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_男芭蕾舞者姚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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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水中螃蟹走路起立蹲下练习吐息比游泳还累人,不只使用了双腿臂的肌力,就连腰部与背部都要一同发力才能保持在水中的平衡。张思齐上岸后双腿又酸又麻,简单冲澡过后,他趁着王教练不注意,偷偷从仓库后门溜出游泳馆了。
  因此,他才没有与李长隆碰上。
  离开游泳馆后,趁着还没午饭时间,他来到图书馆,归还上次借着校刊。
  图书馆的工读生小妹好了伤疤忘了疼,看见他背着侧背包走进来立刻眼睛亮了起来,热情打招呼,「帅哥帅哥,来还书吗?这里这里。」
  张思齐走上前一一从背包里拿出校刊。
  工读生小妹一边故意缓慢刷着条码,一边间聊说道:「帅哥,你上次借了池春学姐写的校刊,还少漏了一本喔。」
  本来已经打算要转身离开的张思齐脚步一滞,回头问道:「哪本?」
  「我带你过去拿!」工读生小妹见他上鉤了,内心狂喜,放下刷到一半的校刊,匆匆交代另一个工读生,「小王,你帮我刷一下,我带人去楼上。」
  「我可以自己……」张思齐想拒绝工读生小妹的热情,可人家根本不理会,笑咪咪的等候在电梯门口,一副恭迎大驾的模样,让人盛情难却。
  电梯内小小的空间,二人各站一方,距离远的像是中间有一道太平洋,张思齐盯着楼层表,工读生小妹捏着夹子音,用自己最温柔迷人的声音找话题聊天。
  「帅哥,你大几的?什么系的呀?我是餐管系大一,我们会不会是同一系的呢?」
  欢快的语调配上夹子音,在狭小的电梯里回盪,一阵尷尬的沉闷之后,张思齐平静说道:「不是。」
  很好,挑了一个最少字数的答案。工读生小妹没有气馁,思索着要如何继续搭话,脑筋一动,于是说道:「你都借池春学姐的校刊,是不是也是池春学姐的粉丝?不过我听说池春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了,就是那个小混混工友李长隆,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李长隆不是池春的男朋友。」张思齐目视前方,仍旧盯着楼层表,平静的说。
  「我就说,果然是谣言,池春学姐的眼光才没这么差!那池春学姐喜欢阿姚学长的传言就肯定是真的了……」
  工读生小妹话才说到一半,差点咬了舌头,感觉后背毛骨悚然,她不敢回头,透过楼层按钮上的反光,依稀可以看见身后像是有一头野兽正阴森森的目光盯着自己,只差露出嘴里的血淋淋獠牙。
  她艰涩地吞了口口水,就在这时,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门。
  校刊区平时不太有人会来,因此为了节省灯费,电灯都是有人才会点亮,电梯外此刻阴暗一片,静悄悄,彷彿每个呼息掉落在地上能引起巨大地回响。
  张思齐率先走出了电梯,回头见工读生小妹还站在电梯内,配合这阴暗的气氛,发出了譎譎燐光。
  「那个……我突然尿急想上厕所,电灯就在右手边!」工读生小妹僵硬的勾起嘴角微笑,下一秒连忙快手按关门。
  等电梯到一楼,她逃命狂奔般回到柜檯,抓起水壶,咕嚕咕嚕喝下。
  同事小王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嘛?汗流这么多。」
  「我刚刚差点被吃掉了!」工读生小妹欲哭无泪。
  在校刊区这里,电梯门关上了,这唯一的光也随之退去,声音静了下来,张思齐隔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这份黑暗,他摸索着按照工读生小妹的指示,找到了电灯开关。
  「啪搭」地一声,校刊区的电灯亮如灿阳,张思齐看了一眼电灯旁就是厕所后,朝着校刊区所在的b24走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本上次他没借到校刊,可当他打开后,印入眼帘的却是阿姚那张讨厌的脸。
  而且好像在嘲笑自己。张思齐忍着闔上校刊的衝动,随地而坐,开始细读这篇池春写的关于「姚政学」这个人的专栏。
  第一眼,和大多数的人一样,会觉得姚政学这个人是谦润有礼,进退有驰。医生世家,不只父母辈,就连爷祖辈也都是医生,彷彿生来他就有着济世天下的使命。
  可偏偏被赋予这样使命的姚政学,选择了一条与家族不相同的道路。
  一双芭蕾舞鞋套在了应该要穿上医生皮鞋的脚上,翩翩起舞。
  透过池春的文字,将张思齐推入那间灯光昏暗的剧场里,偌大空荡的座位中,他走到正中央的位置落坐,而身边的池春转头与他相望浅笑。
  「你……」
  「嘘,表演要开始了。」
  舞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聚光灯打在一袭白衣的男芭蕾舞者的身上,臂上的力与美挣扎着破茧而出,脚尖蜻蜓点水,无比温柔地亲吻着舞台的每一方寸,随之美妙的音乐化作飞蝶,旋转共舞。
  慷慨激昂之处,跳跃飞身;低吟喃喃之处,落首迂回,俯身,又像是仰望;像是来、又像是往。
  正当观眾投入忘我,彷彿全世界都投入到韵律中,撕扯了断裂的时间,将舞者推到了悬崖边缘,虚空中,是谁的嘲笑与指责四面八方。
  「紧身裤好噁心。」
  「你可是将来要当医生的人!为什么要当卖艺人!」
  「快来看啊,那个就是─男芭蕾舞者姚政学!」
  一张张标籤如雪花散落,贴在了男舞者的头、肩、背上,寸步难行,充满脏污的芭蕾舞鞋上沁出丝丝血色,在舞台上开了朵朵妖艳的花朵。
  灯光一点一点黯淡,就连帷幕都朝中央逐渐闔起,那悠扬温柔的音乐像是落鼓般远去,正当张思齐以为这场芭蕾已然落幕要起身时,衣襬被池春拉住。
  「还没。」
  是的,还没。男舞者不甘屈于标籤,伸手一一将牢牢贴在身上各处的标籤给撕去,然后踩着满地鲜血站了起来,原已远去的音乐顿时气势磅礡起来,振奋人心。
  天鹅之姿,曲线优美,犹如自如划水掀出漪纹,一圈一圈,一圈一圈,旋转跳跃,再轻羽落地,盛开,展翅高飞。
  完美无缺的结尾,明明是空无一人的观眾席忽地点亮了灯光,爆发出满堂喝采,激动澎湃,热血沸腾。
  「歷经家人反对与脚伤,他像是高傲的天鹅,坚定走向世界舞台。」
  张思齐睁开眼,又回到学校图书馆,他闔上校刊,姚政学专栏结束于此,可他知道姚政学的故事不会止步于此,在无数的奖盃与奖牌的荣誉背后,是姚政学在满堂嘲讽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儘管如此,他还是讨厌阿姚,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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