破竹,于22日攻破昆山集团的军事布防区,于23日凌晨捣毁昆山集团。
  8月18日,16年前的塘山失枪案主犯万千山被逮捕归案,当年几桩重案被重新翻出来报道,成为当日新闻焦点。
  8月25日,罪犯万千山由云南昆明看守所转移至广省粤江市看守所,同年判处死刑。
  8月27日,民生为先新闻栏目先锋记者赵颜里以不眠不休堵了新洲市局三天三夜的战绩成功打败同行,获得703黑枪重案第一采访权。
  被采访的相关办案人员:李瓒。
  第132章
  “……经我市警方千里追击,及云南省昆明市和缅甸克钦邦政府的通力配合下,成功抓回潜逃十多年的嫌犯万某。据悉,万某犯下夜袭塘山东麓靶场、盗窃武装部三百来支新枪并于同年逃亡时期杀害无辜群众若干名的重案。犯罪嫌疑人万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日前已被押送至新洲看守所等待法官判决。”
  念完早就备好的草稿,赵颜里颔首,一道白光切过,视频黑屏,摄像师比了完工的手势。
  赵颜里一边整理稿件一边问:“李队,您说您是奉命前去缅甸捉拿嫌犯,可我实在想不通一桩十几年前的旧案怎么突然被翻出来,您又是怎么领命负责捉捕嫌犯的?”
  李瓒解开袖扣,按着腕骨,离开镜头就是一副萎靡不振没睡够的损样,闻言居高临下睨着赵颜里,似笑非笑,目光如刀:“你是想问我凭什么、哪来的资格顶替人家武警、军人、缉毒警的功劳吧。”
  赵颜里一笑,红唇如血,犀利刻薄:“原来您有自知之明。”
  李瓒弯腰:“我告诉你,因为我背景厚,攀关系走人脉——”他眼睛向下,盯着赵颜里腰的位置,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赵记不会在身上偷偷藏了录音笔吧?”
  赵颜里笑脸僵住:“当然不!”
  李瓒:“我想也是,赵记是聪明人,不会做自作聪明的蠢事。”
  赵颜里笑一笑,走了。
  李瓒挑眉,赵颜里比初次见的那几面稳重多了,被嘲讽也没怎么生气,当然她可能是在憋大招。
  赵颜里:“采访结束,我就先走了。”
  李瓒:“慢走不送。”
  赵颜里话里有话:“我想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或许。”李瓒兴致缺缺,懒得接招。
  **
  砰!
  狠狠甩上车门,赵颜里掏出套裙里衬的录音笔,颇为懊恼自己错失了一个大机会。
  她的确想使坏录制些大爆的秘密曝光东城分局尸位素餐、官官相卫的腐败制度,但电视台绝对不允许她这么做。
  更甚她一有动作,电视台领导会先辞退她。
  赵颜里真的不明白名声那么差的东城分局为什么像滴水不漏的铁桶,什么消息都探不到,传闻在外的坏名声也没法做文章,因为没有确凿证据。
  同事兼司机:“赵姐,您怎么还针对李队?”
  赵颜里气闷:“不是我针对他,是他这人本身问题太大。你说他一个要资历没资历,要名声没名声的,凭什么年纪轻轻当上刑侦大队队长?”
  司机:“兴许人家本事大,或者高学历人才。现在警察局也是要招收特殊的高学历人才,这种人一般在三十岁之前最小也是两杠一星。”他一边盯路况,一边摆出要八卦的姿态说:“去年几百亿的海港走私,今年的坑水街参与黑道势力和朝日船运集团贩毒,公海人口买卖,还有这次采访的黑枪案,都是新闻报道出来就会引爆热度的大案。”
  今年来每一桩大案都上过热搜,评论底下都是网民留言,什么大国风范、扫黑除恶、负重前行等等,其实大多只看个热闹,根本没有真正明白这些案件浮出水面,代表着粤江市看不见的黑暗处,汹涌暗流多么惊心动魄。
  他们这些时刻奔跑在各种刑事案件第一线的记者最能感觉到粤江市的涌动,那些扎根在黑暗处或灰色地带的势力,要么藏起棱角,缩头缩脑的做人,要么被雷霆手段的连根拔起,整个粤江市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仿佛……仿佛黑暗中匍匐已久的大手终于发力,撕开黑暗的边角,泻入一缕天光。
  “听说,这些大案都有李队的身影。”司机说:“我估摸他今年或者明年,可能会升迁。”
  “你信李瓒深藏不露,我不信。”赵颜里开窗抽烟,对着袅袅的白烟嗤笑:“我不信一个寂寂无名、声名狼藉的废物警察突然变得神勇异常!居然连金三角捉捕毒头这种事都编得出来。”
  司机:“总不可能整个粤江市警局一起撒谎,就为了捧一个李队吧。”
  赵颜里:“怎么不可能?这两年上面的口号还不够明显?扫黑除恶,廉洁公正,致力于打造军人和政府为人民办事的好形象,在声浪如潮的前提下,顺势推出一个明星警察形象,多常见的政治手段。”
  司机闻言,不禁皱眉,心里有点异样,觉得赵颜里嘴上多少没点把门,身为记者说出这种话不怕连累整个电视台吗?
  而且她对警察怎么这么大偏见?
  什么明星警察、常见政治手段,这套放在资本主义国家或许行得通,可能确实是常见政治手段,但放在中国就是行不通。
  所谓的推出‘明星警察形象’计划,说到底就是搞个人崇拜,是将政治、新闻、国家公务等严肃话题娱乐化,无论是国情还是文化思想都根本不可能被人民接受。
  显然赵颜里的想法和司机不同。
  司机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赵颜里,心里嘀咕赵记是深受西方教育荼毒没转换过思想,还是之前在国外实习习惯资本主义社会的政体模式,将她仇视公务人员那套照搬到国内的公务人员身上?
  想了想,司机觉得有必要回去后提醒领导,免得赵颜里这冲动的性格连累了他们。
  **
  东城分局局长办公室。
  佟局开完会回来,给了杵在门口边的李瓒一个白眼,向家中太座温声细语汇报:“好,都挺好,市局着重表扬,我估计能在退休前再升官!我高兴啊!今天降压茶都少喝一杯!李瓒?那臭小子……不是,没骂他,我是、我打是亲骂是爱。”
  正替佟局浇他那盆最近养的金枝玉叶的李瓒,听到这句回复,全身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那头佟局赔笑好一会,拿下手机,脸一沉一黑像个专业级演员:“你婶想跟你说句话。”
  李瓒放下茶杯,擦擦手接过电话:“婶。嗯、嗯嗯我没事,没受伤,活蹦乱跳的出院了。我过两天见您——想见我对象?行啊,到时一起带去您家里。好,我把电话还我叔,您记得叮嘱他别喝酒。”
  佟局脸拉得老长,抢过手机:“少说话!”回头就对老婆卑躬屈膝的解释他没贪杯。
  等解释完了,佟局把手里文件拍桌上,指着李瓒横眉冷对:“你越来越没规矩。这回不申报一声瞒着全体警察跑到金三角抓捕万千山,你还知道纪律吗?往严重点说,你是藐视警界纪律,是要处分的!要不是顺利抓回万千山,救回我方卧底,你早被办了!”
  “叔,您消消气。我不是有你们么?”李瓒能屈能伸,赶紧伏低做小,讨巧卖乖。
  “你再有下次,我就是搭上乌纱帽也救不了你!”
  见佟局脸色严肃,李瓒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我当时请了假,况且只是参加个普通的交流会,一般没那么严的纪律性。而且昆明距离金三角那么近,作为一个公民想去那儿玩一玩,不巧遇上毒贩集团火拼……理由多说得通。”
  “别人是说得通,但你不行。李瓒,别忘了你有前科,你师父那桩案子,还有你父母……你的动机太明显,上头已经在调查你,如果你再做出格的事,很可能会被停职。叔不是跟你危言耸听,你应该知道一个心里装着仇恨的刑警某种程度而言,很危险。”
  李瓒收起笑容,沉默以对。
  佟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李瓒,叔劝你一句,别太执着。”
  李瓒的目光落在佟局的鬓角,那儿根根分明的白发诉说着眼前这个干了将近三十年警察的男人已经老了,不是身体的苍老,而是心态上的苍老。
  他开始害怕、恐惧、担忧,踟蹰不前,思虑良多,不像年轻时那样勇往无前,无所顾虑。
  比起背负那份沉重的仇恨,他更希望李瓒结婚生子,平安幸福一生。
  “佟局,您喊我来还有其他事吗?”李瓒移开目光,避而不谈这件事。
  佟局看出他的意思,心里叹息遗憾但深知多说无益,于是开始说正事:“签份文件,配合调查,等待审核,要是确定问题不大,估计你明年就能调离东城分局去新洲市局捞个副支队当一当。”
  李瓒拿起文件翻开来看:“啧,不是支队?”
  佟局:“你想得美!”
  李瓒:“所以说叔你老了,人要有磅礴的梦想。”
  佟局挥手:“滚吧。”
  李瓒弯腰,像个大内总管那样滚了。
  到门口时,佟局忽然想起件事,赶紧开口询问:“等会——我听昆明那边的人说你请假理由是陪恋人去玩,可我去接机时怎么没见你恋人?”
  李瓒沉吟片刻,表情格外严肃:“不,您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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